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对外,有周国羲和公主前来联姻;对内公孙氏在军中和兵部势力极大,万一逼急了,说不定他们真的敢起兵造反,虽然他们一定不会成功,但打仗对于大陈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昭妃正是清楚局势,才敢谋此行刺之事,赌就赌陛下不会追查到底,反而会替她遮掩。
自从陛下册立祁霄为太子,昭妃对陛下就无甚感情可言,就算迁怒于她,甚至将她赐死都无所谓,现在在陛下眼前的皇子就只有老六和老七两兄弟,与羲和公主完婚的必然是她的儿子,杀祁霄是势在必行。
池越伏低了身子叩头下去,道:“是池越无用,请陛下降罪。”
陛下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心头怒火越烧越旺,恨不得将承明殿都一把火烧了。
他自继位以来还不曾有人敢如此毫无畏惧地惹怒他、挑衅他,而这回,昭妃和祁霄他们居然敢?!一个谋刺太子,一个借机逃跑!怎么敢如此戏耍于他?!
“池越!”
“臣在。”
“去替朕做两件事……”这两个人谁都别想称心如意!天子雷霆之怒,他们谁都承受不起!
“……遵旨。”
第一件事好办,陛下要昭妃死,虽然池越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为陛下处理这样的“家务事”,但圣命难为,该做还得做。
池越自承明殿出来后不到一个时辰,宫中突然传出昭妃寝宫中有人感染疫病,禁军和太医院当即封了昭妃寝宫。
这场疫病来势汹汹,太医院束手无策,不到十日昭妃宫中便没了活人,而宫中其他地方亦有人感染,却无人因此丧命,诡异至极。
昭妃从染病到病逝这短短几日,朝中亦是闹出大事,数年前的军饷案被翻出牵连六殿下,陛下大怒下令幽禁六殿下,让大理寺卿裴浩彻查,将兵部可能涉案之人全部禁足于自家府宅,随时听裴浩审讯,其中也包括了兵部尚书关博堂。
此案上涉皇子下涉朝臣,牵连甚广,谁都知道是泼天大祸,却没想到陛下居然疑罪从有,先全部圈禁起来再审,这跟当众打公孙氏屁股没两样,而且看架势,就算不是要将公孙氏打死,也得打残。
昭妃病重,六皇子被圈禁,把七皇子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入宫求见陛下,跪在承明殿前,却被禁军直接拖出了宫去。
这事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元京城,朝中大臣想议陈周联姻之事的都集体闭了嘴,没人敢出声了,如今元京城中这两位都是绝对不可能了,而陛下其他的儿子一早都赶去了封地,在朝中没什么势力,没建树、没功勋,凭什么继太子位?就算陛下要召他们回来,周国能答应随便挑一个,让羲和公主随便嫁?
***
消息很快传入周国,烦的唐峘直揪自己胡子,他都不用派星罗卫去细查,猜都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
祁霄一落水,公孙氏就倒霉,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陈国陛下从前养在身边的皇子一共就四个,后来多了个祁霄,现在全出了事,羲和公主的婚事便是悬而不决,朝中开始有人提议先将羲和公主接回来,也有人说婚期不可推延,一个个的都好像他们能做主一样,吵得皇上头疼。
不过让唐峘更头疼的是祁霄失踪的消息到底还是没瞒住唐绫。
唐绫只是回了一趟侯府,侯府上下自然唯荀安侯是从,半个字都不敢吐露,可唐绫的马车还没到荀安侯府门口,就听见了大街上七嘴八舌说的都是陈国太子英年早逝,羲和公主的婚事恐难成。
“调头,回去。”
唐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小院,他满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还在病中,烧得稀里糊涂的,他只希望是自己病了,是自己在昏睡中做了一场噩梦,他没有出过门,没有上过街,没有听见那些议论纷纷,祁霄也一点事都没有。
唐绫站在花圃前,昙花遭了一夜风雨之后,根系都毁了个七七八八,花匠们虽然尽力在救,可收效甚微,那些被重新栽回去的花株已渐渐蔫坏颓败,都是活不成了。
“叶淮。”
“公子。”
“祁霄的事情,你也知道吗?”
