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心怀鬼胎,又是一阵沉默。
对方的这种沉默的反应,让宋青尘一时沉浸在腆狗翻身的爽感里,又在自诩高端的演技中自我陶醉。
此战大捷!宋青尘准备装作怅然离去的样子,甩开这个小子,去找颖国公。
谁知,他刚要迈出步子,贺渊却恍然大悟一样,过来挡住他去路,带着歉意说:
“我没回信,果然惹你不悦了。”语气透露着十足的焦急,很有留人的意思。
看来贺渊也不想和一个亲王撕破脸。毕竟站在贺渊的角度,他这是遭遇了职场性骚扰。本来作者构建的“大梁朝”,就是重文轻武的风气。贺渊即便凯旋回京,加官进爵,在朝里的一众文官之中,依然很受排挤。
这下如果再得罪一个亲王,日子就更不好过。
想他才十八九岁,就要遭受这么多。忽地,宋青尘生出一些同情来。
宋青尘真诚道:“你放心,如今你我同朝为官,我断不会因为这些事为难你。”
同时,有朝一日你黑化了,也留我一条命,多谢了!——宋青尘在心中默念。
原着里寥寥几笔提过,贺老将军宠妾灭妻,贺渊尽管是当年的伯府嫡子,幼年也很不受待见。原生家庭的创伤为他日后的黑化埋下伏笔。
人已经长这么大了,改造是不可能改造的。能撇清自己,宋青尘已经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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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渊总觉得,今日的璟王有些不同。虽然还是那张灼灼动人的脸,可心性却全然不是从前那般。
不禁暗中思忖。
蓦地,他眸光一转:
璟王……有疾?
第4章 心中一阵恶寒
虽然嘴上说着不会为难。
但是宋青尘猜,贺渊一定是不会相信的。洗白大计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原主的轻浮一定给贺渊留下过不少阴影。
正思索间,身后贺渊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在这条空荡荡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爷文采斐然,旷达不羁,又怎么会因为‘某些事’,与我计较?”
贺渊很会说话,把这个彩虹屁也搞的文绉绉的。宋青尘提防之余,又在心中暗自佩服他一个武将也能有这种涵养。
可是面上云淡风轻,脚下却松快不起来。
宋青尘正忙着回忆接下来的剧情。
开篇已经看过太久,他实在没有办法将每个细节都回忆清楚,只有一个大约的印象。当然这个剧情里,让宋青尘印象最深的,应该是贺渊被频频劝酒。接着,璟王借着酒意,与贺渊发生了一些直接或间接的肢体触碰。
宋青尘心中霎时泛起一阵恶寒。
这俨然是一种不怀好意的轻薄。
如果他没记错,贺渊这时身上还带着一些沙场留下的旧伤,因着过度饮酒,旧伤发作了。接着皇帝还派了御医给他诊治。
他的刀伤在哪?
宋青尘不自觉地回头,往贺渊身上扫看。
宋青尘还兀自沉浸在对于剧情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眼神看似随意,实则十分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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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渊十分清楚,这是一场璟王布置的鸿门宴。然而自己却没有不来的理由。他思前想后,也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来拒绝颖国公姚广勤的邀请,只能硬着头皮赴约。正在担忧之际,身前的璟王突然回头,以一种露骨的眼神上下扫看他的身体。甚至还在他腰际停留了片刻。
贺渊心中也是泛起了一阵恶寒。
他原本想着如果璟王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找个机会把璟王杀了,可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一个亲王,委实不易。他突然萌生一计,不如将璟王诱骗上床,再将这种丑事抖到皇帝那里去……
然而他的思绪都被刚才那个露骨的眼神给搅的混乱——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弄死璟王。
这条回廊十分偏僻,贺渊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了身前这人的脖颈上。只需一瞬,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捏碎前面这人的颈骨。
贺渊眼中顿起杀意。
忽地起风了。
风挟春花幽香,又夹杂着一些隐约的水沉香,像是身前这人外袍上的气味。
他脑中不自觉浮现了方才璟王的表情。落拓,又带着一些伤情的怅然,在那一瞬间是十分惹人怜惜的。
贺渊一时恍惚,眼中杀意也敛下许多。
就在此时,身前这人蓦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贺渊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澄澈的眸子。这眸子没有分毫恶意,纯粹又直接。与璟王从前的所有眼神都不同,令他有些错愕。
“你旧日刀伤,恢复得如何了?”璟王问他,语气竟然是急切的,带着许多担忧的意味。
……
宋青尘想,如果要彻底改变剧情,其实不难,只要今日不让贺渊醉酒而归,那就万事大吉。挡酒并非难事。但要让贺渊滴酒不沾,却不好做到了。
如果他的刀伤已经基本恢复,那么饮个两三杯酒,约也无妨。如果他刀伤还频频发作,那么两三杯酒能造成什么影响,这也不好预料。宋青尘不通医术,他也十分忐忑。
不如亲自跟贺渊确认伤势。
只见贺渊怔愣片刻,没有立即回答,像是思索着什么。
这小子好生奇怪,连自己的伤势如何都不清楚?
