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闹我了。
正经事还没说完呢。”
“你不是都想好了?”
“是,可我不是皇帝,我不能替皇上做主。
你要知道,倾大周国力威慑陈国是多冒险的事情,甚至可能威胁到羲和公主的安危,对大周来说,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把你立刻马上送回去,立刻马上让你与羲和公主成婚吗?”
祁霄将唐绫搂紧了,在他肩头蹭了蹭:“我不去,陈国太子已经死了。
况且,没人知道我在这里,陛下就算猜得到,也无法向周国皇帝说明情况,更不可能跟周国要人。”
“我爹知道。”
“……今天你爹没打我,也没把我赶出去,会不会……”
“不会,我爹今日能容你,不过是对我的一时纵容罢了。
他只是心疼我,给我一个与你道别……在家国之间选,我爹……在他面前不存在这个问题。”
“别说这样的话,我不会离开你的!就算你爹杀了我,我也不会走。”
唐绫叹了一声:“你也是,别说这样的话了。
我不会放你离开,也不会让我爹杀了你。
只是得在天亮前想到一个办法,说服我爹。”
唐峘说的一点没错,唐绫是想留下祁霄,但他没想好将来要怎么办。
祁霄可以不是陈国太子,只是祁霄,但他要让祁霄以什么身份留下来?他自己难道能够不是荀安侯世子?他又要以什么身份留下他在身边?
祁霄看着唐绫,过了许久,突然小声问:“你求求侯爷能有用吗?或者撒娇?”
唐绫推了祁霄一下:“别胡闹。”
“你在你爹面前一定从来没有撒过娇,也没有闹过脾气。”
祁霄支着脑袋叹气,“唐绫你知道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总觉得你不是真的,像是……画出来的,像是别人耳口相传的故事里的人。”
唐绫愣了一下,又听祁霄继续说道:“你在蓝泉遇刺,那么重的伤你都不吭声,夜里让给你睡地板你就睡,跟我道了谢又道了歉,还能跟我分析刺客的来路,跟我聊苏勤、套我的话,我就觉得奇怪,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世家公子能是这种性子?你若是装的,那也太能装了。”
唐绫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时候他不过身不由己,只能顺势而为罢了。
至于性子,他似乎从小就这么个性子,只不过常年在神照营里待着,便磨没了一般世家公子的矫情、娇蛮,比旁人也多能忍耐一些。
“唐绫,在秦江上,你给我送糖丸的时候,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了?”祁霄捧着唐绫的脸,热烘烘的鼻息喷在唐绫脸侧,他轻轻啄了啄唐绫的唇,又问,“那日,为什么随身带着糖丸?你真的是要看日出?”
那时候似乎是祁霄第一次隐约察觉唐绫并不是“假的”,也不是装的,他能瞧见一点他的真心了,没什么算计,也没什么计较,其实没什么理由,救命之恩他一时半刻回报不了,便给了祁霄一点心意。
仿佛就是那么简单。
唐绫不知道为什么祁霄突然问这么久以前的事情,如果他不问,唐绫或许都要忘记了那时候,他在船尾站了很久。
“原本,确实是想看日出的,碰巧撞见你在船尾喝酒……我才折回去取了糖丸再出来,你还坐在那里。”
“为什么不直接走过来跟我说话?为什么躲着?为什么等着?”
是啊,尘缘那么重,他手里还提着灯,却在舱门里站了很久。
那时候他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看着那一点微弱的火光,他根本看不清楚融在黑暗里的人,可他偏是像被钉住了双腿,偏是挪不开目光。
唐绫忽然轻笑了一声:“我那时候也没见过你这样的皇子,大概就想多看两眼,好看个清楚吧。”
唐绫不知道,甚至祁霄自己那时候都不明白,分明只是一点毫无由来的温柔,却就轻易的就让祁霄忍不住在意,从此再也放不下了。
“唐绫,你现在看着我,把我看清楚,”祁霄托着唐绫的下巴,与他对视着,认认真真地说道,“如果你想不到办法说服侯爷,我去。
是我贪心,想要他儿子的一辈子,合该我去。”
“……祁霄……”
作者有话说:
哇……我真的是攻控吧(?)我真的喜欢狼崽啊!!嗷嗷嗷!!虽然我自己写的攻我都喜欢,但狼崽真的可爱……
第188章
翌日一早,荀安侯唐峘告了假没去上朝,就在饭厅候着唐绫和祁霄,见他们二人相携而来也不置可否,似乎并没有生气。
唐峘左右两边分别摆了两副碗筷,与昨天夜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桌上有一大碗粥,有蒸糕和几道小菜,简简单单。
祁霄不再像昨天夜里那般束手束脚的,反而殷勤地替唐峘和唐绫盛了粥,唐峘看着祁霄不说话,等他坐下了才动筷子吃了一口。
祁霄见唐峘动筷子,又站了起来往唐绫碗里添小菜,又夹了块蒸糕,直到碗里放不下他才罢手。
唐绫瞪了祁霄一眼,小声说道:“太多了。”
祁霄压低了声音,小声回道:“你昨夜就没怎么吃,肯定饿坏了。”
唐峘看着这两人,重重沉了口气,这是做戏给他看呢?还是说,若他不在场,他们俩还能更亲密些?
