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在城东的一间客栈内得知白承珏的消息。
老板道:“不久前刚跟几个大汉离开,听他们说要准备出城。”
叶归询问道:“老板确定你说的是我们要找人吗?”
“当然,模样俊,出手阔绰,这样的人想忘记都难,可惜看起来病恹恹的,上楼时都带喘。”说完老板拨了两下算盘,“那公子走的时候比来投宿时看上去还虚,昏昏沉沉的,多亏那几个同行人搀着,不然路都走不稳。”
薛北望道:“这有马吗?”
“后院有一匹。”
他拍下五十两银票,赶往后院,驾马离开。
叶归轻功追赶,一个纵身跃上马背,马惊前蹄。
薛北望拉紧马绳,叶归不得已搂了一把薛北望的腰身,待稳住马匹后,转而抓住薛北望的肩膀。
“他们离开时城门应当还没开,按现在的时间点,多半出城不久。”
薛北望没有说话,马匹飞快的朝城门外奔去。
出城门后,薛北望纵身下马,向外面的人打听白承珏的消息。
问了七八个人,好在白承珏那副模样生的着实亮眼。
还真有人注意到带着白承珏的那一行人往东南面的方向走去。
他驾马往树林深处赶去,叶归坐在后面也不多话。
没走多远,两人便听见吵闹声。
薛北望一拉马绳,马啸声吸引住林中几人的注意,他坐在马上面对散开的几人,一眼便瞧见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白承珏。
见自家王爷的惨状,看的连叶归都不由心下一惊。
“看什么看?你们最好赶快滚!要不然……”
银镖穿过叫嚣人的咽喉,他捂着不能再说话的脖颈,身体颤抖抽搐。
薛北望连多一眼都没给对方,下马,两边袖剑弹出,剩下几人连反应逃跑的时间都没有,便倒在了剑下。
杀人速度快的,叶归都不仅后怕。
如果那天薛北望就以这样的状态刺杀白承珏,白承珏兴许已经死了……
薛北望指端往下滴血,袖口被血污浸染大片,他平淡的跨过尸体,走到白承珏跟前蹲下。
看着柔弱的人儿,一次又一次因自己而狼狈不堪,只觉心中酸涩。
薛北望本想抬手顺过白承珏额角,眼见手中刺目的鲜血,怕脏污了白承珏,又缓缓收回。
白承珏迷离的眼神望向薛北望,轻声道:“都出现幻觉了。”他靠着树上的模样像只濒死的小兽。
叶归都没想过自家王爷戏会那么好。
短短一句话,配着衣衫褴褛,面色如纸的模样,看得人叶归都恨不得往在那些断气的尸体上踩上两脚。
薛北望默不作声的脱下外衫将白承珏搂在怀里。
‘噗——’的一声,温热的鲜血染上薛北望的肩头,薛北望搂着绝玉身子一僵,站在不远处的叶归只见白承珏头埋在薛北望肩头晕了过去。
他赶忙上前,将薛北望拉开,塞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到白承珏嘴边。
薛北望看着昏厥过去的白承珏,指端木讷的拂过肩头粘稠的液体,看着沾染上指尖的鲜红,才后知后觉白承珏刚才倚在他身边时吐了口血。
叶归提醒道:“薛兄,先将人带回城里。”
……
白承珏再度醒来,已在原先的客栈。
浑身的每一寸皮肉都疼的厉害。
现在回想起那些壮汉实打实的拳脚落在身上,还自觉隐隐作痛。
“主子。”
白承珏眼神瞥了一眼声源处,便对向叶归那双如覆冰霜的眼眸,不快的皱紧眉头。
叶归道: “你今日的做法有多危险?稍有不慎,属下该如何向圣上交代?”
白承珏刚想开口说话,喉咙中一声瘙痒,他急忙用袖口掩住唇边,咳的猛烈,吓得叶归站在床榻边手足无措。
当放下手时,内衬的袖口已然沾着零星几点血迹。
被壮汉踹的淤青的小腹在猛烈的咳嗽下,疼痛感增剧,迫使他不住蹙紧眉心。
叶归见状,拿出瓷瓶又将一颗黑色药丸送到白承珏唇边:“主子,我原以为你只是找人假扮匪徒,那曾想到你以另一个身份高价让那群人拐走你,他们可都是一群亡命之徒,稍有差池,你想过后果吗?”
