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卖了!”青岚凑到唐绫耳边,压着声音道,“三百金啊!”
唐绫让青岚将三张棋局卖给观棋楼,一张一百金,青岚当即就觉得唐绫疯了,甚至比祁霄还疯,谁曾想,观棋楼的老板不仅答应了,还答应地兴高采烈,给钱给的一点不含糊,青岚就傻眼了。
唐绫含笑说道:“你家公子的名头还值不起这点价钱吗?”
青岚咋舌,默默低语:“在大周那是肯定值不了。”
唐绫忍不住笑出声:“等过了中秋,还能再涨一些。”
“啊?”青岚完全摸不着头脑。
虽说自家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论在大周还是陈,年轻一辈里都鲜少能有与他比肩的,但就算大陈以武立国,书文大家也不是没有,公子一副美人图、三张棋局都够荀安侯府上下吃喝用度两三年了。
唐绫见青岚傻傻的样子,轻摇了摇头道:“陈国皇帝好棋道。”
“嗯?这个公子之前说过。”
在百雁山时,唐绫还与皇帝对弈过一局,青岚在边上站了快两个时辰,腿都快折了。
“陈国尚武,陛下多看重武将,就算出身寒门都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像百雁山围猎。
若武不行则从文,历年科考入仕者众,可若非世家大族几乎不能有晋升的机会,即便是世家子弟,若不能得陛下青眼亦是无用。
那便捷的法子就是投陛下所好。
所以太学生们才如此苛求棋道,在观棋楼时,和局都不能忍,之后还要想尽办法赢回来。”
曹巍山就是绝好的例子。
曹氏家学深厚,曹巍山却是小吏做了数年,又被埋在刑部七年,京畿都护府乃元京城最重要的府衙之一,可挨起陛下的骂来可谓稀松平常,大理寺卿一事出,曹巍山随时都可能没命,就算曹氏门第再高都不好使。
唐绫喝了口茶,嘴角藏着一抹浅笑。
他来陈国接受星罗卫,搜集各种情报,维系周陈两国岌岌可危的太平,可不论什么样的情报都比不上他能在陈国皇帝身边占一席之地,朝中风云诡谲如何,都得看这位陛下的心思。
唐绫来时,陈皇帝封了个宿卫郎的虚衔,代周侍卫御前,他怎好辜负。
作者有话说:
||ヽ(* ̄▽ ̄*)ノミ|Ю来了来了来了
第59章
大理寺的卷宗堆积如山,祁霄夜里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亮后就来了大理寺,随裴浩细查户部三年的卷宗,此时已看得头昏眼花,可裴浩坐在一旁,端着茶盏十足是个严厉的老师,祁霄一走神他就咳嗽,弄得祁霄非得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半分不敢偷懒。
“裴大人,这些记档账册大理寺定是早已清查过了,还请裴大人不吝赐教。”
祁霄实在是头疼,他以为大理寺只管查案,谁晓得还需会算账,他自己楚王府的账册他都懒得看,户部一年的账册堆起来能从地下堆到房梁上,这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看得完的。
裴浩轻轻放下茶盏,看着祁霄说道:“户部四司,掌管赋税、军需、钱粮、俸禄、各种收支,其中颇为复杂,陛下让九殿下来协查此案,若殿下不能理清账目,万一陛下问起来,殿下准备如何作答?”
祁霄脸上僵着笑,点头应道:“裴大人说的是,我再仔细看看。”
祁霄明白裴浩的意思不是要故意为难他,而是要祁霄做“最基本的功课”。
祁霄十岁离京,对朝政事务一窍不通,光听裴浩说他就再聪明都抓不住重点,至少翻完了这些账册,裴浩才能跟他细说其中门道。
只不过十数位账房先生查了半个月才能抓出来点蛛丝马迹,祁霄看一日两日能看明白多少?
这个时候,祁霄忍不住想到唐绫,以他的心细如发应该很快就能看明白吧?可惜这些案卷连一个角都不能让唐绫看,就怕唐绫不仅看出蛛丝马迹,还能其他东西来。
昨夜里唐绫灯下看书的模样在祁霄眼前挥之不去,他那样安安静静的,像在画里又像在他梦里……
“咳咳。”
裴浩咳嗽了一声把晃神的祁霄惊醒,“殿下,下官手里还有些公文要处理,就不陪殿下了。”
祁霄恭敬一礼,以为终于能将裴浩送走,谁料裴浩只是从他身边挪到了对面的书案,统共走出去十步,真就开始看公文了。
祁霄无声一叹,沉下心来继续看账册,白溪桥在一旁盘腿坐着已然昏昏欲睡。
祁霄在密密麻麻的账册里一行一行、一页一页的翻看,手边算盘劈啪作响越发顺手,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祁霄忽然停下了。
裴浩以为祁霄又走神,便说:“殿下若是累了,不妨休息一下。”
祁霄紧皱着眉头,看向裴浩,问:“裴大人,这里面不仅是军饷案,对不对?陛下如此恼怒,将三分之一的户部官员查处下狱,并非全然因为军饷。
户部做这种盗用国库的事情多久了?!”
