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还顺势表明自己深知过错,愿意收敛野心辅佐幼弟,不再夺嫡。
年节来的不是皇室宗族就是皇子后妃,没一个在朝的官员,就连沈竹还是仗着王妃的身份才能进来。场上没有你那个拿定主意的,因此一时间场上出现了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却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沈竹在心里听得却闷闷笑了,全他妈放屁。
大皇子要能早这么老实,就不会被李珏搞成现在这样了。
显然李珏也是这么想。
作为正在辅佐小皇子的李珏,皇帝自然而然的偏了偏头问李珏的意思。
李珏放下手里的酒杯,端起一个毫无瑕疵的笑容道:“臣以为大皇子已经真心悔过了,自然该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不过大皇子不必如此过谦,身为长子谈何辅佐一说。自古以来立长不立幼,总不能违背宗法。” 说着李珏看了一眼刚刚那个礼部官员问道,“礼部,本王说得没错吧?”
那个官员额上落下了一滴汗,天知道他该怎么答?大皇子落马是怀王一手促成的,现在怎么又帮着大皇子说话?那他现在是该说对还是不对?
怀王为什么要抓着他一个人祸害?
那个官员决定今夜年节过去后直接辞官回乡,皇宫太可怕了。
不过李珏的话在皇帝耳朵里还是很中听的。
李珏分得清里外人,皇帝无论因为什么偏向他,他始终是子侄,而大皇子是皇帝的亲儿子。
过了最开始生气的那几天,皇帝还是会心疼自己儿子的。如今大皇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上年节捷报,皇帝心情大好,想要放大皇子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需要一个台阶下。
刚好李珏就给了皇帝这个台阶。
沈竹皱了皱眉,可李珏给的这个台阶未免太过了。放大皇子出来就已经足够了,不必再提议让大皇子掌权。
大皇子也对李珏的答案出乎意料,准备了一堆用来反驳李珏的话竟然统统没用上,思索了半天,他发现自己竟然还需要低头对李珏道谢。
来准备打嘴仗的大皇子憋得满脸通红。
沈竹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劲了,他不喜欢和这些另有所图的人在话里话外明枪暗箭。他和李珏明枪暗箭的吵嘴是情趣,和这些人吵嘴那是生气。
李珏也发现对面的沈竹兴致缺缺,笑了笑转头对皇帝道:“陛下,臣刚刚在外受了些风寒,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告退了。”
宫宴的确也进入了尾声,大皇子的事李珏的答复也让皇帝满意。皇帝便也没在多留他,点头允了。
回到王府,李珏帮沈竹梳洗干净睡下。年节守岁总是比较晚,躺下时天已经快泛白了。沈竹躺在床上不说话,一路上他都是这么皱眉闭着眼一言不发,好像在想什么。
沈竹很少像这样话少,李珏摸了摸他的头发问:“怎么了?”
沈竹睁开眼睛,笑着打哈哈道:“你把我弄得太累了。”
李珏看了沈竹半晌,随后抬手扣住沈竹的脑后,把沈竹抱进怀里,道:“小骗子。”
沈竹嗅着李珏身上的檀香味,满足地谓叹了一声,舒服的闭上眼。
“阿珏。” 沈竹叫他的名字。
“嗯。” 李珏轻轻应了一下,表示他在听。
沈竹问:“刚刚祭祖的时候拜佛灯,你许了什么愿?”
“想知道?”
沈竹点了点头,然后就感觉有一张纸条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那张纸条上还沾着灯油和檀香的味道。
上面写着:
你愿盛世安康,
我愿你安康。
第57章 周端是个傻子
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蔡锷
沈竹心里装着事,没睡几个时辰便醒了。可刚一睁开眼睛,就感觉腰上搭了一条沉重的手臂。
李珏正从后面抱着他睡觉,鼻尖蹭在了他的后颈上。
沈竹看了看外面的时辰,又看了看在床上睡得心安理得的李珏,心里惊了一下,连忙把李珏拍起来了:“你不上朝了你?”
李珏不耐烦地 “啧” 了一声,把沈竹按回怀里呼噜呼噜了头发,连眼睛都没睁开道:“不想去,再躺会儿。”
比起数九寒天的爬起来和朝里那帮老头子呛声,显然在被窝里抱着老婆睡觉对李珏的诱惑更大。
但沈竹显然不想当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妃,一边挣扎一边问:“你不怕皇帝怪罪你?”
