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宣默默地坐远一点。
“那小公子,我先回去了。”
阮久一边对付赫连诛,一边抽空答应了一声:“好。”
“他们都说想要见见小公子,亲自向小公子道谢,我看……还是等小公子好些了,再来吧。”
这时候赫连诛已经脱鞋上床,整个人倒在阮久的被子上,把脸都埋起来了。而阮久致力于把他从被子上掀下去,两方僵持不下,仅剩的时间,只够柳宣说这样一句话。
柳宣紧急逃离,出去的时候撞上乌兰,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咱们后妃不容易,咱们后妃有力量”的眼神,就分开了。
*
赫连诛在刘老先生那里念书,本来是不回来吃午饭的,但是为了阮久,他每天这样来回几趟,倒也不嫌烦。
这时他趴在被子上,脸贴着被面,看向阮久,眨巴眨巴小狗眼睛:“软啾,你有没有想我?”
“没有,才一个上午,有什么好想的?”阮久在被子里伸手要推他,“你重死了,起来。”
偏偏赫连诛注意到的重点格外奇怪:“那我要是走一整天,你就会想我了?”
“才不会。”阮久“宁死不从”,“你起来,压死人了。”
赫连诛换了个姿势,把他抱住。
赫连诛闹了他好一会儿,乌兰在外面轻轻地敲门,轻轻地通报:“大王,王后,该用午饭了。大王下午还要去刘老先生那里,耽误了时辰可不好。”
“好。”赫连诛终于坐起来,把阮久也拉起来。
就在房里吃饭,阮久只是从床上挪到了旁边的小榻上,赫连诛不让他受一点儿凉气——
明明赫连诛自己就是最重的凉气,阮久这样想。
吃过午饭,赫连诛再陪着阮久闹了一会儿,就要出门了。
赫连诛趁着阮久不注意,按住他的额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下午要想我。”
“我不。”阮久使劲抹了把脸,“你晚上别回来了。”
赫连诛跑下床榻,穿上鞋,高高兴兴地就上学去了。
阮久在房里喊乌兰:“乌兰,我要洗脸!”
赫连诛一边系上披风,一边对乌兰道:“不许让他洗脸。”
乌兰看看左右,决定假装自己是隐形的,谁也不应。
赫连诛穿戴好了,正要出门,就看见了抱着小包袱,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十八。
赫连诛随口问了一句:“软啾又让你去找话本子了?”
平常他这样问,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今天来问,十八就有些心虚了。
毕竟这回,阮久让他找的是言情话本。
赫连诛本来也不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已经绕过他要走了,忽然一时兴起,又停下脚步,朝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阮久的那些武侠话本,赫连诛也看过两本,他觉得还挺好看的,还和阮久一起讨论过。
十八下意识望了一眼房里,希望阮久能出来救他,可惜阮久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没有办法,只能把包裹交给赫连诛,希望他只是随便翻翻,不要仔细去看。
赫连诛打开包裹,里面是三本话本,与他见过的话本没什么两样。
只是这回的话本名字,好像格外的长。
原本都是两三个字,《浩然行》、《青风传》一类的,赫连诛从没见过名字叫做《卿卿我我花好月圆传》的本子。
赫连诛有些好奇地拿起其中一本,随手翻了两页。
十八见他可能要拿去看,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壮着胆子道:“大王,这几本都是小公子亲口说下午就要看的,小公子看不到要闹的,小的还是马上送进去的好。”
赫连诛听他这么说,也就把书还给他了,皱着眉说了一句:“软啾的口味怎么变得这么快?这些书奇奇怪怪的。”
十八接过书,松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进去了。
*
房里,十八将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几本书交给阮久,抹了把额上的汗。
“小公子,这穷乡僻壤的,就只弄到了这几本,等过几天,我让永安那边再捎两本过来。这几本先凑合着看吧。”
阮久觉得新奇,光是着三本书的封皮,就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这几本就很好,我先看看,要是不好看,以后就不用再找了。”
他把三本书在面前摆开,最后挑了一本看起来最好的,翻开第一页。
才看了第一页,他的眼睛就亮了,之后十八再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这个下午,连乌兰都觉得阮久奇怪了。
他看话本,再也不在床上滚来滚去了,安安静静地撑着头看话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认真极了,安分极了,再也不用乌兰帮忙收拾床铺了。
阮久已经自愿掉进“爱情”的陷阱里了。
*
安静了一个下午,赫连诛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阮久趴在床上,撑着头,翘着脚,看着面前的话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眼里还含着两汪眼泪,扑哧笑了一声,鼻涕泡泡都冒出来了。
他不在乎地拿起手帕抹了抹鼻子——十八在他手边放了八条十条手帕,供他擦泪。
赫连诛赶忙上前,关切地问道:“软啾,你怎么了?”
