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绫回眸看向祁霄,他却怔怔望着昙花。
作者有话说:
哎,狼崽要辛苦一点
第53章
夜深林静,光洁的月光铺洒开来,却只能从枝繁叶茂里落下几道白华,像月神的轻叹,抚着林中万物安然入睡。
大雨过后,林中湿冷,昙花枝叶花苞上还挂着雨水一点点,被一折火光映着,似是美人的泪惹人心怜。
昨夜,祁霄就在这里,在雨后等夜鹭出没。
看见昙花的第一眼,他就想带唐绫来了,那花苞虽还低垂,却已饱满,像娇羞的姑娘在心爱的人面前,微微抬起了下颚。
花开时一定很美。
昙花又称月下美人,一年只开两个时辰,有些人终其一生都等不到花开一时。
昙花何必为他而绽放?他难道还能因为花不开就将它们都折了?
祁霄苦笑,若是等不到,他就当是做了一场无疾而终的大梦吧。
这世上太多一厢情愿,既然是求不得,他又何必强求?
“祁霄,若今夜花未开……”你可愿意再等一等?
“放心,我愿赌服输。”
唐绫哑口,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期盼花开,却有满心害怕,难道真要听天由命?若花不开,祁霄就要放弃?可这不全是他逼出来的吗?祁霄是骄傲的人,做不到卑微、做不到死皮赖脸,得不到他的回应自然已明白了他心中的不安,若非借一株昙花,祁霄要如何说服自己放弃?又能如何说服自己坚持?
夜里很凉,大雨过后的山林里更冷,偶尔有风便会带着寒气扎进皮肤,恨不得入骨。
他们生不了火,靠火折子能看清眼前伸手五指而已,更不可能有什么温度可供取暖。
祁霄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唐绫坐了半刻便开始微微发抖,祁霄就在他身边,让他能感觉些微温度,可唐绫却不敢靠过去,他心情复杂,又悔又痛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唐绫偷偷看着祁霄,小心翼翼地不愿惊动这夜色,黑色的夜幕将所有的纷杂都隔绝开了,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连时间都好似为他们而停留,他忽然觉得昙花不开也没关系,只要此夜未尽,只要他在。
祁霄忽然警觉,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向唐绫说道:“应该是叶淮和宗盛追上来。”
唐绫只觉得林中寂静,他什么都没听到。
“宗盛是知道这个地方,不过未必会领叶淮寻过来,夜里在林中寻人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去引叶淮过来。
他突然丢了自己主子怕要急疯了。”
祁霄刚想起身,突然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你既然应下了赌约,就得陪我等。”
说完祁霄才站起来,正要转身突然被唐绫一下拉住:“没关系,不用去。”
祁霄一愣,这是不想让人打扰的意思吗?
唐绫不放手,祁霄又坐了回去,想问的话问不出口,看着唐绫突然发觉了异样,抓住了唐绫的手:“怎么这么凉?!冷吗?”
当然冷。
祁霄将唐绫从营地掳了出来,身上连一件外氅都没有,入秋了夜间本就冷,何况山林里,又是大雨过后。
祁霄将火折子塞进唐绫手里,将人一下抱进怀里,用体温给他取暖:“我带你回去。”
唐绫一听他说要回去,心头一急,伸手紧紧抱住了他,低在他颈间说道:“说好了要等的。”
祁霄愣了愣,唐绫身上冰凉,抱得他很紧,像块冰贴到了他这团火上,就要被烤化了,变得温柔如水。
“你想等什么?等花开?还是等天明?”
唐绫不敢回答。
火折子的一星亮光映照着唐绫略显惨白的面颊,终还是染上了些绯红,唐绫垂眼的模样尤似这月下昙花,只是昙花哪儿及唐绫半分美。
祁霄心里有根弦突然绷断,再难自制自持,伸手托起唐绫的下颚就吻住他,轻轻的,又是不容抗拒的霸道。
唐绫大惊之下手里的火折子掉落在脚下杂草丛中,一下就灭了。
终于眼前尽是漆黑一片,月光在远处恍恍惚惚,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急促的敲得震天响。
唐绫双手抵在祁霄胸口,像是要将他推开,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襟。
祁霄的轻吻一瞬变得贪婪,舔着、吮着,撬开唐绫的牙关就开始攻城略地,唐绫无力招架,这一局他只能投子认输,软在祁霄怀里,予取予夺。
唐绫渐渐喘不过气来,神魂都像是要被祁霄吸了去,那一刻他好像听见了祁霄的心跳,每一声都是和着自己的,他好像突然发觉自己才是那山中精怪,专是勾人的,才让祁霄这般疯狂。
不知多久,祁霄终于肯渐渐放开了唐绫,他看着唐绫眼中雾气重重,似是醉了酒,痴痴望着自己,拇指轻缓地擦着唐绫的唇,牵起湿漉漉的银丝,他忍不住笑起来,又低头落了一个吻,浅浅的。
“回去吧。”
唐绫听到祁霄说这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心上的惊慌一点都掩饰不住。
祁霄却是笑着,说:“不必等了。”
他已经等到了。
唐绫愣住了,是不等花开?还是不等天明?
