有了水的助力,卡在喉咙里的药丸总算下去。
傅廿放下水杯,刚想抬头道谢,可一抬头,看见的面孔让他更加握紧手中的杯子。
楚朝颐倚着凭栏,双手抱臂,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打扰了。”傅廿说完,放下瓷杯。
还没迈出步子,腰间突然被一股大力揽住,紧接着,背后传来熟悉的体温,在冬夜里格外炽热温暖。
“松手……”
每一次小幅度的挣扎,都会被抱的更紧。背后的男人完全不说话,只是用行动紧紧的禁锢着他。
傅廿感觉到自己在被往回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回到西阁,屋内的灯已然全亮。
傅廿跪坐在地上,身上盖着的是楚朝颐的貂裘,手里还被迫抱着一个暖汤婆。
“刚才,掐疼你了吧。”沉默良久,楚朝颐最终还是先开口道。
傅廿摇头。
刚摇完头,他感觉到对方的手从他的领口钻了进来,拨开领口的布料,用指腹细细的摩挲着喉结下的皮肤。
借着幽暗的灯光,颈上那圈殷红的勒痕清晰可见,点点淤血昭示着不久前施暴者的罪行。
傅廿被这么摸得不太舒服,但奈何对方的身份,又不能直接一巴掌拍过去,只能向后轻微躲了躲。
“别动。上药。”楚朝颐用另一只手,按住了这颗乱动的脑袋,“是我眼瞎,以为是别人,才下手这么狠……”
原来能尽心服侍陛下的人这么多吗?
这句话傅廿只敢在心里嘀咕一句,不敢当面问出口。
“陛下有防备之心是好事,抱歉惊扰您休息。”
“本来就没睡。”楚朝颐淡淡的回答道,“这段时间,每天夜里,都是你来的对吗?”
傅廿:“……”
“明明心里还记挂我,为什么要隐瞒?”楚朝颐没顾傅廿的沉默,直白的问道。
当然记挂。
不记挂,当初也不会听闻楚朝颐大婚的消息直接毒发身亡。
“您把官印再次交于属下,不就是提醒属下勿忘职责吗?属下的任务就是记挂您,照顾您,保护您,且不路行踪,不领功名。”傅廿说完,自顾自的揉了揉脖颈上酸痛的皮肉。
“仅仅是出于职责?”楚朝颐没想到得到的回答如此冷淡,低沉的嗓音有几分不悦。
不仅仅是出于职责……
可是一想到楚朝颐下了死劲儿掐他,甚至还把他当做别人赏了别的宫女,傅廿就像是丧失了好好说话的能力一样。
“自然。”
楚朝颐没说话,突然站起来,单手绕过傅廿的后膝,一声不吭直接将他从地上端了起来。
傅廿没料到楚朝颐会突然抱他,一时间手忙脚乱的,也不敢扑腾。
“放……”
还没说完,膝间的手臂抱得更紧,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一步步朝着屏风后的床褥走去。
即便义肢是石质的,还是比常人的躯体要轻很多,单手就能抱住。
傅廿不敢乱动,小心翼翼的靠着肩头,期盼着能快点被放下来。
到了榻前,楚朝颐神色阴鸷,依旧没松开抱着傅廿的手,闷声开口道,“既然是只是职责,没记错的话,夜间同眠也在你本职之内?”
