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面面相觑,真是头一回见把吃的带到学堂的人,一看桑枕还带了块布在那绣,真是不服都不行。
可是人家都拿出来应酬了,没有不接的道理,于是纷纷接过来道谢。
前桌多嘴问了句:“桑枕,你这给谁绣的啊,真看不出你还有这手艺。”
桑枕刚想说给我夫君做的呀,一想段景不让他说,赶紧改口说是给哥哥做的。
过了一会儿铃敲起来,张学士进来就看见围在桑枕旁边的一撮人,大家作鸟兽散后,桑枕那一桌点心渣子也给露出来了。
秦钰拍了下桑枕的胳膊,这没脑子的还在忘我地织东西,反应过来后,居然还把布给掉地下了。
桑枕吓坏了,后背僵硬地坐在位子上,动也不敢动。心想,完了,这下给夫君丢脸了。
谁料张学士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收起来,就开始讲课了。
后排盖著书晒太阳的一位看见张学士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心想,这桑家,是哪的望族啊?
桑枕下学时,叫同桌等等他,自己仔细把那块快完工的袖子边叠好了收起来后,和秦钰一同出了书院。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去,桑枕往昨天停着段府马车的地方一看,居然看见了段景!
段景今天没什么案子,正好也找张诚友有事,也就来接桑枕了,没成想桑桑居然和个小子一起出来,才两天就和别人这么熟了。
桑枕跑过去拉住他的手,甜甜蜜蜜地问夫君你怎么来了,被段景瞪了一眼又叫哥哥。
还哥哥,爷是你的情哥哥。段景勾了勾桑枕的小手指,掀了帘子叫他坐进去。
秦钰还站在原地,只看见桑枕跑着去找他哥哥,两人说了两句话就上了车。
马车离开时,他似乎看见车里的人看了他一眼。
第31章 田猎(上)
这几天桑枕上学,上的段景心里抓得慌。
一来是这笨东西真是什么也不会,二来是张诚友还给他布置作业。
那天他去接桑枕时,还专门找了张诚友一趟,说无需给桑枕布置作业,课业自有他盯着。
结果当时那老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什么也没说,第二天还是照样布置了。
张诚友还在翰林院时,自己没得罪他吧,怎么现在送个人情也不肯。
桑枕每晚怀着答不完还不会答的恐惧做题,段景每天怀着愤怒睡去。
终于在桑枕上学的第五天,段景给他请假了。
因为,田猎要来了。
今年的田猎,因临近天子生辰,必须大办,不仅重新置办了马车和帐篷,皇上还下旨,凡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带家眷观猎。
也该带桑枕出去透透风了,本来脑子就不灵光,再学就更傻了。
段景去给桑枕告假,就说要带弟弟去田猎,让他长长见识。
张诚友静静地看了他半响,看到段景几乎要甩袖子走了时,才缓缓开口道。
“段大人为何不直接娶回府中呢。”他以为段景玩心上来,在和他这学生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段景有点惊讶,虽然从把桑枕带过去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张诚友已经看透桑枕和他的关系,但这位在他印象里只会死读书的酸儒能看透他的心思,他倒是没有想到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怎的说了实话:“张大人,本官不喜受人管束。”
言外之意就是媳妇都别想管我,你更管不着我。
张诚友笑了两声,像是笑他天真幼稚:“段大人,你以为,现在是谁在管谁呢?”
那天桑枕的作业,他并非没看出是他人代笔,虽然没有责怪桑枕,可他知道是段景默许的。
没想到这个惯于玩弄权术的同僚,也有跟在别人屁股后收拾烂摊子的一天。
段景愣住了。
对啊,现在是谁管谁呢?
他整天跟在桑枕后面,什么都给他安排好了,送到他眼前去,还要担心他不设防,被人家拐了去,带在外面还要假托亲戚之名,唯恐他被人看低,为他劳的心费的神,简直比揣摩圣心还费劲。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娶回家?