唐绫小心翼翼地瞄了唐峘一眼,默默低头吃饭,索性不再搭理祁霄。
这顿饭依然吃得没滋没味,直到唐峘搁下了筷子,漱了口、净了手,他看着唐绫刚想开口,却被祁霄抢了先。
祁霄起身,恭敬问道:“不知今日侯爷是否得空,可否与我聊两句?”
唐峘看向祁霄,站起来说道:“眼下便有空,太子殿下书房请吧。”
“侯爷唤我祁霄便可,我不是什么太子了。”
唐峘听了这话似乎也没什么惊讶,脸色表情纹丝不动,向祁霄做了个请的动作。
“侯爷先请。”
唐峘不再客气,迈腿往书房的方向走。
一如昨日,祁霄和唐绫跟在身后。
唐绫悄声对祁霄说:“一会儿不管我爹说什么,你可得沉住气,莫惹恼了他。”
祁霄轻笑了一下:“放心,我哪儿敢惹老丈人生气?”
唐绫瞪他:“尤其别在我爹面前耍小聪明,油嘴滑舌的这套都收起来!”
“知道了。”
“……”唐绫盯着祁霄,憋了半晌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祁霄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他的胡作非为多半是对着自己,其他时候都很有分寸,但唐绫就是不安,祁霄要面对的人是他爹,而他爹的脾气……说不定会直接动手揍人。
书房离得不远,抬腿就到,唐峘将祁霄“请”进去,关上房门之前扫了站在门口的唐绫一眼,意味不明,但绝对不是轻松愉快的一眼。
唐绫忍不住叹气,他好像从未如此忐忑不安过,他的游刃有余、他的泰然自若都在见到祁霄的那一刻荡然无存,不是在昨日,而是早在四年前。
如果是四年前的唐绫,他根本不可能忐忑,更不会有不安,陈国太子落水失踪,陈国内乱,都是他会喜闻乐见的事情。
将祁霄从这件事情里撇出去看,陈国皇子之间夺嫡之争,不管太子是死了还是失踪,陈周和亲势在必行,皇上和太后不知其中内情,定然希望陈国陛下尽早另立储君,履行两国定下的协议。
只不过现在祁霄为了唐绫逃婚,触怒陛下,和亲之事便成了僵局。
祁霄说的对,事已至此,即便送他回陈国,也不可能让陛下消气,更别说完成婚事,还继续让他做储君、继皇位。
书房内,唐峘没让祁霄坐,也没命人杯茶,完全不将他当做客人,完全像昨天训唐绫那般,面对着祁霄,第一句话就问:“昨天夜里,你不在东厢,是我招呼不周了?”
祁霄喉咙一紧,仿佛是一下被唐峘掐住了脖子,不仅心虚,竟还有些害怕。
“不敢欺瞒侯爷,昨夜,我留宿在暖阁,确实不在东厢。”
唐峘觉得自己快要被气出毛病了,一口气堵在心口喘不上、咽不下,他瞥开眼不看祁霄,压着脾气又问:“你方才说要与我聊一聊,现在说罢。”
唐峘直来直去,祁霄也不含糊,直接给唐峘行了跪拜的大礼,给他磕了个头,把唐峘吓了一跳。
“请侯爷允许我一生一世陪在唐绫身边。”
“……你!你说什么?”
唐峘耳朵好得很,但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请他允许?一生一世?陪在唐绫身边?这算是什么遣词造句的方式?
祁霄低伏着,又重复了一遍:“请侯爷允许我一生一世陪在唐绫身边。”
“……这算什么?你算什么?让我把你收进侯府里给唐绫做侍卫?随从?还是什么?”
昨天唐峘还在质问唐绫,像祁霄这样的人能甘心做个伺候人的?没想到,才一个晚上,祁霄就自己来了,跪着求他。
唐峘突然就懵了,他是没看懂祁霄,也是没明白唐绫,他自己的儿子能看上这么个没骨气的东西?
