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陈云景一脸莫名其妙,指腹小心翼翼摸了摸那新鲜咬痕。
“嘶~咬的真狠。”
☆、寺庙祈福
等再见到郁青时,陈云景已经病恹恹卧床好几天了。对方还是一副嚣张到欠揍的模样,而他自己则虚弱不堪,天天被灌下一些苦的不行的药汁。
晨起,他披着外衣下床,挪到窗边往外一看。晨光下,少年拿着把剑在比划,身上只着一两层薄衣,额上却出了汗,灵活的动作间,一身的朝气蓬勃。
对比自己这残躯,陈云景越看越心酸。
陈云景甚至都怀疑天道是不是讨厌他,从而故意捉弄他给他弄了副半死不活的肉身,还捉妖呢?这一个月来,他就没踏出过王爷府几次。
又过了几天,身子大好了。
夏总管来提醒他:再过半月便是皇太后的寿诞,往年这种日子,安康王虽不能回去路途遥远的京城亲自祝贺,但都会寻一天去最近的寺庙里为皇太后祈福,再把祈福来的平安符连同贺礼托人送回京城,便算上一份孝心了。
所以,现在的安康王赫连祈——本名陈云景——要按例去寺庙为皇太后祈福。
人员筹备、路线规划等全归能干的夏总管去准备。
陈云景什么都不用带,两手空空进了马车。车里空间不大,但意外精致,布置了软垫软被,桌下都是零食,桌上一个暖洋洋的小火炉,炉上温着糕点茶水。
路途遥远,他睡了一觉醒来,外面太阳正大,约莫近晌午了,可车队还在行走。陈云景坐的腰酸背痛,撩起车帘往外一看,正看到贴身小厮咬着根草茎骑在马上,哼着小调,眯着眼骑着高头大马,别提多惬意了。
看的陈云景一阵羡慕。
“郁青。”陈云景喊了一声。那家伙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点,转头看他,挑了下眉,像在问有什么事。
陈云景实在闲的发慌,朝他招手,“过来,别骑马了,进来马车和本王聊聊天。”
郁青满脸不情愿,“不要!又闷又热,我进去都要发霉了!”
引起陈云景一阵爽朗的笑,连自称都忘了,“发什么霉,要发霉也是我发霉了。快进来,给你吃好吃的。”说罢还捻了一颗新鲜的小果,朝人晃了晃,试图引诱。
郁青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忽然一挥马鞭,哒哒哒地跑到前面去了。
看来也很是嫌弃他的马车。陈云景没劲地放下马车帘子。
没多久,帘子被从外面揭开,探进一个头。郁青说,“没剩多少路了,你要不要出来骑骑马?外面空气可比里面清新多了。”又问多了一句,“你会不会骑马?”
陈云景刚兴奋起来的情绪又低下去:“……不会。”
“那也没事,你先下车。”
最终,陈云景被郁青推上了马背。原来所谓的骑马,就是两匹并行,郁青一个人掌两匹马。
大约每个男儿都有过仗剑骑马走江湖的梦,陈云景刚上马,什么都新奇的厉害,左看右看。
速度起初十分地慢,走着走着约莫见他慢慢习惯,郁青一夹马腹,赶着两匹马渐渐跟上大部队的速度。郁青最后甚至把马绳直接递给他,示意他自己骑,“差不多了,你要不要试试?”
“那要是我摔了呢?”陈云景不是很放心自己的技术。
“啧。”郁青也不废话,踢落马鞍上固定的脚踏,手掌撑着马鞍起身一跃,眨眼就已经准确无比落到陈云景身后,两人共乘一匹。
陈云景眼睁睁看他完成了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拍手直叫好,夸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腰力真不错!”还把手中马绳递过去。
“干什么干什么!我过来可不是给你偷懒的。”郁青抱臂坐在他后面,“自己骑,我保证你没事。”
“当真?”陈云景看不到他表情,但因这话起了兴致,心里一时间有个大胆念头。
“当真!”
“哈哈,那你当心了。”陈云景也不退缩,他直视前方,猛地拉紧缰绳,小腿敲打马肚子,“驾!”