“不怕。” 李珏手脚并用的把沈竹禁锢在怀里,慢悠悠道,“上次我进宫的时候就和皇上说好不上朝了。”
沈竹有些惊讶,问:“你怎么说的能让皇帝同意你不上朝?”
李珏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沈竹,不怀好意地幽幽道:“我说你有喜了,我要伺候你。”
“……” 沈竹一枕头扔到李珏脸上,转身就要下床。
“好宝宝,好宝宝。” 李珏拉着沈竹道歉,“别生气别生气,我不说了。”
沈竹看着李珏那要翘不翘的嘴角更来气,照着李珏的脑门戳了一下,“你这是欺君!”
“那咱们使使劲儿?” 李珏握住沈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我让你现在怀上一个不就不算欺君了?”
“……” 沈竹,“滚你妈的!”
即使李珏不去上朝,沈竹也要去枢密院。西北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但东夷还没放松。
年节过了就是入春的时候,水面和风向都会开始改变,对作战的环境有很大的影响。
沈竹提出要加强东夷军力的折子,没想到刚上表就有一堆文官接二连三的上表参他。他们大多被西北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兵部尚书在朝上一本正经道:“西北已获大捷,证明大齐兵强马壮,老臣相信韩将军在东夷也能获捷报,不必再调兵。”
沈竹的脑袋被气得突突疼,想跳起来大骂那帮酒囊饭袋识人不清的蠢货,就韩一篑那个带兵打仗的水平连个俾将都比不上,还能和周端比?
但是沈竹顾着军心,压下火淡淡道:“西北战场赢了那是西北的事,东夷远在万里。西北赢不赢和东夷有什么关系?”
沈竹是想看兵部有什么想法,但沈竹没想到兵部尚书揪着字眼道:“沈知院的意思是除了沈知院当年带的西北兵,朝中其他的军队都外强中干是吗?”
沈竹在想调兵的事,兵部尚书却在这和他搞文字狱,想法设法抓住沈竹在这上的把柄。
沈竹懒得和他争辩,回了一句:“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
可是那个老头不知道见好就收,乘胜追击地立刻搬出了一句万年的朝中撕逼模板,向皇帝那拱了拱手道:“那沈知院是在怪陛下识人不清了?”
沈竹:我可去你妈的吧。
他最烦的就是这些老酸儒在这里阴阳怪气。
他不是不会回嘴,他就是懒得在这方面跟这些争个没有必要的高低。一想到那几年李珏为了自己不得不在朝中天天跟这些小肚鸡肠的人计较,他就恨不得回去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沈竹翻了个白眼,懒得和这些没见识的争辩,不出多久战报就自然而然地就打了兵部尚书的脸,“东夷战事告急,请求调兵。”
沈竹已经事先将东海周围能事先能调的兵调过去了,本以为这回战事告急朝中那些人能长点记性。
结果那些个夜壶脑袋不知道打哪冒出来个能臭死诸葛亮的言论:“既然西北边军如此骁勇,不如把西北军调到东夷作战。”
沈竹的血压险些直接升上去,难道西北那边就不需要守了吗?
沈竹帮周端说话,周端又要被朝中扣上功高盖主的帽子,一时间朝中局势胶着。
正在沈竹为难之际,周端修书一封到了京里,把朝中那些老酸儒一顿臭骂。以周端那粗俗到不堪入耳的言语,把朝中一帮人骂得脸都绿了。
周端同意将西北的大部分军队调到东夷,因为朝里那些人的争执,他是在所有方法在做出了一个选择,一个舍弃自己的选择。
西北边军调走,意味着周端的危险大大增加。
沈竹有自己的私心,他不想让周端有危险。
但周端替沈竹做了一个抉择。他宁可战死在战场上,也不想在回京后被扣个功高盖主的莫须有,赐一杯毒酒无名而死。战死沙场是周家人身为簪缨世族的最好的归宿。
最终京中还是将西北的军队调往了东夷。
沈竹临走前去看了一眼贺兰舟,周端九死一生的状况他总要同贺兰舟交代一声。
但是他到了东街的时候,姨娘却道:“你找贺书寓?他已经赎身走了。”
沈竹有点惊讶:“赎身走了?”
那姨娘摇着扇子,有些惋惜道:“今早收了一封信后,就用他这些年攒下的钱赎身一路往西走了。”
“往西?”
“对。” 那个姨娘道,“说来也奇怪,明明周将军给过他那么多值钱的东西,随便当一件就够他赎身了,谁知道他为什么,一件不肯卖,都留着。本以为他是个爱钱的,可他拿那么多钱赎身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
沈竹问道:“那封信呢?”