傅廿:……
的确,但是这份职责,说真的,他不太想担当。
“朕在问你话,共枕而眠是不是也在你的职责范围?”声音又凌厉了几分。
“……是。”沉默片刻,傅廿咬牙回答道。
回答完,才被缓缓的放在了床榻上。
傅廿多少有些紧张。
能看得出,这个男人生气了。
他刚想问楚朝颐还需要他做什么,只见楚朝颐已经先一步把他按进了被窝,像八爪鱼一样牢牢抱住。
“乖乖被抱着,这是命令。”
听到这句话,傅廿指得尽可能放松神经,适应被楚朝颐抱着的感觉。
能感觉的出,楚朝颐抱他力气很重,生怕他跑了一样。
傅廿一动不动,等待着对方继续下令。
以往,楚朝颐生气的时候,要求都会更为匪夷所思……
“陛下,还需替您做什么吗?”等了很久,都没听见楚朝颐下令,傅廿条件反射的问道。
“……”
见楚朝颐没回话,傅廿回忆着以前要做的事情。
好像是要主动拦着楚朝颐,而且不能用义肢,义肢冷,尤其是冬天。
想到这儿,傅廿从双臂的禁锢中缓缓转过身,揽上了宽阔的后背。
倏地,他感觉到耳垂被啄了一下。
湿热的温度和双唇柔软的触感,让他怔了一下。
傅廿回神,刚想说话。
耳边先一步传来均匀的呼吸,能听得出,楚朝颐应当是睡着了。
傅廿没再开口,也老老实实的躺着。
“的确,陪寝也是职责,以前书上说过的……”傅廿小声念叨了一句,下意识往胸膛里贴了贴,回想着最开始接过这身影卫的衣服时,书上写的训诫。
当初的那本书他早就弄丢了,只能依稀记得里面的大致意思。不然也不会至今不知道,最初他接过的那本书是楚朝颐自己杜撰的。
京城第二场雪落下来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这次的雪没有初雪那般温柔,一夜之间就压得御花园中所有的花枝无法抬头甚至是折断。
不到四更,傅廿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自从那夜被揭穿,往后傅廿一直十分自觉的秉承着责任。
只不过一等楚朝颐睡着,傅廿便会躺到地上自己睡去。
地板上硬,腰间会舒服一些,而且没人抱着他,呼吸会顺畅许多。
这种毛病傅廿记得以前的自己没有,好像也是最近才开始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厌恶楚朝颐引起的。
起来后,傅廿赤着脚走到窗边,打开了一条缝隙,看着外面素色的宫殿,打了个寒颤。
这段时间楚朝颐抱恙,晨起会稍微晚些。
傅廿轻手轻脚的走到架子边,穿着轻甲内的里衣。
虽是常服,但也是量身裁的。
深灰色的中衣是宽大一些的版型,有束腰固定。
可今日,这件应当宽大的衣服穿上时,傅廿却觉得有些过分贴身。
袖长都合适,也不怎么影响活动,但腰腹却不再那么宽松。
傅廿蹑手蹑脚的走到铜镜前。
侧面看去,傅廿看见原本流畅的腹肌线条,似乎从小腹上部开始,有那么一丝不平坦。
这段日子虽没什么差事,但从未疏于训练,傅廿不禁觉得奇怪。
对着镜子愣了一会儿,傅廿还是系好了衣服。
穿好最后一层轻甲,他便直奔校场。
可能只是他自以为没有疏于训练,体型是不会骗人的,基础的体能训练再往上加半个时辰起吧,傅廿如是想道。
过了午时,大雪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傅廿今日的命信还是空的。
商议处理傅桢的事情,楚朝颐明确找他说过一次,希望他不要旁听。傅廿没反驳,把军枢西阁的差事重新交还给楚幺。
当时楚朝颐劝说他不要旁听的语气再真诚,再语重心长,甚至是在床榻上说的,傅廿也明白楚朝颐在担心什么。
无非怕他念及私情坏了大事。
走到内侍局,傅廿还是如往常一般跃上墙头,藏匿在雪白的树影里,给忍冬丢了个信号。
外面下雪,年纪小些的宫女公公都有些玩忽职守,尤其是南方来的,更是稀罕。
年纪大些的嬷嬷也在偷闲。
“说了别砸我了!”忍冬一看就是被雪球砸的没脾气,有些暴躁的抖了抖头顶的雪。
傅廿坐在墙头不动声色。
过了半天,忍冬才反应过来不是同僚和他开玩笑,这才想起来抬头。
傅廿一跃而下,脱掉身上用于伪装的白裘衣。
“你家在南海,常年温暖,见了雪不稀罕吗?”
“稀罕什么啊。入宫头一年下雪,我差点摔断腿,再也不稀罕了。”忍冬见是傅廿,这才放松警惕,笑嘻嘻的回答道,“对了,之前你问先皇时期住在恒昌宫的柔太妃,就是陛下的生母为人如何,打听到了一些。”
“为人如何?”