段景这回真心实意地冲张诚友拱了拱手,说那这假您就准了吧,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张诚友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呸了一声。
段景这龟孙子可真不招人待见啊。
田猎那天,段景将作小厮打扮的桑枕带到园林附近的帐篷安顿下来,跟附近的官员见过礼后,就去拜见三皇子。
今日除了与三皇子联手,他还有一件不能出纰漏的事。
他要被毒箭射伤,让桑枕割下他坏死的肉。
只有这样,桑枕才能用好名声名正言顺地嫁给他。他纵然可以给他伪造一个显赫的家世,但总有被揭穿的隐患;他纵然可以不顾世俗娶一个平民,但桑枕会一辈子被名门望族看不起。
玩弄人心最不费力的方式,一是仙术,二是忠孝。
平民桑枕救了当今官居二品的刑部侍郎一命,后者求娶以报,没有人敢置喙此事。
他要用名正言顺压死他们。
要是桑枕下不了手,他就自己割。
说起来,这皇城根的天气,还真是好啊,不知是哪个道士选的日子这么妙。
要是在水草丰美的河岸边,弄上一回桑桑,之后这点皮肉之苦也不算什么了。
不知他会不会又要羞得哭呢?
第32章 田猎(中)
桑枕今天虽穿着下人的衣服,段府的帐篷边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敢使唤他的,他要帮着生火,吓得小荷赶紧把他抱着的柴火接过来,还给他换了一套新衣服。
可是他都穿着仆役的衣服了,难道不就应该帮着干活吗,桑枕失落地坐在一边,看着大家忙来忙去。
过了半个时辰,运行李的马车也跟过来了,仆役把装衣物的箱子抬下来,此时天气湿热,衣服在箱子捂上半天,也是不能直接上身的,紧接着几个洗衣妇就排着队领了要洗的潮湿衣物,去河岸边洗了。
桑枕帮不上忙,只能干看着,厨子这时片好了圣上赏的乳猪肉,小荷赶紧给桑枕端了一盘去。
“公子别看这些麻烦事了,这里风沙大,当心迷眼,”她将桑枕引到帐内坐下,说大人叫您尝尝味儿。
田猎大概要两天才能结束,但东西不能带得太多,他们厨子也只带了两个。
下人还泡了一壶果子茶送上来,里面掺了新鲜的果肉,以防桑枕咸了口。
桑枕说谢谢小荷,你们快去忙吧,不用照顾我,再三推辞后几人才离开。
自从段景赶走一整个偏院的婢女,大家对待桑枕越发尊敬了,生怕出一点差池惹得大人不高兴。
桑枕吃着肉片,目光突然对上了帐外的第三个敞口箱子。
那那那箱子最上面,放着他穿过的裙子!
桑枕咽了下口水,趁没人看见他,跑过去将三条裙子抱出来,拿着木盆混在外面的仆役中去了河边。
桑枕蹲在河边洗着裙子,越洗越脸红,段景可能是顺手拿错了,其中一条裙子之前还未下水,揉得皱巴巴的。
夫君怎么好意思把这种裙子带出来啊……
正洗着裙子,身后段景的手就搂上来了,声音不辨喜怒:“不是叫你老实呆着?”又不听话。
桑枕停下搓衣服的手:“你怎么来了?”他还以为段景要出去忙一天呢,段景今天穿了一身骑装,还戴了护甲,可谓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段景笑了:“今天的正事就是打猎,你随我来。”他带桑枕上了马,一路奔到围猎园林旁的大帐附近。
桑枕用脸蹭了蹭段景的后背,搂紧了他的腰。
这是夫君第二次带他出去玩。
到了之后,段景将他抱下来,嘱咐他跟着自己,见过诸臣后,就在侍卫准备好的毡子上席地而坐,等待皇上到来。
皇上今天,也会打猎的。
他不到,诸臣就不能放麾盖,只能挨晒。桑枕看身旁的段景目视前方,坐得笔直,连汗也没见出,反观自己,晒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远远的一顶明黄色的华盖过来了,旌旗上画着图腾,身后的车队拖得极长,浩浩荡荡一群人簇拥着,顿时风吹一般,大家都俯下身子叩拜,迎接圣驾。
桑枕伸着脖子还没看清楚,就也跟着拜了起来,他的脑袋贴着地,心想,那就是皇上吗。
他居然也能见到皇上了。
接着皇上赐宴,诸臣谢圣上隆恩后开了席,因之后还要狩猎,席上不过量饮酒,大家也就都跟着吃起野味来。
桑枕此时成了段景的侍膳小仆,负责给他试菜布菜,凡是段景要吃的,都要先过一遍嘴。
桑枕有点担心地问:“夫君,我会不会被毒死啊?”
段景遥敬了对面朝他举杯的大理寺卿一杯,听到桑枕发傻,没好气道。
“皇室重地,当着这么多耳目给我下毒,那人是嫌自己死的慢吗?”
