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霄瞬时收起嬉笑,认真说道:“我逃婚之事陛下不可能自己抖出来,他没理由对周国用兵,但他也不会放过我,所以他只有一个办法。”
“天策营。”
“嗯。
我怕他会伤害你。”
天策营是怎样的存在,祁霄和唐绫心里都清清楚楚,当年池越不过十岁的年纪就能刺杀都事府大都督,吴洲能在齐国皇城里潜伏六年之久,他们根本无法确定荀安侯府里是不是也有天策营的人,这样可怕的力量简直防不胜防。
祁霄抱紧了唐绫,他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唐绫,天策营若真要对唐绫下手,除非先杀了他。
“杀了我至多能让陛下解解恨,他若想你回去,应该会跟我爹谈判。
陈周联姻才是最重要之事。”
祁霄嗤笑了一下:“我都逃婚出来了,陛下对我决不会再有信任,他更希望能有借口攻打周国,好完成他一统天下的野心。”
“所以我爹更得送你回去。”
“不,只有我在这里,他才不敢出兵。”
祁霄勾起一侧嘴角,笑得狡黠,“大陈的军事布防、军力部署、户部财政,没人比我这个太子更熟悉,他若敢对周国用兵,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唐绫惊了一下:“你……陆方尽在太华江北岸,白溪桥如今在硕粱,你要与他们为敌?”比起元京城里的皇子们,陆方尽和白溪桥才是祁霄的手足兄弟。
“你怕我打不赢?”
“我……”
“你是怕我为难。”
祁霄笑着说,“放心,打不起来。”
“若陛下以陆方尽和白溪桥要挟你呢?你可以不理会吗?”
祁霄吻了吻唐绫:“不会的。
老六在辽山郡整出一支私军,陛下还指望白溪桥和陆方尽为他守江山呢,他就算再怒,也不至于把自己的两员大将给毁了。”
“……你都盘算好了?”
“我让你等了三年,不是白白浪费时间,故意拖着不来找你的。”
唐绫心头酸软,凑上去又与祁霄吻在一起。
“咚咚。”
青岚在外敲了敲门,“公子,晚膳备好了。”
唐绫看着祁霄,思虑片刻,道:“我让青岚给你送一份饭菜来,你在暖阁等我,我先去见我爹。”
祁霄刚想答应,又听外头青岚说:“侯爷请……请太子殿下入席一起用饭。”
祁霄含笑看着唐绫:“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
作者有话说:
祁霄:侯爷,你看我这儿媳妇还成不?
第185章
祁霄帮唐绫收拾了一番,更衣洗漱梳头,这些事情祁霄都想仔仔细细地慢慢做,好像这样就可以弥补三年的空缺,又或者他只是想要更多独处的时间。
唐绫望着铜镜里映出来的人,喘息都成了轻叹,三年来他的思念养在暖阁窗外,祁霄呢?他的心意从一开始就在灼热地燃烧,却为了他死死压抑了三年,为了来见他,为了爱他。
唐绫从未怀疑过祁霄爱他,而祁霄却一次一次地告诉他,其实他不知道他究竟有多爱他。
祁霄替唐绫束起发,将绮年插入发冠,然后看着镜中的唐绫,笑着说:“别让侯爷等太久了。”
唐绫回过身拉住祁霄的手:“你不怕吗?”