“以后栽上满园昙花,年年陪你看花开,不急在今夜。”
以后……年年……陪他看花开?
不等唐绫反应过来,祁霄偷偷吻了吻他的额头:“你若病了,我岂不是个罪人?”
说着祁霄将唐绫背起来,原路返回。
唐绫伏在祁霄背上,双臂勾着他,悄声问:“你这般莽撞行事,回去要如何解释?”
祁霄又笑起来:“解释不了就不解释呗。”
“陛下定会问……”
“糊弄一下吧。”
祁霄叹了一声,“全副心思都在你身上,哪里顾得了旁人。”
“……你……”
“幸好,不算白费。”
祁霄笑起来,连带着唐绫也跟着要颤,他的快乐让唐绫跟着幸福,不禁露出了笑。
唐绫千思万想也算不到他们之间会发展成这样,一切都似措手不及,又似理所应当,其实他只是抗拒不了祁霄,也抗拒不了自己的心。
这一段路不长,他们不多久就回到了弃马的地方,宗盛和叶淮都在,看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是刚打过一架,就是快要打起来了。
“公子!”
“爷!”
祁霄将唐绫放下,再扶他上马:“让叶淮带你回营地,我在后面跟着。”
他们两个如果一起回去,那真是解释不清楚,祁霄虽然说着要糊弄,但唐绫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由担心。
“放心。”
不等祁霄再多说一句,叶淮早已跨上马背,牵马就走。
唐绫扭头看着祁霄和宗盛各自上马,坠在他后面,心下才稍安一些。
“公子……”叶淮不知道怎么说,他觉得不该不能,但唐绫的决定什么时候出过错了?
“叶淮,我也想任性一次。”
“……是,公子。”
快出林子的时候,唐绫远远瞧见了许多火把绵延开来,该是陛下命人出来寻他们的,他再回头,宗盛和祁霄已经不在他们身后了。
回到营地已是后半夜,陛下没派人来问,唐绫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禁军才把祁霄从林子里接出来,听说那时祁霄趴在马背上睡着了,是被人抬回来的。
唐绫不禁发笑,原来是这么个糊弄法,但凡有人问,他只推说喝多了、醉了、不记得了,就算唐绫告诉所有人夜里在林中发生了什么,祁霄只说不记得,谁还能拿他如何?
真是无赖的很。
翌日,唐绫睡得晚了些,前日淋了雨,夜里又在林中待了几个时辰,他着实有些扛不住,些许有些发热,被青岚勒令卧床休息。
张绥安来问过一次,都被青岚打发了。
唐绫喝了药睡得迷糊,好像听见一些嘈杂的声音,却没能醒来。
待他转醒过来才知道,元京城中出了事,陛下已快马回京,连祁霄一块儿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
请叫我劳模
第54章
“啪!”一封折子摔到阶前,差点砸在曹巍山脑门上,偌大的承明殿中寂静无声,曹巍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气都不敢喘。
“京畿重地!居然发生入室盗窃不成便杀人纵火之事?!死的还是大理寺卿、我朝正三品的股肱之臣?!曹巍山!你的京畿都护府素日里都在干什么?!”
陛下不过离京围猎数日,元京城中就发生此等凶案,一时举朝哗然,坊间谣言四起,更是人人自危,大陈建国百年,天子脚下从未见过这样的案子,元京城中如今一片乱象可想而知。
陛下一路从百雁山快马回宫,曹巍山已然在承明殿中跪着了,可如此大案,跪有什么用,陛下勃然大怒,案子若破不了,曹巍山必死无疑。
“微臣有罪、微臣该死!求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你是该死!朕给你五日时间,中秋之前拿不到人犯,你就把自己挂城楼上去!”