“你声音再大些,我这些苦都要白挨了。”白承珏咽下药丸,咳嗽声难以止住。
想必是刚刚那人为了挟制住他的一脚,损伤了肺叶。
“我驱薛北望去找大夫了,我不明白,陈国来的人杀了便可,何须白费那么多心思,你的命可比他来的珍贵。”
白承珏轻笑道:“珍贵?若是珍贵我又何须做这些……”白承珏疲惫的合上眼,疼痛下微曲的手指扣紧被褥,“叶归,你以为我不知道与陈国合作的人是谁?”
叶归没有应声,白承珏长吁了一声,缓缓睁眼道:“幕后之人到底比我尊贵,彦丘拿不到证据亦不能轻易动手。”
“主子……”
“嘘。”
白承珏一边与叶归说话,一边关注着走廊上的声音,听见上楼声,当即截断二人的谈话。
不多时门被推开。
耄耋之年的老大夫走到床边坐下,为白承珏把脉,查探伤势。
视线看了一眼白承珏后,颔首道:“本就体虚,此番又伤及内脏的,能留下一条小命已是幸事,老夫开两副药给其温补,这身子骨还需慢慢调养。”
薛北望感激道:“是,多谢大夫。”
小木子看了一眼薛北望:“爷不是说只能悬丝诊脉,不给别人碰吗?”
薛北望道:“木子……”
小木子挑眉,尴尬的笑了笑,没再多话。
薛北望正打算送大夫离开,叶归先一步拦在薛北望跟前道:“绝玉刚醒便找你,你坐下陪陪他,我送大夫离开吧!”
“那就劳烦白大哥了。”
叶归道:“客气。”
便伴着白胡子大夫往屋外走。
两人一路不语,待到绕开闹事,在一处无人小巷内,叶归将一锭金子丢到老翁怀中。
对方已不再是一副老态,直起身子,掂量着手中的金锭。
“这些年身体已有衰败之像,我记得上次看诊就同你说过,你们怎么一点都不上心。”男子将金锭往怀中一揣,掏出一个瓷瓶递到叶归面前,“得换药了,那些养肤换骨的药丸药水尽量少用,这些话的交代过不下百次,你们一次都听不进去。”
“你也知道王爷他……”
男子抬手道:“打住,我就是一个拿钱办事的大夫,这些话充其量只是交代医嘱,这条命是小珏儿自己的,他该怎么照料跟我没关系。”
“嗯。”
“药长期服用一段时间也平缓体内的毒素,下次别贸然驱人找我,你们身份隐秘着呢,我一个普通大夫受不住诱惑,更受不了重刑,大家都合作了那么多年,那天被人捉走把雇主卖了,大家面上难堪。”
叶归没有说话,只是点头,道了声抱歉。
他抬手与叶归道别,缓步朝着小巷走去,随着一声轻微的声响消失不见。
第13章 你不留我,我就走了
房间内,安安静静。
薛北望看着白承珏不说话,场面一度尴尬到小木子待不下去。
白承珏半卧在床上低头轻咳了两声,薛北望急忙上前扶背。
小花魁一点面子不给,身体往旁边一侧,他宽厚的掌心摸了个空,委屈的看向白承珏,像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大狗子。
薛北望小声的支吾道:“绝玉。”
白承珏道:“我伤好就走。”
“唔。”
挽留小花魁的一百种方法。
如何认错的一千种方式。
薛北望望着绝玉面无表情的模样,委屈的拉了拉绝玉的袖口,对方无情的再次与他拉开距离。
他嘴笨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只是委屈巴巴看着白承珏。
白承珏轻声道:“若是不便,我现在就可以走。”说罢,白承珏杵着床榻正欲起身,脸色一变,伏在床边一阵猛咳。
刚缓过气来,抬眼就见薛北望站在床边,想碰又不敢碰。
还傻乎乎的抬手挡在白承珏身前。
白承珏道:“怎么?巴望着我坐不稳,掉在你怀里?”
薛北望讪讪收回护着白承珏的手,道:“你放心,我对你绝无非分之想!”
