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这里耽搁了一阵子,阮久好许多了,他们才动身回溪原。
破旧的驿馆要什么没有什么,不适合阮久养病。
加快马程,再有一天就到溪原了。
赫连诛把阮久扶上马车,让打不起精神的阮久靠在他身上。
*
尚京城,万安宫。
太后收到使臣上书的时候,阮久早已经回到溪原了。
她围着暖炉,手里拿着那封半真半假的上书,指甲不自觉地在上面划了两下,显然有些心烦,更多的则是担心。
随后周公公将茶盏放在她的手边,轻声提醒了一声:“娘娘。”
太后想了想,最后把上书砸到他怀里:“你也看看。”
“哎哟,娘娘,我怎么能……”周公公诚惶诚恐,一边说着,一边后退。
“让你看你就看。”太后微怒道,“是阮久的事情。”
“噢,是小公子。”周公公说着就打开了奏章,“小公子走的时候,娘娘不是吩咐我们,往后都不准再提他,也不准再打探他的消息了吗?”
太后稍稍提高音量:“是一个使臣自作主张送过来的。”
周公公了然地笑笑,低头看字,脸上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娘娘,这……”
“嗯,病了。”太后拨弄着茶盖,面上不无怨色,“我当初就劝过他,让他不要留在鏖兀,就算留在鏖兀,也别跟着赫连诛走,他倒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颠颠地就追过去了。现在好了,病了吧?溪原那边什么条件?还不是得自己受罪,我看着心里也不好……”
她抬眼,对上周公公的目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
原本下定决心,不花在阮久身上的心思,重新又回去了。
可是阮久那个傻孩子,确实让人心疼,让人忍不住记挂。
周公公叹了口气,把折子放回去:“小公子还不是在溪原生的病呢,在喀卡附近,那边的条件真是……药也没有……”
“他又跑去喀卡做什么?那儿有什么好玩的?”
太后忍不住揉脑袋,吾儿叛逆,伤透吾心,外带头疼得紧。
“娘娘忘记了?先前小公子给您写了信,说想去喀卡查一查赫连诚的东西,娘娘给他传了封旨意,就让他自己过去了。”
“我让他自己过去?”太后继续揉太阳穴,“我当时就想着要不要把金令箭给他,就犹豫了一下,应该给他的,要不……”
“娘娘啊,那金令箭又不能当大夫使,又不能当药吃,小公子是病了,要金令箭有什么用?”
太后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你今日的话倒是格外多,还教训起我来了。让你看看就得了,你还上头了?”
周公公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知道她现在不是真生气,反倒她有些埋怨的,是她自己。
于是他趁机跪在太后脚边,温声道:“娘娘,要不等过了年,开春之后,就让王后和大王都回来吧?好不好?王后小小年纪,在外面吃苦,还没几个月就病了,娘娘狠得下心来,我这个老人家狠不下心来。王后来了,只把老奴的俸禄给王后做花销就是了。”
“你这老刁奴惯会得寸进尺。”太后瞪了他一眼,“好好的,我自己有钱,他做什么要花你的钱?”
如此,便是默许要让阮久和赫连诛回来了。
*
这时,阮久已经躺在溪原城的行宫里养病了。
吃了几天的药,阮久已经快好了,只是时不时还发热,赫连诛不许他下床,仿佛要他像熊一样冬眠,到了春天再出门。
阮久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话本,发出哗哗的响声。
看了五百遍了,没意思。
守在床边的十八见他如此,便道:“小公子,要不我把乌兰他们喊进来,陪小公子打牌?”
阮久摇头:“不要。”
“那……小公子还有什么想看的话本,小公子报上名字来,小的立马去找。”
“不想看了。”阮久把话本往床上一摔。
“那小的去找两本武林秘籍来,《易筋经》?《洗髓经》?”
阮久仍是摇头:“不要,我又不能练。”
“那……”
“总是看这些打打杀杀的,我也有些烦了。”
十八不解:“话本子除了武侠的,还有什么?”
