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睡了?但池奕许久也没从方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就这么一直抱着怀里的人,也不知坐了多久。
他控制船的方向,让它一圈圈环绕御花园,竟很想就这么待到天荒地老。
“阿川,我也喜欢你。就算知道你是暴君是恶人,还是很喜欢。”池奕低下头,将他鬓边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拭着他面上泪痕,话音温软,“可是这种事不是有心就能成的,我在想办法,你逼那么紧我压力很大……”
就在这时,怀里的人忽然动了一下,贺戎川不知何时抬起头来,望向他的眼神又换了一种。这个眼神是他熟悉的,沉着冷静,一如往常。
……
“我也喜欢你。”
“就算知道你是暴君是恶人,还是很喜欢。”
贺戎川刚从酒醉中醒转,听见的就是这么两句话。
他只记得醉过去前,自己坐在船上灌酒,明明被呛得要命,还是硬生生灌了半壶下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胸中苦闷。
对于醉后发生了什么,他只有个模糊的印象,所以不知道池奕为何会突然这样说。但那不重要,甚至连池奕后面那个“可是”也不重要。
他只听见了池奕说喜欢他。
仅靠这一点,他就能原谅过往经受的一切苦难,将它们当做遇见那个人之前必经的考验。
只要能听心上人说一句喜欢自己,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事,便都没什么好计较的。
面前的人还在发愣,贺戎川很反常地,一腔衷情难抑。他一把抱起池奕,将他按在船舷上,俯身亲了亲他的嘴角。
唇边莫名其妙浮上一句话,好似在哪曾说过一遍,他自然而然就给吐了出来:“以后我疼你……一辈子,好不好?”
他也想不通,自己是如何把如此令人牙酸的话说出口的,但每个字又的确出自真心。
没期望得到想要的答复,他干脆打算用一个吻堵住后面的话,未料二人都待在一侧船舷,这小船本就歪得不成样子,湍急水流里又遇见一块石头,若撞上去必然一起落水。
他正要转移到另一侧,却听身下隐隐传来一声含混不清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普通暴君:朕弄死你。
醉酒暴君:呜呜呜嘤嘤嘤我离不开你别走~
池奕:救命,老公人格分裂,白天要弄死我,晚上要弄死我。
第98章
听到这话,贺戎川也不想救这倾斜的船了,他俯身按住面前人的双肩,颤抖道:“你说什么?!”
“你走开啊啊啊要翻船了!!”
几乎要扣过来的小船经过挡路的石头,将要相撞时,却忽然从岸边飞来一块玉佩,砸在船舷上,将它砸偏了一些,生生避开。
小船摇晃了一阵,在水面上恢复平衡。池奕拍着胸脯舒了口气,坐起来探头看向岸上,见婉嫔一个人站在那里,腰间挂的玉佩已被扯掉。
他眼前一亮,挥手跟她打招呼,甜甜道:“谢谢你呀,婉嫔小姐姐,你好厉害!你是不是学过武功会打架?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可婉嫔却只和贺戎川说话,根本不理他。池奕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主角光环里,正要后退两步重新说一遍,却被面前的人按住。
深邃眸光审视着他,贺戎川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池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时突然说了个“好”字,似乎这就是最自然最适合的回应。这会儿他反应过来,这个承诺太贵重了,不能就这样随意说出口。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我过几日想出去一趟,去京城西北的树林办点事……”
贺戎川果然被他带跑,皱眉问:“京城西北何曾有树林?”
“西北……三十里。”
贺戎川脸色微变,“三十里外都是荒郊野地,你去办什么事?宫里这么多下人,用得着亲自去?”
“我、我多带几个暗卫一起,不会出问题的!”池奕觉得反正婉嫔也看不见他,用不着要脸,于是靠到贺戎川肩上蹭了蹭,轻轻握着他的手,话音软下来,“真的是去办事,办完就回来,保证不跑。”
他咬对方的耳朵,“不是有人说要疼我一辈子嘛……这么大的便宜我会不占?”
说着他嘻嘻一笑,转身就要跑走,却被人掐着腰拽回怀里。贺戎川将他箍得很紧,往他后脖颈上喷着热气:“这可是你说的……”
池奕呲牙咧嘴地掰掉自己腰上的手,回视过去,见刚才醉酒后脆弱娇软的暴君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淡面孔。尽管是在跟他谈情说爱,眉眼间仍蕴含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他浅浅地笑了,勾住面前人的脖子,仰头轻声道:“我喜欢你方才那样子……以后我天天陪你喝酒怎么样?不过你别再绑我了,说不跑就不跑。”
他说完,快速在对方唇上啄了一口,立刻跑掉了。他跳到岸上,从岸边淤泥里摸出婉嫔的玉佩还给她,拉着她一起离开。
贺戎川独自在船上愣了半晌。
池奕喜欢他方才……喝醉后的样子?