黑马如箭一样破风而出,撒丫子一下子冲到车队领头。夏总管心脏都跳到喉头,他让郁青去给王爷牵马可没让郁青这么大胆放手让王爷骑马啊!“王爷!王爷小心——”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被落到了身后。陈云景心情格外舒畅,顺着官道往前狂冲,风扑面而来,洗去一身乏惫,精神的不行。
郁青忽然前倾身子拥住他,陈云景还没出声。郁青握着他的手忽然一抽马绳,马头高高扬起嘶鸣,风尘四起,马蹄急急停住。
对面也传来一声嘶鸣声。
原是刚刚纵马太快,险些和岔路过来的马匹撞倒了,如今两方同时急急勒住马,才得以幸免一场事故,十分凶险。
“两位没事吧?”一道落落大方的女声传来。
陈云景抬眼看去,面前一男一女各乘一匹,女美男俊,端的人眼前一亮。只是比较奇异的是,女子腰间别剑,男子腰间反而只有一把扇。
难道是传说中‘行走江湖’的小情侣?郁青在身后忽然扯了扯他衣服,摆明要他自己来应付。于是陈云景的视线不动声色落回两人面上,“我没事,刚刚是在下的错,马跑得太快了。”
“没事就好。”男子颔首,只开口说了一句。
旁侧女子续道,“请问这里离南阳主城还有多远?”
这……他对距离也没个概念。陈云景估算了一下,“坐马车的话,约莫得半天。”
女子一点头,对男子说,“那我们赶快些,下午便能到。”转头朝陈云景一拱手:“谢谢兄台,再会。”
陈云景学着她的模样拱手。
这对男女便一抽马鞭,风风火火从陈云景两人身边擦肩而过,跑远了。
陈云景忍不住扭头去看他们背影,心里暗暗感叹。一直在他后面装聋作哑的郁青这时终于开口,“人走了还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陈云景坦荡荡表露自己的欣赏,“你不觉得刚刚那红衣女子特别好看吗,媚而不俗,身上还带着洒脱。这种美人可不是寻常能看到的。”
郁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她旁边那个男人长得也挺帅,人家两口子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陈云景心里咯噔一声,扭头看郁青。
郁青被他眼神看的浑身发毛,抖了两下,炸毛:“你你你,你看什么看!”
“身为一个男人,不看美人却爱看男人?你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我看你才不对劲吧!色中饿鬼!”郁青骂骂咧咧,“男人怎么了,男人女人,长得好看不都是大美人吗?哪有你这样划分。”
“行吧,你喜欢谁都好,别喜欢我就行。”
郁青心里一乱,滚成了一团找不着边的毛线球。他从身后扯了陈云景衣袖一下,嘴上不饶人:“其实你真名叫夜郎吧!烦死了,还走不走?”
陈云景笑了一声,不再多说。小腿一击马肚子,又开始纵马往远方而去。
两人提前到了寺庙,午时在那里用过斋饭便歇下。午后沐浴祈福,到了晚上才得以休息。
天黑后很快各自回了房。陈云景在床上躺了片刻,听到一声不寻常的怪声。
那声音像风声,细听又像有人在叫唤,扰的他无法入睡。他干脆起身穿好衣物,想了想,跑去隔壁敲门,“郁青!郁青!”
庙里都是些普通人,要是真遇上什么非人的危险,满身谜团的郁青肯定是最有可能帮到他的。陈云景又敲了敲门,未免惊动其他人,压低了声音,“你睡了吗?”
“大半夜不睡觉!好好的人不想做想做鬼了是不是!”郁青黑着脸开了门,仰头看他。
陈云景叹气,“我也不想烦你,不过有个怪声老是往我耳朵里钻,吵得我睡不着。”
“哪来的怪声。”郁青冷笑两声,“是你自己白日里见了个大美人,便心思不纯,这会儿谷欠火焚身了,满脑子春日猫叫声吧!”
你说归你说,当真算我输。陈云景就盯着人不说话。
郁青咂舌,烦躁地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刘海,把人拉进来,关门,塞进还带着暖意的被窝,一气呵成。他一口气灌下一整杯凉透的茶水,盘腿坐在不远处的躺椅上。“睡,尽管睡。我给你看着,没人敢吵你。”
得了句保证。陈云景才心安理得地扒拉了两下暖和的被子,侧身睡了过去。
夜半,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陈云景猛地睁开眼,急促喘着气,额角冷汗不断——他被吓醒了。
此时已经一点睡意都没了。陈云景回过神左右一看,窗外的竹林黑漆漆的,撒下一片阴影晃荡在被子上。郁青在躺椅上睡了个四仰八叉,睡姿极其豪放,看着就令人莫名安心。
有什么事,等到天亮再说。陈云景平复了呼吸,翻了个身,正想再睡过去。那阵子诡异的像风吹像竹叶摩挲像人尖叫的声音又来了,怎么捂住耳朵都没用。
这是打定主意不让他睡。
陈云景抹了额头一把,全是冷汗。
木窗外竹影摇曳,刚刚掀开被子,陈云景动作停滞了一下,转而迅速回到被窝,把自己团成一团。
不行,对方越是想要逼他出去,用脚想都知道有诈,不能去。
辗转反复半夜,烛花啪嗒一声爆破。离去的睡意又爬上眼皮,陈云景呼吸变得绵长。
雾,四处皆是看不清的黑雾,浓郁到看不清身周。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处此间,更不知自己在何处,眼前尽是一片黑雾。陈云景神情凝重,一边挥开这些缠人的雾气一边往前走。他在这黑夜里,是白的发光的显眼存在。
雾气往他后方有目的地飘去,凝成一个遮天蔽日的阴影。陈云景骇然望去,对面是锋利无比的指尖,他怔怔抬头,对上六只大如拳头的赤目。
赤目紧紧盯着他,仰首一张口,气吞天地。忽如其来的风把所有的雾气包括陈云景都往那庞然大物口中卷去。
这是个什么怪物!