“不怕,只要你不推开我,就不怕。”
“嗯……”唐绫站起来,祁霄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了,这一次他想做那个能让祁霄依靠的人,“我不会放手的。”
唐绫牵着祁霄的手带他走出暖阁,往主院去,一路上不管是侍从、护卫还是丫鬟震惊地看着,他都视若无睹,像那时候在凤林山、在齐境、甚至在元京城东市的街上,他愿意牵着祁霄,或被他牵着,也会自然而然地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
“爹。”
就算是站在他父亲荀安侯唐峘的面前,他都不会放手了。
祁霄垂眼扫了一下他们相握的手,唐绫在使劲,他轻轻回握了唐绫一下,旋即抬眼看向唐峘:“侯爷。”
唐峘是看着两个人走进院子、踏进厅门的,一路上都这么牵着,他今天是第一天见祁霄,但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这意思就是下定决心要跟他对着干了。
“嗯。”
唐峘沉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坐下吃饭。”
三副碗筷,唐峘面前一副,另外两副根本在唐峘左右两边。
唐峘让他们坐下,两个人只能各自坐下。
唐峘懒得跟祁霄绕来绕去地客套,他此刻根本就没心情开口说话,敢这么“联手”气他,他倒想看看这顿饭他们准备怎么吃。
丫鬟们将饭菜端上来立刻就退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落针可闻。
唐峘看了看唐绫,又看向祁霄,两个人都正看着他,一家之主不动筷子,他们不敢动。
唐绫从来没有忤逆过自己的父亲,就算小时候因为母亲的事情对唐峘充满恨意,但还是跟着唐峘进了神照营,甚至没有发过脾气责问过一句。
他对唐峘唯一的忤逆就是现在,就是祁霄。
而祁霄更不敢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人之下的陈国太子,他是祁霄,来这里见他的岳父。
空着手来已经是无礼,在唐峘面前他不敢再有任何不敬。
唐峘左左右右地看两个孩子,直把二人都看得心慌了,才慢吞吞地举筷,一小口一小口慢悠悠地吃起来。
唐绫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唐峘十六岁从军,二十一岁领兵,有粮草时吃粮草,没粮草时啃过树皮喝过马尿,他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宫中宴席一顿饭吃两个时辰,酒得小口喝,菜凉了未必能吃上一口。
唐峘现在这个样子,让唐绫觉得说不定他爹把他身上的肉片下来吃能更爽快。
唐绫受不了了,给唐峘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肉啊菜啊的,还给他盛了碗汤:“爹,你多吃点。”
唐峘瞥了一眼唐绫,他刚刚端汤的时候手都在抖,这是怕他生气,还是怕他饿着?
祁霄也有些坐不住了,桌上没酒,他便端起茶盏,道:“我以茶代酒敬侯爷一杯。”
“不必了,吃你的。”
唐峘一句话就把祁霄堵了回去,祁霄只能看向唐绫,向他求救。
唐绫微微摇头,默默低头吃饭,时不时给唐峘夹两筷子菜。
这一顿饭吃得祁霄不断擦脑门的汗,他不明白唐峘意欲何为,饭菜他是一口都吃不下,筷子在碗里轻轻搅来搅去,愣是想不起来要往嘴里送。
唐绫不敢开口说话,目光一直看着唐峘,他也不记得吃。
唐绫还病着,他胃不好,不能总饿,祁霄忍不住捡了两道清淡点的菜,给唐绫夹了点,轻声说:“你得吃点。”
唐绫与祁霄对了一眼,微微点头,好歹是吃了几口。
桌上就这么三个人,再小的动作、再轻的声音,在“旁人”眼里都非常明显。
唐峘端起碗喝汤,把一声轻叹遮掩起来。
尴尴尬尬地吃完一顿饭,唐峘唤了人来,吩咐了一声:“在东厢给客人收拾一间房出来。”
“是。”
然后唐峘一回头看向唐绫:“跟我进书房。”
唐峘完全没理睬祁霄,没让他一起去,也没说不让他跟。
祁霄犹豫了一下,坠在唐峘身后,还是与唐绫肩并肩手牵手地走。
到了书房门口,唐峘才瞪了祁霄一眼,让唐绫先进去,随即把门拍在祁霄脸门前,把他关在了外面。
祁霄微微叹了口气,他没挨打就不错了。
进了书房,唐峘没有拐弯抹角,直问唐绫:“你准备怎么办?”
“爹,陈国太子已经死了。
遇刺或意外,与我们无关。”
“呵,你倒是想得美啊。
那你就准备把他养在身边?给你当小厮?当侍卫?还是当什么?你看他像那种人吗?”
唐绫咬着牙没回答。
他知道,祁霄不是,他从来都不是。
鲲鹏展翅御风九万里。
他不忍心困住他。
但他更无法狠心再次推开他。
“我再问你,他能不做陈国太子,你能不做唐绫,不做荀安侯世子吗?要不你也学他的样,搞个假死的局,跟他逍遥去?”
“……爹……”唐绫完全怔住了,他从来没那么想过。
当年在齐国时,他可以选择留在祁霄身边,悄悄的,让祁霄把他藏起来,他们有很多次机会,但他从未想过。
唐绫宁可放弃祁霄也要回来大周,回到他父亲身边,忍受剖开自己心脏那样的痛苦回来,不是因为他舍不得荣华富贵、舍不得唐家的权势、舍不得荀安侯的爵位,而是因为他是荀安侯世子唐绫。
冠在他名字之前的不仅是爵位、是责任、更是他的意义。
大周立国百年,唐家在这个位置上,是上位者布局操棋的手,也是这只手中的棋子,唐家承受得不仅仅是皇权的意志,更要承担依附唐家而活的人的责任。
唐绫在韶阳皇城中看见的是“局势”,是计较、谋划、拉扯、斡旋、博弈,他在神照营中经历的是“命途”,是摔打、磨砺、挣扎、搏杀、生死。
他不是站在中间手牵两段,想放就能放的,他是被两股绳拧在中间,成为那一部分,他就是那根绳。
荀安侯世子唐绫,韬略过人,经世之才,唐家是大周的栋梁柱石,唐绫或许只是一片瓦、一块砖,没了他大周不至于漏风漏雨、倾斜坍塌,但他不允许自己破、自己碎,如果破了碎了,他还有什么用呢?