宋青尘不由心中好笑,神情也不自觉的和缓下来:“你今日尽量少些饮酒吧。”
这时,贺渊像是才想起什么,脸上带笑说:“承蒙王爷挂怀,如今已不碍事。”
不碍事?宋青尘微一挑眉。这回答模棱两,宋青尘很难去琢磨。如果继续追问下去,又显得很暧昧。
宋青尘真是头疼。
多说无益,挡酒为上。
宋青尘酒量十分了得。只是他不太清楚,原主这身体受不受得了。不如试一把,总好过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许是因为各怀心思,反倒相处得十分融洽。两人各自无言,也不显半点尴尬。
又走了几十步,两人已出了长廊,走到一处空旷的花园。中间一条小径向前延伸,用上好的石料铺就。抬眼便瞧见远处有国公府的婢女,宋青尘解脱似的,赶忙叫她来带路。
贺渊也安静地跟着,两人之间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婢女带着他们,熟悉地在国公府的后花园中穿行,没多久,花香气倏地浓郁起来。宋青尘循着香气打眼一看——几十株西府海棠迎风峭立,花树蔚然,仿佛一片红霞。
在这片海棠林前,放置了一张宴桌,桌边三三两两的,坐着华服男子。他们正举杯谈笑。
“公爷,有客来了。”婢女福了福身子,柔声禀告。
其中一名男子闻言,立即起身回头,在看见宋青尘那一刻便眯起双眼,咧嘴哈哈大笑两声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俏徒,与咱们定远大将军!”
这人看着约刚过天命之年,却是髯须整齐,精神矍铄,不显半点老态。
宋青尘当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屈身行礼:“老师府中又添许多奇花异草,学生迷路了,迟来有愧!”
贺渊亦是恭敬有礼:“晚辈见过颖国公。”难得的,贺渊行礼动作一丝不苟,手与眉齐。
贺渊悄然瞥了一眼宋青尘,有些惊诧于他那句“迷路了”。
真的不是刻意为之?贺渊暗自琢磨。
颖国公又朝贺渊点头道:“贺小子也越发卓群了。”
接着便与贺渊寒暄起来,短短两三句话之内,既缅怀了贺老将军,又是对贺渊种种恰到好处的夸赞。
宋青尘听了直呼佩服。不愧是帝师,姚广勤周身都是进退有度的气势,随和中还带着三分威严。
如此,贺渊就有些相形见绌了,而桌边那几个文官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彼此目光相触,互递眼风。
显然,他们都对贺渊受封定远侯很不服气。
爵位按“公侯伯子男”从高到低次排列,如今武官不得重视,贺渊能封至侯位,按例已经再无可封了。
更让人眼红的事,贺渊竟然只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他竟然能得圣上如此垂青,封侯加爵。
这些人必然要使些绊子,发泄一下心中情绪。
宋青尘大略扫看,这一众人里,除了自己,都是三十岁往上的文官。
贺渊最为年轻,也是唯一的武官。
这局势不太妙啊。宋青尘也不由地担忧起来。
果不其然,待姚广勤与贺渊寒暄完毕,其中一人捋着髯须起身,笑道:“久闻贺小侯爷海量。既是来迟,不如先自罚三杯。”轻飘飘的,把一句玩笑话,说的不容推脱。
附和声四起,气氛一下热络起来。
宋青尘心里一惊。
贺渊人刚来,你们就欺负他。
……这不是逼他黑化吗?
第5章 璟王当真心悦于我?