他并不知道自己喝醉后是什么样子,似乎在迷离间翻出了不少陈年积垢,伴随着醉后的呕吐一起排进溪水中,干干净净。
他早就想吐了,可他怕让人看见,再揭穿他,他就会再像从前那样脆弱。可池奕不会,他甚至在听完之后,还能说出喜欢他。
但即便这样,还是不肯倾心托付么……
是什么拦住了他?那个树林里的什么东西吗?
贺戎川下了船,回山洞找到王禄,吩咐他看着池奕,何时见他带着暗卫要出远门了,何时报与自己知道。
然后他忽然问:“你可曾见过朕醉后的模样?那是什么样子?”
王禄一脸迷茫,“这……奴才也没……”
“会不会是,”贺戎川的话音带着小心,“……更温柔一些?”
“……那就是吧。”
贺戎川细细思忖,大约就是这样吧。之前池奕不是还说要给他吃什么温柔药丸,或许温柔能讨他欢心?
可是要怎么温柔呢?他根本就不会。一个生性凉薄的人硬要装出温柔,岂不显得假惺惺?
不过,有空倒是可以试一试……
没过几日,王禄来报说池奕打点了行装,带了几个暗卫要出门。他点点头,待池奕出了皇宫后,便骑马远远跟着。
走了小半天,池奕的车驾停在树林外面,下来的除了他本人,还有个异族装束的女子。那女子推着一辆轮椅,池奕坐在上头,往脚上缠了绷带。一群暗卫分散在四周,护着他们二人进入密林。
贺戎川将马停在林子的入口处,自己不再进入,只让带来的人跟进去,确保池奕的安全。
至于池奕究竟去林子里做什么,为什么要坐轮椅缠绷带,倘若他不想说,自己便不会问。贺戎川现在已能明白,即便出自好心,擅自跟踪窥探也会惹人厌烦。
……
池奕坐在轮椅上,渐渐走向树林深处。穿过茂密的树木,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遮蔽在巨大的树冠之下。而那树干的颜色却有些怪异,显然不是棵普通的树,树皮皲裂得厉害,有种随时都会枯萎的感觉。
树干旁边紧靠着一个架起来的高台,台子上乱七八糟堆了不少东西,池奕就是在那里发现了杨顺的身影。
杨顺身手高强,很快便察觉有人接近,转头认出他,笑道:“原来是池公子啊。上次淮州别后,公子可一切安好?”
池奕不理会他话里的讽刺,直接问:“你手里是有个小木盒子吧?里面装的什么,能否借我看看?”
“唔,”杨顺装模作样,“似乎是有这么个东西,不过我这里家当太多,池公子得容我找找。至于何时能找到嘛,那就不一定了。”
池奕听懂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道:“你直说吧,我想看盒子里的东西,该用什么来换?莫非你也想要我的灵力?分你一点可以,但你不准危及我性命。”
“一点灵力……那好,就这个吧。看到这棵树了么,它缺乏灵力,快要枯萎了。听说你体内有至阳之气,那你就到台子上来,花些灵力将它救活,我便给你看那盒子,如何?”
“好。”池奕并没纠结这话的真假,只让身后之人将轮椅向前推去。方才躲在一旁的暗卫们纷纷出来,池奕要上高处,得有人护着他上去。
杨顺见这场面嗤了一声:“这么多人跟着,是来求人的还是来抓人的?我这台子太小,只池公子一人上来便够了。”
池奕抬手阻止那些暗卫,又让身后之人将自己往前推了推,“我一个人可上不去。前两天在宫里摔断了腿,走不了路,我若想上去,我的侍女和轮椅都要上去。你要是连这也忌惮,那还是你自己下来吧。”
他说着,瞄了一眼身后的女子,她戴了面纱,打扮得像个阴阳教的巫女,会些小把戏又不堪大用的那种。他知道杨顺和阴阳教的人有联系,肯定学过一些对付巫术的办法,不会怕寻常巫女。
而当他集中精力思考能否应对巫术时,必定会忽略一些其它的事。
杨顺果然点了头。于是池奕被推到台子下,那里有块活动的平板,他们站上去,杨顺就拉动系住平板的绳子,将他们送往高台。
来到高台上,池奕便按照杨顺的指示靠近树干,那里有个小小的孔洞,里面涌动着变换的光。他将右手手心按过去,与那棵树灵力相连,同时开口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你也开始摆弄灵力了,到底是在帮谁?莫非你是纯国人安插在谷国皇宫的细作?那又为何会知道我的至阳之气?”