“嗯……”阮久摸着下巴,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我之前在永安城,听那些小姑娘们说什么《猛将军巧娶丞相女花好月圆传》,还有那个《俏佳人男装出仕状元郎幸承龙恩》,你去找两本这种话本来,我长长见识。”
十八有些迟疑:“小公子,这些……它……”
“我老早就想看了,向她们借,她们总是不借给我。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看这些东西了。”阮久摇摇他的胳膊,“快点快点,我今天就要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软啾在开窍的道路上狂奔
第43章 沉迷话本
小孩子才看打打杀杀的武侠话本, 真正的男人,就应该看缠缠绵绵的言情话本。
阮久早已经过来看武侠话本的年纪了——他自以为。
把十八派出去搜罗新的话本,阮久一个人留在房里抱着枕头, 歪在榻上,百无聊赖。
等十八把话本找回来,还要一段时间呢,这段时间里该干什么?
阮久发了一会儿呆, 伸长手, 把刚才丢开的武侠话本给捡回来, 随便翻翻。
第五百零一遍,侠客被逼跳崖, 获得高人指点。
阮久趴在床上, 翻一页书, 自己也跟着滚一圈,再翻一页书, 自己又跟着蹬着脚转半圈。
滚来滚去, 滚来滚去。
不知道翻了多久,乌兰进来了。
“哎哟, 我的好王后, 病还没好,你就好好的躺着不成么?”
乌兰弯腰把丢在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拍了拍, 放在一边:“从床头滚到床尾,你是跟人打了一架吗?被子也不盖, 等会儿着了风寒,又得躺好几天,害得我蹲在床边拧一晚上的手帕。王后就是故意来折腾我的, 小魔星。”
阮久原本已经把话本放在一边,拽过被子,准备盖上了。
但是乌兰这样说他,他就不乐意了。
阮久蹬着脚,从床上跳起来,右手握“剑”,左手拭过“剑锋”。
——他刚才看的话本里,主角是使剑的。
“看剑!”
他抬手要出剑,然后就被乌兰一巴掌按回去:“躺好。”
阮久张开双臂,倒在柔软的床上,乌兰上前要帮他把被子盖好,见阮久噘着嘴不服气的模样,笑着说了一句:“封印小魔星。”
然后把被子压上去。
阮久试图挣扎,瘪了瘪嘴:“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床啊?整天待在床上,我都快闷死了。”
“再过几天吧,等停了药,再休息几天。”乌兰试了试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烫,肯定不能出门。”
乌兰再帮他把枕头摆好,把弄乱的床铺整理好,劝道:“王后别想着房间里暖和,那是大王让点了好几个火炉才暖和的。外面还冷得很呢,能冻死人的。”
阮久不自觉拽了拽被子,吸了吸鼻子。
好可怕。
“王后要是觉得无聊,臣妾这里倒是有个好东西,可以给王后解解闷。”
阮久眼睛一亮:“什么?”
乌兰帮他掖好被子,在他身边坐下,拿出一本书:“这个。”
“刘老先生说,你病了,可以不去他那里上课,不过书还是要看的,臣妾帮你把书带回来了。”
阮久哽住:“这是好东西吗?”
“是呀。”乌兰按住试图逃跑的阮久,“王后要是怕冷,可以不用把手伸出被子,臣妾帮王后翻书。”
“……”阮久再次哽住,“我又不是全身瘫痪。”
“来吧,刘老先生让臣妾监督王后学习。”
“我宁愿去他那里学。”
“臣妾知道王后爱学,但是现在还不行哦,现在先这样学吧。”
阮久无话可说。带病学习,感天动地。
*
阮久靠在枕头上,乌兰把书立在他面前,供他学习。
没看两行,那些竖排的鏖兀话像小蜜蜂似的,在他脑袋旁边飞来飞去的。
阮久不自觉就要闭上眼睛,乌兰喊了他一声,他又重新睁开眼睛。
他打了个哈欠,乌兰把书收起来:“看来王后是累了,那先歇一会儿吧,我去看看午饭好了没有。”
阮久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没多久,乌兰就回来了。
他通报道:“王后,柳公子来了。”
阮久睁开眼睛,看向门那边。
柳宣在外间脱了披风和外裳,在外面的火炉边烤了好一会儿,把寒气都除去了,才推门进了里间。
“小公子。”
“诶。”阮久撑着手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柳宣是个守规矩的人,先前每天早晨都过来向他请安,后来阮久说了好几次不用不用,他才终止了这项活动。
阮久去喀卡查赫连诚的东西的时候,让他留在溪原,收拢流落在鏖兀的梁国士兵,安置他们,记录他们的姓名年岁,好把他们遣送回乡。
这几天柳宣都忙得很,他偶尔过来,也是向阮久汇报事情的进展。
所以阮久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柳宣找了把凳子,在床边坐下:“刚刚收到了大梁那边的回复,等年后,他们会派使臣来交接,把人都接回去的。”
“那就好。”阮久笑了一下,“能回家真是太好了。”
“嗯。”柳宣点头。
阮久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放心,等再过几年,我就找机会,让你也回去。”
“那小公子自己呢?”