桑枕撇了撇嘴,继续剥螃蟹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皇上就离席了。
桑枕见上首那个明黄色的身影离开,还问了句为什么圣上这么早就离席。
段景糊弄他:“皇上公务缠身,不爱凑热闹。”说的是与民同乐,等真的乌泱泱一堆人坐底下了,要么怕惊扰圣驾不出声,要么争相献艺惹人烦,吃饭都吃不安生,皇上不走谁走啊。
皇上一走,席间就热闹起来了,官员们四处走动,三殿下元永旁边一堆,太子元勤旁边一堆,其余几个皇子也有人去敬酒,只是不多。
段景看桑枕扒螃蟹扒上瘾了,碟子里码了一排蟹膏,于是说道:“不必管我,尽着你自己吃就好。”
桑枕想说可是别的侍膳仆役没有动筷子的啊,刚要看看别人是不是开始吃了,抬头就看见了两个依偎着的身影。
是清清!清清怎么来了?
宋清今天作为明祺的家眷出席,虽没有名分,可他身板挺得比谁都直,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他赶走了明祺的侍膳仆役,亲手给明祺布菜,给他夹一筷子,明祺就回一筷子,到最后这俩人玩起了喂食游戏,看得旁边的礼部尚书频频皱眉,干脆不在座上呆了。
明将军,粗人,简直是粗人!
宋清对着明祺咬耳朵,埋怨道:“叫你给我夹菜,你旁边那位气走了,我倒成罪人了。”
明祺刚和太子喝完酒回来,几杯下肚,脸都红了,听着宋清在他耳朵旁边吐气如兰,好在教的规矩还没忘,直挺挺地看着眼前的菜,桌下的手却勾上了宋清的指头。
宋清戏弄完他,伸了个懒腰,没成想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桑枕,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头发都要气得立起来了。
这家伙穿着下人的衣裳,正毕恭毕敬地给段景夹菜呢。
桑枕!你这不争气的,怎么把自己混到这步田地了!
第33章 田猎(下)
桑枕见宋清看他,还放下公筷,高兴地朝他挥挥手,宋清被他看得没了脾气,哼了一声低下头去。
清清也找到喜欢的人了,真好啊。桑枕吃了一口螃蟹,幸福地想。
因下午还有田猎,宴席并没有持续很久,一个时辰后就撤了席,众人纷纷回帐,有意参与的皇子皇孙和臣子们也都已经换上骑装。
圣上也换了身衣服,不过看他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上场,只是换身衣服听夸而已,听完众人的溢美之词后,勉励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和诸位大臣一番,就退到帐中观猎了。
“朕要看看今年谁能拔得头筹,重重有赏!”
这时几位皇子都站出来表决心,顺便和兄弟们打个趣,哄得父皇开心。
私下里不管阴成什么样,皇上面前还是要粉饰太平的。
这时段景和明祺等人也站了出来,说臣等一定全力以赴,呼啦啦一排人带刀带剑的站在一起,叫人看了还以为要打仗。
皇上回帐后,太子走过来拍了拍段景的肩膀道:“景和啊,孤自小这箭术就不如你,看来这次父皇的赏,你是得定了。”
段景笑笑,恭敬道臣不敢妄言,太子殿下过奖了,心道太子这是阴阳怪气什么呢,你有能耐呛你弟弟去,酸我算什么本事。
明祺立在一边,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只是整理着护甲,把手里那柄小刀擦得虎虎生风。
段景从他旁边过去,轻轻道:“这刀,明将军用着可顺手?”
明祺看都没看他,低着头道:“段大人有所不知,这刀能剖心取肺,剥皮剜骨呢。”
段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还真是一把好刀啊,”他背上箭袋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明祺道。
“可是一箭就能了结的事,明将军何苦费那不必要的力气呢?”
说完就打马随着前面的人奔进了林子,明祺擦完刀,收在腿侧的鞘里,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桑枕在田猎开始前就带着伞混到了宋清身边,一面给他打着伞一面伸着头看,还告诉他说:“清清快看,我夫君和你旁边的公子说话了。”
宋清:“……”你是觉得他俩是好哥们儿吗。
一个时辰后,陆陆续续有官员骑马出来了,收获自然很丰富,毕竟后面跟了一帮专门赶着猎物跑的下人,就算打不到东西,有跟着的侍卫也将自己猎着的放到那一堆里了。
皇上看着推出来的一车车动物,抚掌大笑道:“众卿果然勇武,有你们守卫大邺,朕也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