“虽然关于先皇的书籍记录大多付之一炬。但老一些的嬷嬷对她都有印象,都夸她人美心善,对下人特别好,人见人爱,当真是神女怜世的那种善良。”
听到这儿,傅廿垂眸,没接话。
看来是打听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还说陛下年幼的时候体弱多病,柔太妃为了陛下甚至割肉为血引入药,还因失血过多一度昏厥过。后来先皇知道了心疼,日日去看陛下,可幼年的陛下好像很怕见人,只粘着柔太妃一个人。”忍冬回忆着之前听到的消息,“别的就没什么了,反正是个挺善良的人,只可惜走的早,据说是心疾复发,只可怜陛下……当时一定很伤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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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嗯。”傅廿见忍冬一脸惋惜的谈论着楚朝颐的生母,没开口点破,只是闷闷的听着。
爱子心切,温柔贤德……
“……真的太唏嘘了。”忍冬没察觉到傅廿神色的变化,自顾自的说了两句,目光才被别处的打闹声吸引,“对了连大哥,我明后两日要出宫,有差事在宫外。好像是西城里哪个贵臣的府上被抄,有些东西需要收回内侍局,我也记不清楚。”
傅廿心里大概知道这位“贵臣”是谁,淡淡的说道,“路上保重。”
说完,傅廿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冷峻的面色难得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今早晨起穿衣时在镜子的那一幕印象太深,所以晨训的时候傅廿特意去了以前常钻的狭小缝隙。
以往刚好等缩进去的小空间,如今却十分勉强。
傅廿即刻就想起来,那时在京城的民间医馆里,那位大夫“荒唐”的诊断言论。
“你怎么了?”忍冬见傅廿面露难色,不禁问道。
沉思半晌,傅廿收回左顾右盼的目光,“这次你出宫做差,有空闲的时间吗?需要你帮忙带进宫一些东西。”
忍冬人机灵,立刻反应过来这儿人多眼杂,自觉的领着傅廿到了内侍局外的一处竹林。
大雪天,这种幽僻的地方十分寂静,连鸟啼都几乎绝迹。
傅廿确认四下无人,才迟疑道,“需要你去一趟东市集市上的书摊。帮忙带两本书进宫,放心,不是什么反叛的书籍。”
“早说是买书,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忍冬一听是带书,这才松了口气,“包在我身上,两本书还是能偷偷带进宫的。”
傅廿点了点头,把提前抄录好的书目暗号递了过去,“给那些书摊的摊主看绢帛上的字,他们会明白的。”
忍冬打开绢帕,“断什么……雄……我不太认得这些字,里面写的大致是什么,到时候我也好和摊主确认是否买对。”
“咳……一本讲的关于记录自古以来雌雄共体之人,尤其是男人,孕育生命的,医书,医书图鉴,即便不认字也能辨别的出来”傅廿说着,低头看着脚下的积雪,“另外一本算是风月话本,写的也是关于男性有孕在身,也有插图……”越往后说,傅廿的声音越小。
说完后,傅廿抬眼,心虚的瞄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忍冬。
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方才笑嘻嘻的样子,手僵在拿着帕子的动作。
“啊?”凝固了许久,忍冬才发出一声质问的声音。
“啊。”傅廿学着忍冬的语气回应了一声,接着,还是又补充了一句,“你没听错。”
说完,傅廿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比风雪还冷。
面面相觑的站着,如若不是头顶时不时有飞鸟,当真像是时间静止一般。
“我,我的一个同僚要的,”傅廿见忍冬似乎真的被吓着,赶忙挽救,“不是我,我哪儿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拜托他的地方很多。”
“可…可连大哥不是刚得了大影卫的官符吗?上一任大影卫在宫内可是恨不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你虽不一定比的了上一任,但放眼望去,哪个同僚能欺负你?”
傅廿:……
他自己都差点忘了。
他咬了咬牙,“说是同僚,其实算是结识了一位御前的大人,从武,曾经在影卫队,套个近乎说是同僚。”傅廿顺口编道。
“……”忍冬没回答,脸上凝固的表情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正在努力说服自己从这个巨大的冲击信息里走出来。
缓了一会儿,忍冬才突然关切的说道,“对了,我知道有些臣子,明面上正人君子,在陛下面前一副良臣的模样,也不对宫女勾三搭四的,但其实……专挑御前样貌秀气的公公和侍卫下手,我听内侍局年长一些的公公们谈论过,连大哥可千万要小心。”
傅廿:……
看着忍冬满脸关怀,傅廿想了想,还是把真实的情况咽了回去,“放心,我这身武艺傍身,断不会遇见这种事。”
又寒暄了两句,傅廿才离开了内侍局。
如果让忍冬知道皇后的真实身份,以及以往他和某个男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傅廿怕这个孩子当场吓得闭眼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