“是,微臣领旨。”
曹巍山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承明殿,若非张绥安在一旁扶着,他差点就要从殿前的石阶上滚下去。
“曹大人您慢着些。”
“哎哎,多谢张公公,多谢。”
“来人,送送曹大人。”
曹巍山是走了,可承明殿中的气氛依然紧张压迫。
陛下来回踱步,可见怒火未消,甚至越想越气。
这几日多雨,虽说城中雨势不如百雁山那么大,昨日夜里雨也停了,但依然潮湿,哪儿就这么容易起火?
入室偷窃偷进了大理寺卿的府邸?大理寺执掌刑狱,这贼人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盗窃便罢了,居然还敢杀人放火!刺杀朝廷命官是何等重罪?凌迟处死,延及三族。
偷盗被擒至多是流放,哪个盗贼这般傻,非要自寻死路?
盗窃不成,失手杀人,纵火逃跑!曹巍山这说辞是蒙鬼呢!
陛下气得手抖,方才恨不得直接将曹巍山拖出去砍了。
“陛下息怒。”
这个时候承明殿中还敢开口说话的就剩五城卫都统崔曜,“臣已命五城卫全城搜捕嫌犯,必会竭力协助曹大人尽快破案。”
陛下坐回高位,抬手扶额,承明殿中又陷入令人心颤的沉默之中。
祁霄站在最末,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几乎将自己站成了承明殿中的一根柱子。
元京城中如此大案,他也是震惊不已,但他一个无权无势、无官无职的闲散王爷,此刻站在承明殿内除了装哑巴还能如何?他甚至不明白,陛下从百雁山起驾回宫,为何偏要将他也带上。
早上他听说唐绫受了寒,后半夜起了低烧,心里还担忧着,可人都没见着就受诏随驾回京,曹巍山的案子他没兴趣,他现在就想知道唐绫情况如何,有没有好些了?
不知过了多久,五皇子祁雳突然站出来,说:“父皇,不如从五都府调一队人马入城听崔都统调派,助曹大人一臂之力。
另外从今日起将宵禁提前一个时辰,严加巡防。”
七皇子祁霆紧随其后:“启禀父皇,中秋将近,灯会乃是大陈百年传统倘若此刻废停恐引百姓惊慌不安,眼下五城卫全城搜捕嫌犯,已然造成恐慌,若五都府府兵铁甲入城,难免叫民心难安,儿臣以为,不妨令五都府除甲,入夜进城,一不扰民、二来免得打草惊蛇。”
陛下叹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去办吧。”
“臣领旨。”
陛下摆了摆手:“下去吧。”
“臣告退。”
“儿臣告退。”
“裴卿留下。
老九,你也留下。”
祁霄刚俯身拜了,还不及往后挪半步就突然被陛下叫住,不仅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其余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向他看过来。
祁霄不明所以,大理寺少卿裴浩被留下定是陛下要吩咐他处理大理寺一应事务,自是应当,但要祁霄留下是为什么?祁霄心中疑惑,却不敢违逆,只能站着不动,目不斜视的继续装柱子。
承明殿中人去了大半,气氛愈发压抑阴沉,祁霄仔细想了想,现在陛下心情不好,但与大理寺卿深夜在家被害这等事情相比,他昨夜醉酒胡闹根本是鸡毛蒜皮不算什么,不至于要被留下训斥一顿吧?就算是真要训斥他发发脾气,应该也不好当着大理寺少卿裴浩的面吧?
“裴卿,此事你怎么看?”
裴浩不过四十出头,为人板正,大理寺又是个极易得罪人的地方,他额上皱纹深重,加之不苟言笑,瞧着显老十岁。
祁霄来时匆匆扫过裴浩一眼,见他眼神刚毅,就知他与曹巍山那样圆滑的截然相反,是个极为严肃之人。
“回禀陛下,一大早臣亲自去过罗大人府上,火烧最严重的便是罗大人的书房,重要的书册案卷不是被火烧就是被水浇,几乎全毁。
昨日罗大人才与臣说起一份证供……”
裴浩的话没有说完整就停住了,之后的半截都是他的猜测此时说出口恐怕不妥。
祁霄听到这里不禁皱了眉头,这事情不简单,为了什么样的证供非要刺杀大理寺卿?其中牵连恐怕比他想的更大更深,必是一桩惊天大案。
“军饷案的案卷不都在大理寺?”
“禀陛下,罗大人未曾说明,只说此份证供需得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