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快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骗人!”百里斩忽而俏皮地笑了,“师哥,你又骗我,还说都听我的,那我问你,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你可都记着了?你可听我的?”
蒙千寒愣了,继而懊恼捶头,他怎么也想不起在洪门教那晚,百里斩对他说过的话。
百里斩笑出了声,似是无数次成功耍弄过蒙千寒后,发出的那种得意而宠溺的笑。
“师哥,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那可是性命攸关的啊!你啊,总不叫我省心!好吧,我再告诉你一遍,你可要……啊、啊……”
百里斩的脸忽而痛苦扭曲,蒙千寒眼见一条金色蟒蛇自百里斩脚踝攀爬,有如一条勒紧的粗绳,一路向上,缠裹着伤痕累累的身躯。
蛇头绕到左侧肩膀后方,又从右侧探过来,吐出血红的信子,舔.舐百里斩嘴角流出的血痕。
“啊……痛……师哥……不、不要看我……”
“阿斩!阿斩!”
蒙千寒徒劳地唤着,却仍是不得靠近,眼见那金蟒在百里斩身上越勒越紧,百里斩的叫声越来越凄惨,那金蟒的头忽而幻化出人形,金坏坏伸着舌头……
“放开他!你这个混蛋!”
蒙千寒声嘶力竭,声音却被百里斩的痛苦呻.吟和金坏坏的疯狂大笑淹没。
“哈哈哈哈,百里斩是金坏坏的娃娃,百里斩摸起来好舒服,百里斩好玩,好玩的娃娃是百里斩!”
百里斩连连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桎梏他的锁链和铁架被他身子的挣扎带动着剧烈地摇晃,不断发出铮铮响动。
“阿斩……阿斩啊……师哥错了……师哥害了你……”
蒙千寒又开始悔恨自残,在一片混沌之中,他无力救出百里斩,甚至连闭上眼睛不再去看百里斩受苦都做不到,他只得绝望乞求。
“金蟒,你把我杀了吧,谁来把我杀了吧!”
备受折磨的百里斩闻言却直直地看过来,脸上勉力笑着,一边忍受着金蟒的玷.污和蹂.躏,一边强撑着说道:
“师哥,我不要你死,你记起来了吗?我对你说过的啊,‘歃血盟’只有……蒙将军!蒙将军!”
蒙千寒惊疑,百里斩话未说完忽而改口,竟用上官衔来呼唤他。
“蒙将军!蒙将军!”
忽而身子被猛然一掼,蒙千寒惊醒,只见夜色里一对闪着精光的眼睛盯着自己,骇得他一个激灵,面前那人说道:“蒙将军,你终于醒了!”
蒙千寒这才意识到,适才都是一场噩梦,可梦醒之际,他却并无半点庆幸。
他知道,百里斩现下正在金坏坏的洞府里受苦,极乐十二宫,那是他想也想不来的折磨,八十四日不重样的折磨!
百里斩的遭际势必会比他梦里的要惨痛千倍、万倍!
想到此处,蒙千寒便失声痛哭起来,面前那人忙劝道:“将军莫要悲伤!将军若是垮了,我等还追随谁去?”
蒙千寒闻言止住悲恸,忙看看周遭,才知自己已远离王慎大军,被一群黑衣人围着,忙问道:“你们怎将我救出?”
面前的黑衣人道:“我等一直未舍弃将军,在朝廷军队后面坠行多日,今夜那个红衣少年,就是扶将军走出巫斋山的那个,他只身走出朝廷军队,
“如此媚气的少年,竟还有些胆魄,见我等抄起家伙提防着他,却也镇定自若。他将囚车钥匙给了我等,说是过会儿他会将王慎支开,分散官兵们的注意力,让我等趁机将您搭救出来!”
蒙千寒一想到小凡便恨得眦裂切齿,大骂一声“毒娃”。
可那黑衣人却面露难色,支吾道:
“将军,我等皆知那红衣少年就是谋害大王之人,可他本以将军为质,我等才奈何不了他和那队官兵,
“他却断了自己的后路,把将军放了,只对我等说了一句‘当知领他这份情’,话中之意,便是我等若论江湖道义,合该放他一马。”
另一黑衣人也搭话道:
“是啊将军!我们这二百来人,谁不想为大王报仇啊!可混江湖的,最看重的就是道义!他放走将军,又让我等放他这次,乃是义理之中啊!
“再者,那群狗日的官兵,个个都如将军这般中了邪毒,如若追杀过去,我等就是趁人之危,传出去了,可是丢了大王的脸啊!”