杨顺悠然道:“我帮谁?自然只帮我自己。不然你以为,让中央军和考生打起来能是帮谁?你之前递给我的消息,自己都没看过吧。那上面说有暗卫在查我,我便跑了,不然怎么敢私自放你走?”
“你的消息让我搭上了淮王这条线,没想到那个酒鬼还和纯国勾结,我就又前往纯国,跟着那什么副主教学了些巫术,知道了你至阳之气的事。如今我重回谷国,也是为了帮他们收集灵力。”
池奕不解:“你一会儿帮这个一会儿帮那个,怎么是帮自己?这些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在谷国皇宫当个有头有脸的太监,不也挺体面的么?”
“体面?”杨顺轻哼,“当太监只能差遣手下那几个小太监,这算什么体面?池公子自打入宫以来,改变了多少朝堂和天下的局势?我除了没你那张脸也不差什么,凭什么我不能搅弄风云?自幼为奴被迫学着顺从,就要一辈子屈居人下么?”
池奕冷冷道:“我做那些事是为了拯救我在乎的人,不是为了自己。”
这时杨顺终于失去耐性,暴露了本来面目。他上前两步从背后擒住池奕,拿了根绳子要捆他,“你的灵力那么值钱,那就物尽其用吧,这样的树还多着……啊!”
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肩背。持刀的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张他熟悉的容颜。
杨顺不明白,以自己的身手,倘若背后有人拿刀靠近,早该察觉才是。此人的功夫居然高到他被捅了才反应过来,这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怎么这么能打?!
方才见她穿成这样,一味想着防范巫术,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来硬的,出手就捅刀子……
杨顺不管肩上的伤,也抽出一把匕首,和她对打起来。但徐桐并不正面迎敌,不接对方的招数,只是限制对方的行动,让杨顺不得不持续和她交战,却又伤不到她。
池奕见那边局势稳定,便迅速收回按在树上的手,跳出轮椅,到那一堆杂物处翻找起来。他以为木盒子就在这里,可找到的要么是写着巫术秘方的纸张,要么是各种奇奇怪怪的药丸,根本没有什么盒子。
树下的暗卫都在想办法上来,可架起这高台的柱子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光滑得完全无法攀爬。池奕正焦躁,忽然感觉手上一疼,一个药瓶砸碎在他手里,瓶中盛的粘稠液体接触到手心,进入他的灵脉。
他感到那液体所到处,自己浑身的灵力逐渐沉寂。
这瓶子是被杨顺踢过来的,池奕大喊:“杨顺,你往我手上弄了什么?!”
杨顺忙着和徐桐打架,却仍抽空露出个挑衅的笑,“这是凝气露,能让你通身灵气运转缓慢。”
“运转缓慢?那不就没法给你的树注入灵力了吗?”
池奕说完,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的灵力与贺戎川相连,自己运转缓慢了,他也会有感知。
可是,就算贺戎川能想到是自己出了问题,他人远在三十里外的皇宫,又能改变什么?
“你现在不可能对我怎么样了,还在折腾这些,到底有何图谋?我要的盒子到底在哪里?”池奕冲他吼道。
杨顺用下巴指了指树上,“喏,就在那里。”
池奕抬头看看,最高的树杈上果然挂着一个盒子。——不,不是挂,应该是杨顺往那盒盖上注入了灵力,它和树枝靠灵力粘在了一起。
“里面装的什么?”池奕指着那盒子,匆忙问,“是信件?是和暴君有关的么?”
“暴君?”杨顺诡异地笑了两声,“居然连你也这样称呼,还真是不可救药啊。——你想要取下盒子,须在衔接处靠灵力慢慢化解。不过这棵树是用至阳之气催的,倘若灵气续不上,盒子没拿到,树就先枯萎了。”
“你一定不知道,圣树枯萎后是什么样子吧。它会将自己的枝叶尽数燃烧,那木制的盒子自然不能幸免。盒子里的确装着暴君的暴行,你以为他对你会有什么例外?还是不要看的好,多做几日美梦,也就多高兴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