不仅叶淮知道,青岚都知道了,刚知道的时候还吓得青岚在屋里团团转了好半天,就怕万一唐绫得知此事又要大病一场。
“……公子,眼下情况不明,侯爷派人仔细探过,确实是落水失踪,并不是……”
“我知道了。”
唐绫低下头,转身回屋:“我没事,你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清净一会儿。”
叶淮跟着唐绫送他回屋,然后被关在了屋外。
他很担心,唐绫的反应太过平静了。
虽然唐绫从来都是沉稳镇定的性子,但对于祁霄,唐绫是完全不同的,只是为了那些昙花他都会扑进泥地里,何况出事的人是祁霄。
叶淮深深皱着眉,不敢离开暖阁半步。
唐绫又坐在了窗边,这一次窗棂紧闭,他已没有勇气推开窗了。
落水失踪……唐绫不信祁霄真的出事了,谁都可能出事,唯独祁霄不可能,从来只有祁霄算计别人,哪儿轮得到旁人算计他?!
但祁霄晕船是真,他又不会水,深更半夜,大风大浪,他若真落水了,如何自救?靠宗盛吗?可宗盛也一起失踪了啊!
唐绫的心好像被一根烧红了的铁钎刺了个窟窿,心头血还未及流出来就被烫沸,已不仅仅是疼,可除了疼他又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才慢慢习惯将祁霄收藏起来,纵使茫茫此生只能想念而不可再见,他都愿意一直守候默默忍耐,可为什么只是这样都不可以?!
当年琳妃只见了他一次,提了唯一一个请求,只盼祁霄平安喜乐,那时候唐绫没应,他没有放开祁霄,放他回去抚州、回去雍城、回去做个闲散王爷。
他从那时候就做错了,他既不是祁霄的喜乐,也没能护他平安,都是因为他,都是他的错!
唐绫手里握着绮年,银簪长出两寸,锋利的尖刃抵在他自己的心口。
扎进去,他就不疼了吧。
他现在把命赔给祁霄还来得及吗?是他欠着的,为什么祁霄没有来向他讨回去?
他紧紧握着绮年,祁霄说,簪子是定情之物……银簪还在,他还在,情还在,可祁霄在哪里?!
“公子,晚膳备好了,是给你端进来吗?”门外青岚的声音响起,屋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青岚看了一眼叶淮,小声问:“公子没事吧?”
叶淮摇头:“不知。”
青岚狠瞪了叶淮一眼,慢慢推开门:“公子,我进来了。”
青岚入内,唐绫就坐在窗边,低垂着头,似是哭过了。
他再走进才看见唐绫手里握着银簪,另一只手不知何时被银簪划破,掌中指尖有几道细长的豁口,伤口还在渗血,唐绫却仿佛毫无知觉。
“公子?!”青岚吓了一跳,赶忙将唐绫的手用帕子捂起来,“叶淮!拿我药箱来!快点!”
“青岚,我没事,不疼。”
青岚飞快地检查了唐绫的伤口,确实不深,好像只是不小心划到了几下。
“青岚,我没事,不疼。”
唐绫又重复了一遍,他没事,不疼。
“……公子……”青岚看着唐绫红肿的双眼、满脸泪痕,他都要哭了,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啊!
青岚给唐绫包扎了伤口,又哄着他喝了碗热汤,才离开了暖阁。
叶淮在外守着,悄声问:“公子怎么样?”
青岚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侧耳伏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又推门进屋里。
“你作什么?”
“我在公子的汤里下了点药,让公子先睡会儿。”
青岚望见唐绫蜷缩着身子躺在床榻上,应该是睡着了,又跟叶淮说道,“我在屋里守着公子,那根银簪太危险了,但公子是绝对不会给我保管的。
你又是个靠不住的。”
“……我……哎,可你能守今晚,往后呢?”
“我日日夜夜守着公子!”青岚说罢将叶淮关在了门外。
***
祁霄和宗盛是三日前到的韶阳,一路上还算顺利,在所有人都还忙着在秦江里捞他们二人时,他们就已经换了快马直奔临江码头,靠着陆方尽为他们准备的路引坐船渡过了太华江。
到了韶阳之后反而遇上了难题,祁霄见不到唐绫。
荀安侯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祁霄和宗盛在侯府外蹲了一天,多番打听才知道唐绫根本就不在侯府,说是送去别院养病了,可别院在哪里外人无从知晓,侯府里的人口更不会说。
祁霄只能接着蹲守。
唐绫不在侯府,但荀安侯在,他总会去见自己儿子的吧。
可一连两日,唐峘都是出门上朝,去府衙处理公务,入夜前回府,没再去过其他地方。
一直等到今日,唐峘回来之后才知道唐绫听到了关于祁霄的流言。
唐峘官服都没换,直奔竹林小院去,这才总算让祁霄寻到了地方。
作者有话说:
我……下一章!肯定能见到了!我滴神呐!明天必须有!