蒙千寒不禁一个激灵,大王,他们那个刁蛮傲娇的大王……
“阿斩……”切切呼唤,伴着哽咽低吟。
一时间众人皆不再言语,唏嘘声四起。
打头的黑衣人又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先行将养身子,我等皆死心塌地跟随将军,早晚有一天要杀回朝廷!”
“对!杀回朝廷!”
众人纷纷应和,蒙千寒却迷蒙地晃神,忽而忆起了什么,迫切道:
“不!阿斩说,要我听他的话!他不要我为他报仇!他要我回昆仑!昆仑……阿斩……”
***
“师哥,你听我说,如若这次我逃不掉,你千万不要再回朝廷了!你让我去得安心些吧!”
“师哥,‘歃血盟’其实只有十年效力,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一定要回洪门教去找小武,他会代我安顿你的。”
***
蒙千寒终于忆起了百里斩的遗言,当他再次躺在与他温存的那张床上。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推门进来,端着碗补身的汤药走到床前,恭敬道:“蒙师兄,可还记得我啊?”
蒙千寒忙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勉强笑道:“当然记得,七年……哦不,八年前,阿斩下山游历,见你在街边卖身葬父,就将你领了回来。”
少年欣喜:“啊,想不到蒙师兄还记得小武!当年,您见斩哥哥将我带回来,只不过向我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一句话听得蒙千寒忍不住眼泪,却又苦涩地笑着。
“是啊,我当时真是愚钝,怕他看出我心悦于他,便对他的一切都装作不在乎,就连他带回来的人,我都漠然相待。”
小武闻言也哽咽起来,劝慰道:“蒙师兄,你不要难过了,斩哥哥他定是知道你对他的心意,不然,他也不会将你托付给我了。”
蒙千寒忙抹了把眼睛,追问道:“小兄弟,阿斩他都对你说过什么?”
***
走进寒冰洞,他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彻骨。
他的心痛如刀铰,忆起那一年,百里斩被逐出师门,为来年春至,他与他的那个约定,他只身走进这寒冰洞中,赤.身.裸.体躺在冰床之上,以巨寒刺骨,戒除令他走火入魔的妖毒。
“阿斩,你受了那么多苦,细算来,竟都是师哥害的啊……”
蒙千寒站在寒洞中,望着眼前冰峰嶙峋、寒气缥缈,泪水便又溢出了眼眶。
他执意不要人帮扶,拖着受伤的身体,只身走进这寒冰洞里,一路蹒跚跌爬,终是走到了最深的洞穴。
那里果然有一方冰池,蒙千寒一见便似失了周身气力,瘫跪在地,掩面痛哭。
那一方冰池里,盛满了百里斩留下的鲜血。
“师哥,‘歃血盟’只有十年效力。”
他为他留下了未来四年的药引!
蒙千寒忆起他俩温存的那个夜晚,百里斩的手腕血肉模糊,他恨自己当时太过粗心,只奇怪镣铐伤得过于严重,却未曾想到那是百里斩自行划破了手腕。
虽然心痛,可他挥不去脑海里浮动的画面,百里斩在那夜进这寒冰洞里,跪在冰池边,划破手腕,看着腕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留进冰池,直到汇聚成这一片血水。
“师弟啊——阿斩——”
蒙千寒趴在血池边沿,望着冰碴浮动的血水,声嘶力竭地呼唤。
百里斩执意要大军绕道昆仑,冰凛鞭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要做的,是在这寒冰洞中,留下供蒙千寒将来取用的鲜血。
“歃血盟”只有十年效力,蒙千寒二十六岁,只须再服用四年解药。
百里斩不知蒙千寒跟着押解队伍,他原本的打算是在寒冰洞留下鲜血,再找小武嘱托。
百里斩对小武有救命之恩,他将“歃血盟”解药的配方交予小武,又告知他取作药引的鲜血藏匿之处,待他遭遇不策,小武便前往圣京,将百里斩的安排转告蒙千寒。
百里斩想不到还能与师哥共度最后一晚,他放不下牵挂,虽知师哥不喜听他说些丧气话,他却在他意识混沌之时声声嘱托,却还是担心这犟师哥听不进去,便又将那些嘱托讲与了小武。
蒙千寒最终还是忆起了百里斩的遗言,回到了昆仑洪门教,小武便省去了前往圣京寻他。
眼泪似两汩岩间滴水,颗颗坠进血池,蒙千寒兀自啜泣,却又疯癫了般痴笑,他盯着血池,似是看着那人的眉眼。
“阿斩,师哥这次听你的,师哥不走了,就在这里陪你!”