裴浩一愣,他让祁霄看账意在让他了解户部的日常运作,并非真指望祁霄能看出什么真知灼见来,却没想到只半日,祁霄竟发觉了里头藏着的另一个案子。
***
另一面,宗盛和池越一早就去了京畿都护府,当然不是为了旁听曹巍山审问罗府的人,而是为了检验罗瑜的尸身。
比京畿都护府的仵作更好的仵作是天策营的刺客。
曹巍山自昨夜的事之后对祁霄和祁霄的吩咐不敢有半分怠慢,他也想看看这个小王爷究竟有什么本事。
罗瑜的尸身被烧得焦黑,尸臭冲天,令宗盛不由蹙眉。
池越扔给宗盛一副衣具,手套、袖套和围裙:“穿上,帮我把他翻过来。”
宗盛照做,不过翻动尸身的事情却是他一个人一双手,所谓帮,池越只负责查看罢了。
罗瑜的后背也有火烧的痕迹,但不是完全的焦黑,而是有清晰的印记,背部和臀并没有烧得太厉害,大致是完整的。
“他是坐着的,而且身上有松油味。
火起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否则会挣扎,身体、手脚会蜷缩,面部也会承惊恐痛苦之状。”
池越说,“身上没有贯穿伤。
放平吧。”
宗盛将尸身放好,池越终于亲自动手了,他仔仔细细将罗瑜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在罗瑜身上找到了多处骨折和外伤,却不见利器伤。
“听府衙的人说,大火烧塌了半间房,他们是从废墟里将罗大人拖出来的,他身上的这些伤恐怕多半是房梁倒塌砸下来时候造成的,肩背、身侧、腿,甚至胸口这处,若说致命,胸口肋骨这处伤最有可能。”
“当胸一掌?”
池越摇头,走到另一边,将罗瑜的头侧向自己,示意宗盛自己摸一摸。
宗盛迟疑了一下,伸手摸到了罗瑜左侧太阳穴的碎骨,不仅怔了怔,看向池越。
池越嘻嘻一笑:“我们可以向殿下交差了。”
“但这也可能是房梁砸下时造成的。”
“府衙文卷上有录,罗府下人夜间听见书房传来响声,赶忙起身奔往书房,发觉起火,有两个下人想往里冲去救罗大人,入书房后发觉屋内凌乱,似有打斗,罗大人倒在血泊里,旁边有个被砸碎的花瓶,案上的烛台倒了燃着书册案卷引起大火,火势蔓延极快他们第一次向冲进不去,于是跑出来往身上浇了水再进去,房梁却倒了。”
宗盛一皱眉,这段说辞听着似乎没有任何问题,可对比罗瑜的尸身偏偏处处都是问题。
罗瑜若是仰面倒地,则该整个背部乃是腿后都少有火烧痕迹,且房梁砸伤都该在身体正面。
况且若真是案上烛台倒了引起大火,烧得最重的该是书案和书架,但他们昨天查看时发觉,书案和书架虽损毁严重,却都不及罗瑜尸身烧的焦透。
“爷知道这些供词不可信,才让曹大人再问一次。
你还是没解释为何太阳穴这处是刺客留下的致命伤。”
池越刚伸手想做什么,突然顿住了,抬眼笑得可爱,对宗盛说:“你要不先转过去?”
宗盛不理。
池越又笑了笑,喃喃道:“好吧。”
他伸手按在罗瑜太阳穴出,手指一按戳入碎骨中,一瞬从中取出一小颗黑焦黑焦又血黑血黑的东西。
“石子?!”
“我猜,是弹弓。
不过若是内力高深,弹指可为。
元京城中若有那样高手我该知道。”
“为何……要这么麻烦?”宗盛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
既然能悄无声息的杀了罗大人,又能悄无声息的逃跑,为何要多此一举放火?就算要伪造夜盗失手错杀罗大人的假象,那刀剑、匕首为何不用?弹弓和石子是为了什么?