“我想留在唐绫身边,做他一辈子的恋人。”
祁霄声音有点闷,但唐峘不知怎么突然听出了些许笑意,“我想娶他,或者他娶我也行。”
唐峘实在气得不行,一时没忍住,抬起一脚踹在祁霄肩头,把人狠狠踢翻。
“狂悖之徒!你是要害死他才能高兴是吗?!因为你,陈周和亲之策不成!因为你,连唐绫都要被迫承担罪责?!你当他是什么?!他是荀安侯世子!他是我大周的内阁辅臣!你倘若心里对他有一点,哪怕只是半点怜惜,就不该让他背负不忠不义不孝的罪名!你现在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祁霄哪里肯走,一边听着唐峘的骂,一边又跪回去跪好。
他不知道唐绫已经入了内阁,但他并不意外,哪个皇帝会将唐绫这样的经世之才投闲置散?
“侯爷,我的出身我没的选择,但在两国之事上,我与唐绫立场相同,我从未想过要引起两国争端,更从未想过要害他。
我不远万里来韶阳,只是为我所爱,我不会让他做那不忠不义不孝之人。”
“你不会?!”唐峘要被活活气死了,“你现在就是这么做的!让他把我气死了都不算不孝吗?!让他不顾国事大局,只为一己私欲让你脱身都不算不忠不义吗?!”
“侯爷,我知道是我任性妄为,也是我贪心自私,可我不能没有唐绫,他是这世上我唯一所求,就算千难万难,只要他肯回应我,我便在所不惜亦无怨无悔。”
唐峘气得说不出来,这两个人就是铁了心要做亡命鸳鸯,不惜代价也要在一起,唐绫真是失心疯,被这小子喂了毒了!
唐峘抬起腿又是一脚踹在祁霄身上,这一脚可比方才用力多了,差点把祁霄的锁骨踢断。
这点痛对祁霄来说不算什么,他再次跪回去,背脊却还是挺直着,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
“我知道我突然出现在韶阳必然会给唐绫和侯爷带来麻烦,但我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就不会让唐绫替我背负罪责。”
“笑话!两国开战,你担的起千千万万陈周百姓的命?!”
“陈周之间不会开战。”
唐峘咬牙切齿:“你若是陈国皇帝,我便信你这句!”
“陈国的陛下,我的父皇,他统一天下的野心从未改变,就算和亲一事能成,也未必能保两国安宁,与此相反,只要我在周国,就能阻止陛下对周用兵。”
“你?我大周留陈国太子在韶阳做人质?岂非是给陈国出兵的理由?”
“侯爷,我已不是陈国太子。
陛下至今未宣布我的死讯,不过是想拖着羲和公主的亲事。
但我逃婚是事实,即便您将我送回去,我也不可能以太子的身份与羲和公主成婚。
我对于陛下来说不仅没有价值,还是个犯上作乱的叛徒。”
“呵,犯上作乱,这个词倒是一点不错。”
“侯爷,请让我入宫觐见周国皇上。”
“啊?”唐峘怔了一下,祁霄在想什么他当真一点琢磨不到。
“我不会让唐绫替我担责,也不会让侯爷为难。
请侯爷将我交给皇上。”
唐绫将祁霄私藏在府里,就是欺君叛国,唐峘本就不打算遮掩,如果祁霄肯就此离开,唐峘只会将事情如实禀告皇上和太后,但不会拿祁霄怎么样,但若祁霄不肯走,唐峘是打定了主意,直接拿他下狱,听皇上和太后发落。
如果能用祁霄换回羲和公主那便是最好,若陈国发兵,那留着祁霄无用,就该杀了以绝后患。
但祁霄自己说出来要唐峘把他交给皇上,这就出乎唐峘意料了。
唐绫的态度分明是要护着祁霄的,怎么会同意?
“让你见皇上不难,但让你见了又如何呢?”
“我在韶阳出现的消息相信陛下很快就会知道,我见皇上的事亦然。
陈国太子落水失踪又突然出现在周国皇宫,这事没法解释,陛下唯有宣布我的死讯,届时周国要迎回羲和公主是事出有因,陛下不想放人便得另立储君,完成和亲。
这不就是周国想要的结果吗?”
唐峘看着跪在地上的祁霄,沉默了半刻,突然问:“这就是你跟唐绫商量了一夜的结果?”
祁霄摇头:“他不知道。”
“不知道?”唐峘微微眯了眯眼,他得承认,祁霄让他刮目相看了,这个年轻人比他想的更狠更绝更任性更狂妄更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