不久后,江湖上出了这么一个传闻,一代名将蒙千寒,眼见妖郎百里斩被金蟒巫师收伏,自此思念成癫,终日徘徊于昆仑山上,蓬头垢面,哭笑无常,酒不离身,醒着也似在做梦,口中不时絮絮叨叨。
似是与一个只有他才看得到的人相谈甚欢。
***
王慎这边,那夜见识了小凡的绵里针,不得不顺从小凡之意,率领大军前往靖武镇。
起程前听人传报蒙千寒逃了,他不过讥诮一笑,心道蒙千寒也中了封山毒瘴,没有解药也活不长了,便也不再计较。
又看看眼前强捱着的小卒,不禁皱了皱眉,想到他们再过几日便知身中不治之毒,而仅有的解药被他王慎一人独吞,他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忙下令大军整装,向靖武镇行进。
☆、坤华
胡夏王宫。
自打赫连罗自萱儿那里证实漠郎并非楼月坤华,他便似消了某种芥蒂,漠郎面容俊美,又似蒙童般心地单纯,邪罗便将他当弟弟般宠爱有加。
可邪罗心中消除的那块芥蒂,却似长在了漠郎心上。
这夜,邪罗又一次守在漠郎床前,一只手支头,嘴角挂着宠溺的笑,痴痴地看着双目紧闭的漠郎,另一只手还似哄睡孩童一般,在漠郎身上轻轻地拍。
漠郎小孩子心性,还以为自己装睡能瞒过邪罗,可他紧绷的身子和浅浅的呼吸,都将他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他在心里暗诽,自己都“睡”过去了这么久,邪罗怎的还不走?越来越烦躁,眉头又不自觉皱了起来。
“呵呵……”邪罗性情中人,就这样没忍住笑出了声,见漠郎仍不睁眼,双眉却越皱越紧,他便打趣道,“做噩梦了吗?快醒醒吧!”
漠郎早已装睡装得烦躁,一听他笑便气恼地睁开眼,嘟着嘴道:“你好过分!哪有一直盯着人家睡觉的?”
声音清丽洪亮,把睡在近旁的雪狼都惊醒了。
小白睁眼看看,见惯了邪罗在主人寝宫出现,它便知并无危险,不过是主人又在和邪罗打闹,便又放心睡了。
邪罗接着逗他:“你怎知道朕在盯着你睡觉?”
“因为我在装睡啊!”
漠郎面色极慷慨,似是骗人的戏法儿用得久了,自己便觉得无趣,索性自行将奥秘揭发出来。
却见邪罗宠溺地点头:“嗯,朕知道。”
漠郎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因为,朕见过你真正熟睡的样子。”
眼神里温柔似水,邪罗想起漠郎进宫的头一晚,他本欲冲到漠郎身上霸王硬上弓,却一见漠郎抱着雪狼,憨憨的甜美的睡容,便又心生无限柔情。
可漠郎却未发觉他眼里的温柔,似是受到了惊吓,抱紧裹身的锦被直往后爬。
“你、你何时见过我睡容?你、你在我睡着时,都、都做了什么?”
邪罗心头一紧,忙澄清道:“漠郎,朕不会对你用强,你前几日还好好的,为何自打从王后宫中回来,就又对朕畏戒起来了?”
漠郎强撑着底气吼道:“我、我才不是坤华那样的惑人妖郎!”
邪罗一愣,继而明白他心思,道:“朕也未将你看成妖媚的男子!”
“可你若不是抱着那样的心思,你为何要收容我?为何对我那么好?又为何、为何夜夜看着我睡觉?”
说着说着,眼里便控制不住地涌出了泪来。
邪罗忙道:“朕只想宠爱你、保护你!”
“我不信!”
漠郎倔强地用手背擦去不受控制的眼泪,抽噎道,
“老嬷嬷们都告诉我了,你对不听话的男宠有多残暴!你、你这是在玩弄我!你在我身边,我就会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邪罗大吃一惊,一时无言以对。
“我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你夜夜守着,我就夜夜假寐,生怕你待我睡着来硬的!你对小白都那样好,让它对你没了防备,就算有一天它眼见你欺负我,他都不会管了!”
邪罗惊疑:“漠郎,你怎会有这种想法?”
漠郎索性将心里话都倒出来:“只有在凌那姐姐那里,我才能睡个安稳觉!”
邪罗不悦皱眉,以漠郎的心智,绝不可能这样误解他给予的宠爱,听漠郎提及凌那,便试探问道:
“漠郎,适才你的那些话,可都是凌那姐姐说给你的?”
漠郎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一个劲儿地摇头:
“才不是呢!凌那姐姐只道你的好儿,还让我不要惹你生气,还给我好多好吃的,我一到她的宫里就会觉得好舒服,玩一会儿就好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