阮久没有看他,他看了一下午的话本,这本已经看了一半了,正是关键情节的时候,他没空。
他换了一只手撑着头,叹了口气:“我没事,你去看你的书吧。”
赫连诛当然不肯,凑过去要看看他在看什么,阮久嫌他烦,抬手要推开他的头。
“你别过来,我现在没空。”
赫连诛再缠了他一会儿,但是这回,就算他把冰凉的手贴在阮久的脖子上,阮久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推开他,连话都没有说一句。
赫连诛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阮久可能是傻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阮久推开了。
“十三岁不能看,你去写你的功课去。”
赫连诛郁闷了,他盯着阮久看了好一会儿,阮久也没有意识到他生气了。
于是赫连诛更生气了,要哄两次才能哄好的那种。
*
这天晚上,阮久飞快地解决完晚饭,就溜回去捧起话本,继续投身“爱□□业”。
留下吃了一半的赫连诛一个人在饭桌前,面对珍馐佳肴。
赫连诛看着他抱着书又哭又笑的模样,自己才有点想哭。
随后格图鲁进来了。
“大王……”他刚要喊“王后”,见阮久这个模样,不知道该不该喊。
赫连诛问:“什么事?”
“太后……”
格图鲁才说了这两个字,赫连诛就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出去说。”
他知道太后喜欢阮久,阮久好像也不是很讨厌太后。但阮久是他的王后,他不同意,太后绝不能把阮久从他这里抢走。
断绝一切太后与阮久的联系,是他致力的目标。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他就是想这样做。
他是大王嘛,大王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而且他平时都很纵容阮久的,他只是做了这么一件坏事,一件而已。
到了外间,赫连诛才问:“尚京那边又有什么事情?”
格图鲁道:“太后娘娘听说王后病了,托人从尚京带来了一些药材补品,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既然是来给王后送东西的,王后是不是要出去见见?”
赫连诛不做犹豫,就替阮久回绝了:“不见。”
“那怎么说呢?”
“就说阮久病得难受,吃完饭,很早就睡着了。”
格图鲁有些为难:“好,那臣去回绝了使臣。”他又一次面露疑色:“那些东西呢?是不是要告诉王后一声,让他知道?”
“不用。”赫连诛仍旧没有半点犹豫,而后思忖道,“我听说,最近为了梁国士兵遣散回乡的事情,溪原还有附近的人对阮久有点不满?”
“是。”格图鲁点头,“不过大王放心,他们不敢造次的。”
“药材和补品送下去,做药膳粥,散给底下的百姓。散粥的时候一定要强调,是王后善良,初来鏖兀就病倒了,觉得鏖兀冬天实在是寒冷,他在病中还记挂着鏖兀百姓,特意吩咐人给他们做的,务必让他们感念王后恩德。”
“是。”格图鲁犹豫道,“大王,要是给太后知道了,恐怕……”
赫连诛不答,只道:“就照我说的去办。”
“是。”格图鲁领命离开。
赫连诛有点恼火。阮久离开尚京的时候,太后明明都说,不再管他了,怎么这回又来了?
太后冷漠心肠,对他这个亲生儿子都不怎么关心,怎么偏偏对阮久那么上心?
他已经不需要母亲的关心了,阮久更不需要太后的关心。
赫连诛转身要回房,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准备去见见新来的使臣。
*
那使臣本来就是太后派来看阮久的,见不到阮久,和赫连诛又没有什么话说,很快就起身请辞。
赫连诛回到房间,看见阮久还抱着话本子看,从他离开的时候就没有挪过窝的样子,放下心来。
阮久听见动静,也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回来啦?”