这句话说完,白承珏冷笑:“那很好。”
交谈又戛然而止,气氛比刚才更糟糕。
薛北望考虑过要吹嘘白承珏一通,又怕白承珏觉得他虚伪。
或者说些花言巧语,又反应过来自己嘴笨,多半会气白承珏强撑病体,扬长而去。
“抱歉,那时我与木子不知道你还未睡,说的那些荒唐话你……”
白承珏将薛北望的话音一截道:“说起那些话,薛公子也并未为我辩解。”
“因为如果你真的骗我,证明我身上的价值值得你留下来,那我也是甘之如饴的。”
说完,薛北望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不对,握住白承珏的手腕,急忙解释:“这话的意思,不是说我觉得你骗了我。”
“呵,不然,恐我还未从百花楼阁赎身,公子就思忖着我另有所图。”白承珏再度撇开薛北望的手,脸上的笑意温柔且疏远,“那时公子以竭力与我撇开关系,是我不明白公子心中顾虑,仍百般纠缠,行为冒昧。”
薛北望被这些言语哽的说不出话。
想开口解释,一想白承珏刚赎身他就迫不及待的划清界限,还没住下多久,他和木子就站在当事人床边说起那些质疑的话。
两个行径凑在一起,他还当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难掩疲态的双眼无奈的看向白承珏,‘我’了半天,又说‘不是这样’,话说的结结巴巴,第一次在人前急红了脸。
他嘴不聪明,但也不笨。
可面对白承珏,解释的话都理不顺,只能对白承珏支支吾吾,口齿不清到自己都恨不得把舌头扒出来捋平。
“我…真不是这样……上次那样…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是我的错……”
白承珏打断道:“你错了是吗?”
薛北望不敢坐在床上,只敢蹲在白承珏床边,双手扒拉着边缘,双眸透亮:“错了。”
白承珏慢慢拉开内衬,指着身上的淤青,又捋起袖子露出两臂的伤痕,含着水雾的眼睛巴巴的望着薛北望,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疼。”
薛北望心下一惊,温柔的牵过白承珏的手,轻轻揉着伤处,道:“是我不对。”
“我明白我是青楼中人,自是下等,旁人觉得我另有目的,你也无法辩解什么。”
“不是的,以后谁再说你闲话,我一定站在你这边,谁要敢欺负你,我就把人打趴下!”
白承珏轻笑,脸上的表情稍有缓和:“以前被兰姨打,疼的时候,吃城西果子铺的果子就好些。”
薛北望站起身道:“城西果子铺是吧?我去买。”
“你去了,那疼的地方谁揉?”
薛北望唤来小木子,让他去城西卖果子,人蹲在床边卖力的为白承珏揉捏着手臂上的淤痕。
小木子拿着钱袋道:“绝玉公子要吃什么甜果?”
薛北望道:“店里有的各带一份回来。”
“爷,这不是陈国,可没你的移动金库。”
“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小木子看着蹲在床边的薛北望,掂量着手中的银袋。
失策!仅仅三千两哪里够这败家子挥霍的!
他原以为薛北望清心寡欲,今时今日才明白那都是见到人不够漂亮!
夺门而出时,小木子不住咬牙道:“色令智昏!”
薛北望取下鞋子砸向关了的门,又委屈巴巴的看回白承珏。
“我打他了,没打到。”
白承珏轻笑道:“知道了,别蹲在地上,坐我身边来。”
“昂。”
薛北望乖乖坐在床上,继续为白承珏揉捏着手上的淤青肿胀。
白承珏道:“那几个人怎么样了?送官了吗?”
“杀了。”
明知故问的白承珏假装一惊,反手握紧薛北望宽厚的掌心,拉至胸前,心口跳动的声音都演的恰到好处。
没有娇柔造作的‘我怕’,也没有询问那几个贼人的结果。
定神后,慢慢松开薛北望的手后,颔首应了声‘嗯’。
薛北望柔声道:“知道我会杀人,害怕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才杀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双眸望向薛北望。
见薛北望试图收回手,他一把拉过薛北望的手,吻上不久前为了救他染满鲜血的指节。
低烧未退,双唇炙热,唇瓣柔软。
“绝玉。”
闻声,他抬眸望向薛北望的那一刻,唇角微扬,这副模样让薛北望心上不住落了一拍。
“绝…绝玉。”
“我在。”
薛北望道:“你唇好烫,我…我再去找大夫再帮你看看。”
还不能等薛北望起身,他握紧了薛北望的指端。
“你不陪我了?”
脑海里有火山喷射而出,薛北望立马坐回原位,认真的点头道:“陪!”
他慵懒的嗯了个长音,抱住薛北望的手臂合上眼。
薛北望坐在床边一动都不敢动。
感觉白承珏的面颊轻轻擦过他的小臂,心脏快的快要从胸口蹦出来。
屋外,折返归来的叶归,在门口站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