脚步被狂风刮得不停往后带,耳边全是风哮声,陈云景见势不好,艰难往前跑去。
寂静中响起巨大的声响。
郁青一睁眼,两朵愤怒的小火花飘在黑瞳里。翻身而起,张嘴怒骂:“陈云景你到底还睡不睡!”
然而对方像没听到他说话,外衣都没穿,逃命般往门口奔去。
“喂——你去哪?”郁青冲那背影吼道。
没有一丝反应。
郁青一皱眉,看看那凌乱的床榻和外衣,又看看门都没带就往外奔的人。察觉到不对劲,心里一咯噔,“坏了。”他提起灯笼,两三步追了出去。
月高天黑。寺庙又建在山顶,庙门前立了一尊五六米高的佛像,月色下格外冰冷的石雕面上含着和蔼的微笑,黑影从侧边爬出,吞没了一半雕像。
郁青提着那一盏灯笼,追着陈云景出了寺庙,离庙门越来越远。终于停到一条下山的石子路上。
一团黑气从石子路的尽头扑面而来。
郁青灯笼往前一伸,那火苗‘啪’的一下灭了。
黑气幻化出无数根触手,摇曳着往前一扑,把猎物吞进漆黑之中。
再睁眼时,漫天黑夜红云,阴气肆虐。
“陈云景!”郁青冲过去按在他肩上,“你怎么就自己跑出来!”
这时他才看清,陈云景是闭着眼的。
郁青哑然,抬手在陈云景额间一点。陈云景浑身一震,睁眼,瞳孔紧缩。半晌,方才回过气,胸腔急速换气。见了郁青,尚未言语,却已经紧紧圈着人手腕,同时不住往后看,似乎在忌惮什么。
“狗……”
陈云景话未说完,郁青已经看到了。
狗,三条庞大的恶犬。
☆、三首狱犬
视线往下一落,两人都可清晰看见,那黑雾中庞大的三条狗头,居然是同一个身子。
那三个脑袋赤红着眼,巨大而弯曲的獠牙暴露在外,渗着口水滴滴答答往下落。瘦出骨架的犬身上有着一条条纵横的疤痕,看起来十分凶猛,是能把人活活咬死吞进腹中的狠厉。被它们的视线一扫,盯住的猎物怕是要吓得不敢跑。
陈云景启唇,欲言又止,唇瓣颤颤,抿住了:“郁青,你……会打狗吗?”
“那么大的狗,它撵我还差不多。”郁青随口道。他转头一看,竟见陈云景面上一派严肃。他还未见过陈云景这般模样,转念一想,乐了,“你怕狗啊?”
陈云景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白着脸默默点头,“我不喜欢狗。”
对面的恶犬蠢蠢欲动,冲他们叫了一声,喉咙里咕噜噜地响,像是饿极了,盯着他们不放。陈云景被这一声叫惊得唤来从未有过的清明,眼睛不由牢牢盯住对面,唯恐那条恶犬忽然奔来。
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说,遇到恶犬不要跑,你跑它会以为你怕了它。这个时候,应该……
郁青往上拽了拽他,嘲笑道,“你蹲着干嘛?起来啊!这么怂,还是不是个男人。”
陈云景烦躁地甩开他的手。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陈云景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对面,呼吸都放轻了。这时,一股热气在耳边猛然炸开,如惊雷落入河道,“汪!”劈起惊涛骇浪。
全神贯注的人被这一下去了半条命。
郁青毫无顾忌,还在旁边捧腹哈哈大笑,“你居然怕狗,哈哈哈,你居然怕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