“好问题。”
池越脱去围裙手套,一边说道,“若我是杀手,我会希望伪造一个意外,罗大人深夜伏案,不小心睡着了,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不小心烧塌了房梁,不过是场意外。”
宗盛跟着池越往外走:“所以没有利刃伤。
但是罗府内善后的人出了岔子,恐怕是纵火时被人发觉,慌忙下胡诌了个夜盗出来。
那么当夜第一个冲入内院的人最有可能是内鬼。”
池越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回头:“聪明。”
宗盛差点与池越撞到一会儿,连忙站住,往后一仰。
池越见宗盛畏他如虎,忍不住仰头大笑:“还怕我呢?以后不打你了。”
宗盛暗自咬了咬牙,不与他一般见识。
当年天策营来五都府挑人,他和池越是最终通过考核的两个,本该是相互扶持,可池越就是像方才那样一扭头突然出手,打断了他的腿,还踩着他的断腿伤处嬉笑说:“就你这样还想入天策营?不自量力。”
然后,宗盛再未见过池越,直到昨日。
宗盛当年恨极了池越,真想将他找出来痛揍一顿,也打断了他的腿!宗盛没能入天策营,他耿耿于怀,沉郁了许多年,但随着他跟在祁霄身边的日子越来越长,渐渐的也就放下了,他虽只是个侍卫,祁霄却拿他当伙伴、当兄弟,他愿意用命和一切守护祁霄,天策营便不再重要。
但昨日再见池越,宗盛心头仍有怒有恨,虽然比起当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池越欠他一个解释一声道歉,他不能轻易原谅池越。
他曾经以为他和池越是朋友!而池越却总在戏耍他。
宗盛沉默,池越却像是感觉不到任何异样,突然问道:“昨夜我刚到仰熙斋的时候,殿下独自出去了,去哪儿了?”
宗盛像没听见池越问话,根本不答。
池越又说:“你和白溪桥都没有跟着,说明殿下并非出门,他就在同会馆中。
眼下同会馆里除了虎威军的苏勤,还有周国的质子唐绫。
深更半夜,若非佳人如何值得殿下亲自去见,对不对?”
宗盛看了池越一眼,依然不答。
池越是天策营,唯皇命是从,并不是祁霄和宗盛能真正信任的人,他就算猜到,若无实证,池越不敢往外说,但祁霄和唐绫的事根本就不该让他察觉出来。
池越笑的得意洋洋:“呀,我猜对了。
哈哈哈,你家王爷真有意思。
放心,我不说出去。”
宗盛突然站住,冷冷看着池越:“你若敢做半点对不起爷的事,或说半点对爷不利的话,我就杀了你。”
池越错愕,半晌才反应过来,微微笑起来:“过去被我欺负成那样,你也从未说过要杀了我。
好。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剧情快跑ε=ε=ε=ε=ε=┌(; ̄◇ ̄)┘
第60章
户部的账本祁霄看不出问题,至少数目上是没错的,但问题在时间上。
三年来的账都有相同的问题,核算钱银出入库的时间都特别长,就算是一锭一锭银子称十遍,初一点核,三十入库,这一个月的时间银子是放户部院子里晒太阳了?又或十五批款,次月初一才离库,中间这十五天银子是卡门缝里了?
户部四司账目是分开的,度支和库司的账若不是合在一起一笔一笔算,根本瞧不出什么猫腻来,尤其重大款项一般都是分批点算、清账、再入库,时间上有那么几日甚至十几日拖延很正常。
但这些时间差出现的太过频繁了,而且是越来越频密,肯定是有人将钱银挪做他用,然后再用之前挪出去的钱补回库中,来来回回倒腾,数额上是清清楚楚,可实际上,一月流在外面的库银竟能有数十万两之多。
按黑市上放印子的三分利,一个月就能至少挣十万两出来,够养一支虎威军了,这可不是寻常贪墨案能比的。
祁霄看着裴浩,这么大的案子,陛下没将整个户部都拉出去砍头已是慈悲了。
可光凭大皇子,能有办法让户部上上下下串通一气干抄家灭族的事?
裴浩走过来,在祁霄对首坐下,沉沉叹了口气:“沉疴难医。”
仅四个字,祁霄就全明白了。
户部挪库银以做他用不是近几年才有的事情,而是一直都有,不过数额不大,便无人察觉,即便有人察觉,户部掌管天下钱财,谁还能跟钱过不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这里头绝不是大皇子一人能做主的,朝廷六部相互协作又相互制约,秦氏和公孙氏肯定心知肚明,或许根本就不想捅破,可这次是老六祁霁差点在辽山郡出了事,恨不过才找上了户部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