“不知道。” 那个妈妈指了下贺兰舟的屋子道,“屋子还没收拾出来,小侯爷去找找没准能看见。”
沈竹进了屋子,里面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动过,好像这个人没有走一样。
但沈竹在火盆旁边发现了一张烧了一半的纸,还剩最后几句话没烧干净。
沈竹认识那笔烂字。
这是沈竹认识周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周端写了一句这么端正的话。
那是写给贺兰舟的:
舟,
七尺之躯已许国,
再难许卿。
沈竹下急令调军队连夜赶往东夷,自己在后压阵。
李珏在看调令的时候略微惊讶了一下,明明只用掉西北的边军就好,可沈竹同时下了四道军令。
但是李珏没来得及细想在朝所有人都没想到,就在军队马上要支援到东夷的时候,韩一篑弃城逃跑了。
要塞一弃,连丢三城。
沈竹赶到的时候,一鞭子直接抽到了韩一篑身上:“为什么弃城!我不是让你守着吗!兵已经调了!守城都守不明白吗?”
韩一篑被五花大绑地捆着,跪在地上,似乎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下场,豁出去了似的地大声回道:“我怕死!谁不怕死啊?明明能求和的事为什么要打!”
“啪” 的一声,沈竹一巴掌扬到了韩一篑脸上。
那一掌用的力气极大,沈竹手都麻了。沈竹指着韩一篑不敢置信地骂道:“周端在西北那边用命给你调来的兵,你却在这怕死?”
韩一篑顶着那个微微泛肿的巴掌印,笑道:“我怎么敢信真的会调兵来?” 韩一篑道,“我不是周正则那种傻子,你下一个令就命都不要的往上冲!眼看着要输的仗谁会拼了命的死守?”
谁会拼命?
沈竹听了这四个字笑了,他笑得有些无奈。
周端是个傻子,他没朝堂上那些人的心机城府。才学不精未沾半分风流,痴心有余平生尽是多情。
周端这人就是传说中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渣,但他多情就多情在对谁都死心塌地。学的是忠君爱国就要战死沙场,喜欢贺兰舟就要一掷千金,信任沈竹就能信任到连命都交给沈竹的地步。付十分情,尽十分义。
现在放眼望去,满朝文武还能找出几个周端这样的傻子?
沈竹突然觉得再多说什么都是徒劳,转着轮椅转身离开,淡淡地道:“斩了吧。”
西北边军调来了,可惜朝中有兵无将,没有一个能带头冲锋陷阵的。沈竹只能暂且守着,他看着远处地城楼,开始憎恨自己断掉的那双腿。要是他的腿还好好的,哪里轮得到这些人在他眼前晃。
可是不出一个月,新的消息从京中调来了。
大齐向东夷求和,李幼卿身为九公主,出嫁东夷。
第58章 留一个角落给我
沈安歌大概这辈子从来都没想过有一日会用李幼卿出嫁去换两个国家的和平。在她眼里,李幼卿永远都是她最讨厌的那类小女生: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宏图大志,满身的心眼都是围着男人转。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因此她也认定了按李幼卿的性格会被骄纵着长大,皇帝给他许一个不错的驸马没心没肺的过完一生。
所以当沈竹赶回来质问李珏为什么不拦着皇帝时,没人能开口说出这是李幼卿自己提出来的。
沈竹找到李幼卿的时候,李幼卿正看着自己的嫁衣发呆,知道是沈竹来了她也没有转身,而是轻轻道:“没想到我会比安歌先嫁人。”
沈竹一把掰过李幼卿身子,让她看着自己,逼问道:“你是在置气吗?”
出乎沈竹意料的,李幼卿的表情格外平静。李幼卿笑了一下淡淡道:“沈小侯爷,你别瞧不起我。”
这是李幼卿第一次叫沈竹沈小侯爷。
李幼卿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嫁衣,又转头直视沈竹的眼睛,“我选择去和亲不是因为安歌,仅仅是因为这是我作为一个皇家女儿能做的。”
“什么叫你能做的?” 沈竹拉着李幼卿往外走,“我现在就领你去找李识玉,进宫和皇上说清楚。”
李幼卿从沈竹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沈竹不敢置信的转身看她。
李幼卿握着手想了想道:“朝里已经吵了很久了,如果嫁过去一个女人能解决的事,何苦要劳民伤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