“我……”阮久晃了一下脑袋,假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柳宣笑笑,又道:“小公子做这件事是出自好心,不过鏖兀这边,可能会对小公子颇有微词。小公子已经是鏖兀的王后了,做的事情还是向着大梁,恐怕鏖兀这边会不高兴。”
阮久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都领教过了。”
“诶?”
“刚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鏖兀大王就给我甩脸色。”
他说的是赫连诛。
阮久压低声音,像是告状:“就是刚开始的时候,为了刘长命,他们大王跟我吵架。”
柳宣心中清楚,他现在能这样提起,肯定是已经和好了。从这几天赫连诛对生病的阮久无微不至的态度来看,肯定也和好了。
但他为了附和阮久,便问道:“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我赢了,他们大王乖乖地来找我认错。”阮久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能赢过他们大王,肯定也能赢过他们。”
柳宣想了想,又问:“前几日小公子病着,我就没敢多问。现在问问,赫连诚那边,小公子可找到了什么线索?”
“找到了许多书信,还没来得及挑出有关的。”
“嗯。”柳宣颔首,低声嘱咐,“这件事情在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小公子还是要保密,不要告诉给不相关的旁人。”
“我知道。”阮久应道,“我只写信给了我哥和萧明渊。我哥是去年打过仗的,他应该知道这件事情。萧明渊虽然身在皇家,但是我信得过他,他肯定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告诉给他也没什么关系,反倒有用。除此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那就好,要是走漏了消息,不单这些士兵,只怕小公子也会有难。”柳宣正色道,“那些信小公子也要收好,不要轻易交付给别人。”
“好。”阮久点头,“我自己收着了,赫连诛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柳宣又道:“流落在外的大梁士兵大多居无定所,所以我请示过太后和大王,把溪原城的驿馆拨出来给他们住了。”
“好。”阮久想起方才乌兰说鏖兀冬天特别冷,留心说了一句,“让他们注意保暖,鏖兀的冬天可冷了。”
“他们都是经历过一年的人了。”
“也是。”阮久摸了摸下巴,“那你等会儿去隔壁房间拿两箱布料,给他们裁衣裳。”
“不可。”柳宣摇头,“阮老爷留下给小公子的东西,肯定都是最好的,他们要穿这样的衣裳,给鏖兀人看见了,恐怕更加引得他们不满,也连累小公子。小公子若是有心,拿些吃的喝的给他们就行了。”
阮久若有所思:“是我考虑不周全,你看着办吧。”
“好。”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大声的——
“我最爱的王后!”
赫连诛从外面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我回来啦!软啾,你有没有想我?”
他推开内间的门,一只手抵在门上,朝阮久笑,这时他才看见,原来房里除了阮久,还有别人。
笑容凝固。
柳宣低着头,恨不能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这不是他应该出现的场景,也不是他应该听见的话。
我不应该在床边,我应该在床底。
阮久忍住笑,试图帮赫连诛解释:“大王去刘老先生那里读书,中午回来吃饭。”
柳宣点点头:“我知道。”然后又摇摇头:“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赫连诛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柳宣,然后跑上前,坐在床上,把冰凉凉的两只手伸进被子里,让阮久帮他暖一暖。
两个人在被子里乱斗。
阮久道:“拿出去,冷……”他“嗷”地嚎了一嗓子:“别乱摸,我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