不等他回答,阮久就把脑袋转回去了。
赫连诛勾唇笑了,阮久还在就好。
他在桌案前坐下,开始写今天的功课。
安宁静谧,他和阮久这样就很好。
写完功课,稍作洗漱,阮久沉迷话本,无法自拔,赫连诛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手脚,就把他赶进床里睡觉。
阮久不肯睡,喊着“还有一点”、“还有五页”、“还有三页”,手上翻得很快,眼睛始终不肯挪开。
他还有一点就看到大结局了。
赫连诛只能等他看完。
不多时,阮久看完最后一行,叹了口既欣慰又怅然若失的气,将话本合上。
赫连诛把话本从他手里抽走:“睡觉了。”
“嗯。”
看完话本的软啾也软乎乎的,很听话地就钻进被窝里去了。
赫连诛吹了蜡烛,放下帷帐,也爬了上去。
两个人挨在一起,阮久看着帐子,还在出神。
他从前只看大侠行侠仗义,却想不到,武功超群、独来独往的大侠,还能有一个小师妹。
好可爱啊,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偷笑,话本结尾那个印在额头上的吻……
等一下,印在额头上的吻……
阮久不合时宜地想起不太好的人。
他扭头看向赫连诛,“无情”地开了口:“以后你不能亲我了。”
赫连诛猛地抬头。
“额头也不行。”阮久正经道,“我也要留给我的‘小师妹’。”
赫连诛的眼睛瞬间被怒火照亮,恨不能提刀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软啾心里的“小师妹”:比主角矮半个头,黏人又可爱,羞涩又大胆
小猪:这是我
第44章 年节将至我哥要过来看我啦……
深夜时分,雪落无声。
点了三个炭盆的寝殿里,柔软的羊绒毯子上,阮久早已经睡熟,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
大约是做个美梦。
赫连诛心里清楚,阮久肯定是梦见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小师妹”。
他再看一眼阮久,不高兴地瘪了瘪嘴,翻过身,枕手,睁眼睛。
我的王后在我身边,梦着别人。
他这样想着,身后的阮久又咂咂嘴。
赫连诛几乎能想见阮久到底在做什么梦,他总不会亲了别人吧?
赫连诛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猛地坐起来,回头看向阮久,伸手想把他摇醒,要他看自己,狠狠地亲他一口。
但他不敢。
要是吵醒阮久,阮久会生气的。
阮久生气的话,会把自己的头发抓『乱』,然后抱着枕头『乱』捶。
么严重的后果!
赫连诛伸出的双手狠狠地摇一下空气,然后朝酣睡的阮久“汪”一声。
赫连诛又凑过去,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阮久不让他亲,他偏要亲。
赫连诛一连亲了他好几下,几乎像小狗米饭『舔』阮久的脸一样亲他。
差点把阮久给闹醒。
赫连诛收了手,不敢再动,但是犹觉不足,委屈巴巴地盯着阮久瞧了许久,后给阮久盖好被,自己下床。
他披上衣裳,拿起阮久白天看得痴『迷』的那本话本,到了外间,点起蜡烛,准备研读一下。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引得阮久这么『迷』。
这样想着,他就翻开话本第一页。
认认真真,像是翻开正经书本学习一样。
翌日一早,天『色』蒙亮,乌兰打哈欠,端着热水,推开寝殿的门。
他放轻声音,不想吵醒阮久:“大王,该起……”
他在门前停下脚步,埋头话本的赫连诛抬起头,看向他,语气平静:“原来已经天亮。”
乌兰惊讶道:“大王一晚上没睡?”
“嗯。”赫连诛若无其事地把话本合上,把桌上正经的书本拿过来,盖在话本上。
他原以为自己的汉文已经足够好了,但是没想到,看这本话本,他竟然花了一晚上。
刘老先生教他汉文,他念过许多书,便是许生僻字,阮久都不认得的,他认得。可是这一本话本,他却看不懂。
许多字他明明认得,在这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