“你别这么看着我,看着我也没用,你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决定,自己没想清楚吗?”
唐峘叹了口气,半晌才又开口说道:“他突然出现就来叩门,着实吓了我一跳,这世上还能有这种疯子,陈国那老混蛋居然能养出这样的儿子,真是匪夷所思。
你自从回来之后是个什么样子我就不说你了,之后到底要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办。
陈周和亲若是不成,你爹就得去打仗,你不去也挺好,好歹家里能有个人给我收尸。”
“爹!”
“现在给我滚出去!看见你我气得慌。”
“爹……”
“滚蛋!”
作者有话说:
我又短小了……(在准备新坑了,狼崽预计还有十来章的样子……我虽然开坑前就预想到了会是大长篇,但真写到快六十万字还是觉得惊人,居然写了这么多,写了一年……新坑预告一下,星际ABO,爱你们!)
第186章 (小修)
唐绫从书房里走出来,祁霄就站在不远处的回廊里等着,他故意走得远一点避避嫌。
唐绫看着祁霄眉头皱了皱,那种清楚明显的烦闷很快被他自己压下去,他向祁霄走过去,伸手就牵住祁霄,他们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离开就是什么样子。
祁霄原本还有些担心,被唐绫轻轻握了握就仿佛就算此刻天塌了也都无所谓了。
不过很快祁霄就意识到,天大的麻烦他不怕,眼前的小麻烦却让他进退两难,唐峘命人给祁霄在东厢准备了客房,侍者一路跟着唐绫和祁霄回去暖阁,一直候着要带祁霄去东厢。
唐家的仆从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管教甚严,唯唐峘之命是从,侍者就站在暖阁门口等,不催也不请,而唐峘今晚不回侯府,会留宿在小院,唐绫更不敢将祁霄留在暖阁里。
祁霄没办法,只能老实地去东厢客房睡,可他连坐都坐不住。
唐绫远在天边时,祁霄只能忍耐,现今他最爱的人近在咫尺,祁霄却不能见,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抓心挠肺的焦躁。
从暖阁过来东厢要穿过两个庭院四道门,小院中的侍卫外紧内松,四道门之中只有两道有侍卫值守,祁霄想了又想,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他还是忍不住乖乖待着,翻了窗出去,又做梁上君子。
唐府的侍卫当然比寻常看家护院的守卫有本事,但祁霄并不放在眼里,唯一的问题是守在暖阁里的叶淮。
叶淮突然冒出来,堵在祁霄面前,拦着他翻窗:“殿下如此行径恐怕不妥。”
“……那麻烦叶淮替我通报一声。”
叶淮看着祁霄,半晌终于发出一声叹息,带着祁霄绕去正门,敲了敲门:“公子,陈国太子殿下来了。”
祁霄瞥了叶淮一眼,他非得咬着“陈国太子殿下”这四个字膈应人,想来也是不欢迎祁霄的。
与此同时青岚正在屋内替唐绫手上的伤口换药,听叶淮在外面敲门说祁霄来了,青岚一瞬抬头看向唐绫:“公子……”
“稍等。”
唐绫向门口喊了一声,又低头对青岚小声说,“快好了吗?”
青岚微微叹了口气,快速给唐绫上了药,将伤口包扎妥当,忍不住说:“公子,若让侯爷晓得……”
“嘘,我爹不会知道的。”
“……”青岚看了看唐绫,最终什么都没说,虽然青岚畏惧唐峘,但他害怕唐绫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几年他的心悸之症时时发作,每一次都多少与祁霄有关,陈国有消息传来唐绫心事愈重、朝中议羲和公主婚事唐绫伤心欲绝。
相思是毒,唐绫的解药就在门外,青岚作为医者怎么能拦着。
青岚收拾好东西带着药箱离开,开门将祁霄放进了屋子,然后推着叶淮一起离开。
叶淮无由来得想起以前,祁霄夜里来找唐绫,青岚都会急得跳脚,叶淮得靠拽的,现在居然默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