贺渊眸光回转,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发生的一切。他温和谦逊的视线一离开姚广勤,便显得冷厉起来,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宋青尘忧虑的蹙起眉头。他循声望过去,对照原着描写稍做辨认——这是内阁的严阁老。
想到贺渊应当也是腹中空空,三杯酒叫他喝进去,人肯定就要飘忽起来。
宋青尘眼疾手快,不待贺渊答应,他急忙上前两步,抓起酒盏,朝众人笑道:
“贺小侯爷今日初入国公府,是小王带路。谁知走错了路,这才来迟。小王先代他自罚三杯。还望老师与列为大人不要怪罪。”
宋青尘毕竟是个高门子弟,说起官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纵使原主身居高位,他一点也不怯场。
这个话一说出来,再加上的他亲王的身份,严阁老自然无话可说。
杯盏小而精致,汉方白玉玲珑剔透,宋青尘端起来准备一饮而尽。期间他往贺渊那边偷窥了一眼,只看见他在旁边站着,目光里带着许多疑惑,但也没有上前阻止。
他该不会以为,我是在自导自演一波英雄救美?
怎么内心这么阴暗?宋青尘轻蔑地笑了一声。
——心事都写在脸上,再让这小子多活五年,他也玩不过我。
宋青尘端的一脸豪情,结果刚一口酒入喉,他就后悔了起来。
他头一回明白什么叫烈酒封喉。
这简直比普通的白酒烈了不是一点半点!入喉一阵灼辣的痛感,酒气一下从口鼻中喷发出来,仿佛七窍瞬间都被酒气灌通了。逼得他死拧着眉头,强忍不适。
宋青尘切身地体会了一把官场险恶。幸亏贺渊没有喝。这才刚刚开始,就这么整他。那这一场宴结束了,人要被灌成什么样子?
果然原主就没安好心。
正在心里感慨着,姚广勤在那边带头起了一个哄,下面几个文官便都跟着哈哈笑起来。他们说了些什么,宋青尘也没在意。只是感觉这会儿眼角有点冰湿,他悄抬手抿了一下。
酒真是烈。
都怪贺渊,非要来作死。找个借口不来,不就行了吗?
宋青尘悄瞥了一眼贺渊,结果刚巧,贺渊也在打量他。一下的四目相对,然而贺渊的眼神却是阴冷的,不但没有半分的感激,还全是警觉与怀疑。
好心当成驴肝肺,谁还没个脾气?
贺渊这样的眼神,让宋青尘有些不悦。
两人相顾无言,又是一阵互相猜测。宋青尘觉得这小子简直无趣至极,便先移开了视线,把他晾在一边。
一转眼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计较。
那边姚广勤正笑盈盈的与自己摆手,是一种老师对学生的亲昵。这种热络与方才贺渊的冰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穿书到现在,宋青尘终日都愁绪万千,睁开眼睛就倍感压力。此时看见这样的姚广勤,顿时生出一阵好感,他便要走过去。
结果刚迈开步子,却发现外袍的衣角被花枝钩住,便低头去抚弄。
那一把薄韧的腰肢也跟着晃动了一下,在繁花影里,宋青尘认真地捻着花枝。神情有些无辜,眉眼淡淡,带一点焦急。
这是没有半点修饰的神情,好像被什么人抓住了,在挣脱一般。
这动作落在了贺渊的眼里,鲜活的。让他想起了在北疆时,他擒住的那一只白鹿。
宋青尘再一抬头,刚才脸上的不悦已全然消散,换上一副明朗的表情。他步子松快,找姚广勤聊天去了。
只要不跟贺渊待在一起,宋青尘就浑身畅快。哪怕多喝几杯酒,他也无所谓。
宋青尘刚走到姚广勤旁边,姚广勤就捋着胡子,低声关切道:“三杯下肚,还好?”
这是对晚辈的体贴,宋青尘有些感动。急忙说:“多谢老师关怀,学生还好。”
姚广勤眯眼笑笑,只是这个笑容仿佛有些深意。
下一刻,姚广勤凑近过来,低声说:
“青尘,这酒是你上次嘱咐的,十足的烈,你大可放心。”
宋青尘一时间没明白,他为什么要放心?
姚广勤神秘一笑,挤的眼角纹纷纷堆起。他稍往贺渊那边看了一眼,既而压低声音,得意地说:
“保准小将军十杯之内不省人事。”说完捋了捋胡子,对宋青尘投以一种期待的目光。
“……”
看来,璟王的下线,姚广勤也产生了推动作用。
宋青尘暗自猜想,眼下大梁男风盛行,文人墨客多会有一两朵“解语花”,更别提王公贵戚了,那更是司空见惯。
姚广勤阅人无数,又是官场老油条,人精中的人精。青绫能知道外面的传言,姚广勤肯定也听过,他又与原主交好,约莫是无话不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