第183章
唐绫的小院说小也不小,外面瞧不出来什么,里头却是守卫严密,祁霄和宗盛在外围摸了一圈绕回了门口。
“爷,这院子就一个侧门。
护卫很警觉,不容易进去。”
“等天黑透了,我进去看看。”
“爷,公子未必就在这里。
贸然闯入,太冒险了。”
“他一定在。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荀安侯朝服都来不及换便赶来?方才荀安侯来时,门口的侍卫毕恭毕敬,又完全不是迎客的态度。
他一定在。”
荀安侯府的府兵恐怕比禁军都不差,要想不惊动任何人进去确实不容易。
祁霄不知何时将一枚印章攥在手心里,如果进不去,那就只有让唐绫出来见他了。
但荀安侯急匆匆跑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禁担心,他不想等了。
不知道唐绫在哪里,在荀安侯府外等是无可奈何,知道他在这里,祁霄就安耐不住了,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宗盛,你去吧,不必陪着我了。”
“爷……”
祁霄拍了拍宗盛的肩头:“不是早就说好了,我来找我喜欢的人,你去找你喜欢的人。”
祁霄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堂而皇之地走到小院门前去叩门。
“何人?”小院从没有访客,门口的侍卫十分惊讶地看着祁霄。
“请代为通传你家公子,故友来访。”
祁霄伸手将印章递给侍卫。
侍卫上下打量了祁霄好几遍,终于接下了印章,憋出一句:“稍等。”
宗盛远远站在竹林里,见祁霄回身望了他一眼,冲他笑了笑。
宗盛忍不住叹了一声,荀安侯唐峘还在小院内,祁霄这个时候直接找上门去,他真怕他会被打出来。
印章被递到了唐峘面前,看得他直皱眉头:“是什么样的人?”
“一位年轻公子,二十来岁的模样。
小人从未见过。”
没见过?这就不是韶阳城里的世家公子了。
那还能是什么人?
唐峘心里滑过一个名字,顿时额角一下抽疼。
“一个人来的?”
“是。”
“去把叶淮喊来。”
唐峘将手里的印章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住摇头,昙花啊昙花,原来是这么个意思,真是疯了!疯了!
叶淮来的很快:“侯爷。”
唐峘将印章抛给叶淮:“此物你可认得?”
叶淮一见印章就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唐峘捏着拳头,嗤笑一声,这可真是胆大妄为!胆大妄为!唐峘感觉自己像是走在街上突然被人打了一闷棍,不仅疼,还惹得他火冒三丈。
这人是疯了吧,他怎么敢的?!他突然失踪闹得陈周两国都不太平,居然偷偷摸摸跑来了韶阳,他来做什么?是非得毁了陈周和亲,逼陈国陛下发兵攻打大周才开心是吗?
任性狂傲!桀骜不驯!为所欲为!
他到底是多狂妄才敢来敲门?就不怕被五花大绑了丢回陈国去?!
唐峘心里把祁霄从头到脚骂了几遍,骂完火气更大,又忍不住突然想笑,这么狂妄的小子还真是绝无仅有,他不管不顾地跑来找唐绫,让唐峘这个做爹的心中感慨,一边心怀安慰一边惴惴不安,情绪复杂的像是一锅大杂烩,什么味都有,又什么都分不清楚。
“公子醒了吗?”
叶淮回过神来,摇头应道:“还未。
青岚说他用的药分量不多,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公子就该能醒了。”
“你去把人请进来,让他在暖阁等着。
公子若想见,就见吧。”
“侯爷?”叶淮愣了愣,刚刚唐峘的脸色实在不好,他还以为唐峘怎么都得把人捆了先打一顿再说。
“要我说第二遍?”
“我这就去。”
***
唐绫醒过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眼睛都没睁开便听见了青岚的声音。
“公子?公子,你醒了?”
“嗯……青岚,我好像做了个梦。”
唐绫转头看了青岚一眼,青岚眼圈红红的,憋着眼泪不敢哭,他好像一瞬抓到了真实,可他眉心的纠结怎么都松不开,不由得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他梦见祁霄出事了,他这样想着,便伸出自己的左手来看,伤口都包扎好了,原来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