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的喻寒依这才开口:“听听他怎么说,无妨的。”
季明归指了指喻寒依,道:“你蛊毒未解,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现在投降齐时雨,这才是真正完了。但养尊处优的禁军根本不是漠北军的对手,死守居龙殿的结局,还是死路一条。眼下只有逃出京都,把蛊毒解了,然后召集各地军队攻打齐时雨,才是最明智的路。”
“你出得去?”喻寒依道。
季明归笑道:“小美人儿,我有办法进来,自然就有办法出去。”
“也罢。”喻寒依道,“朝中早都如一潭死水,腐败不堪,趁着这个机会,让朕未来的皇后替朕扫一扫陈腐之风,朕也乐得自在。把身上的毒解了,回来才能好好宠爱朕的皇后。”
第21章 身世证实
皇帝病逝,宣王掌权,昭烈帝流落民间的皇子归朝,不过一夜之间,京都就不再是原来的京都。
满朝文武站在平日里上朝的金殿上,各自低着头,谁都不敢正视站在龙椅正前方的齐时雨和沈停云,每个人都心怀鬼胎。
“乱臣贼子,国将不国!”正直古板的老太师第一个站出来打破了朝堂上的静谧,怒斥着谋逆作乱的宣王和满朝噤若寒蝉的同僚们,“陛下登基时本官就说过,齐家反心早露,陛下该早做断决,若是当初听了本官之言,我大吕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呐!”
此话一出,堂上没有站队的纯臣们便按捺不住性子,三言两语议论起来。
齐时雨不以为意地笑起,眯着眼道:“太师是老了,糊涂了。陛下驾崩,没有子嗣,喻家骨肉相残,早没了人,本王寻回昭烈帝流落在外的皇子,这是在稳固朝局,又怎么敢当一句乱臣贼子?仓铭,把太师带下去歇一歇吧。”
“齐时雨,你祸乱朝纲,迟早要遭报应的!”老太师被几个侍卫半请半拖着出了金殿。
整个金銮殿上全都是漠北兵,虎威将军卫卿泽一身戎装站在殿边,佩剑未解,鹰隼般的眸子扫视着周围百官,似乎下一刻便要血溅当场。即便还有对齐时雨不满的朝臣,也再难有敢像老太师一样挺身而出指着鼻子骂对方的人了。
这时兵部尚书刘弘站了出来,看着沈停云道:“本官倒是听闻,昭烈帝生前曾宠幸过一个舞姬,育有两个皇子,一直养在行宫,两位殿下在昭烈帝驾崩后下落不明。如今要是活着,也该如眼前人一般的年纪。”
随后开口的是御史中丞燕明,那个当年街头怒骂齐时雨的愣头青。燕明向来忠正,不涉党争,但心中还是偏向齐时雨,不信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王爷会为祸朝纲。
“王爷既说了这人是流落民间的皇子,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这话一出,百官纷纷应和:“昭烈帝若真有皇子,不可能瞒得过百官,总得有人知道的。”时过境迁,当年位极人臣的宰辅们死的死,散的散,历经三朝依旧辅佐大吕帝王的,也只剩了方才被请出去的老太师。
“那就把太师请回来吧。”齐时雨道。
老太师三朝元老,即便君王见了也须得客客气气地行上一礼,如今被齐时雨这般对待,早气红了脸,被人胁迫着上了金殿,开口便在此大骂起了齐时雨。
齐时雨恍若未闻,从容地朝老太师笑道:“劳烦太师帮着认认,我这拜过天地的夫人,到底是不是喻家子孙?”
昭烈帝为老不尊,重病时还沉溺美色,恐怕被皇后知晓训斥,偷偷将人藏在行宫的事情,老太师是知道的。但他根本不信那两个孩子如今还活着,便是活着,也不可能那么巧能被齐时雨找到。
“来人,请老太师和殿下去偏殿,烦请卫将军跟着做个见证。”卫卿泽被点了名,名义上是作证,实际则是监视老太傅的一举一动,若对方有任何反常,桑梓藏在偏殿,自有办法找个身形与老太师相仿的人取而代之。
沈停云跟着老太师去了偏殿。
即便不信眼前人的身份,老太师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长得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昭烈帝,眉眼处也有几分当年被献给昭烈帝的舞姬的意思。
他还记得,那个舞姬是当时的右相精挑细选献给昭烈帝的。他是右相门生,那场宴会自然在场。那个舞姬很合皇帝的脾性,当晚便被宠幸,不久后就有了身孕。
昭烈帝老年得子,对双生的孩子极度宠爱。只是皇后专权,外戚势大,昭烈帝久病,大权旁落太久,连自己的孩子都没办法认回宫里。
那舞姬和两个皇子本是右相稳固地位的筹码,没想到最终成了一步废棋。
昭烈帝卧床后,两个皇子由自己跟右相轮流照看,自己对那两个孩子再熟悉不过。
只不过当年两个孩子尚在襁褓之中,二十年过去,容貌自然无法辨认,于是老太师朝跟进来的卫卿泽说道:“解了他的袍子,看他的后腰。”
卫将军不便对宣王的人动手,便让沈停云自己脱。沈停云动作犹豫了片刻,依旧如只会听从命令的悬丝木偶般,脱下了自己的上衣。
沈停云后腰上全是手指按出的青紫痕迹,任谁都能看出前一晚上被折腾了不轻。老太师和卫将军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将那些凌虐般的淤青选择性地忽视。
淤痕之下,藏了一颗红痣。
即便老太师不愿承认,也不得不确定,眼前这个人,确实是那个舞姬为昭烈帝生下的两个皇子中的一个。
“你是老大,还是老二?你兄弟呢?”老太师一时失态,握住沈停云的手问道。
沈停云木木地站在那里,恍若未闻。
随侍的桑梓开口道:“回大人,殿下不能说话。”
老太师这才算是彻底明白,宣王篡位,为什么偏要扶持这流落多年的皇子。这样的傀儡,既能让自己名正言顺掌控喻家的天下,又任人宰割,绝对没有办法违拗自己的意思。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老太师念叨了几声,但没有任何阻止的齐时雨的办法。那个男人,藏得太好,把天下玩弄于股掌,连小皇帝自己都措不及防,稀里糊涂地被送上了路。
卫卿泽道:“如今陛下已死,当年夺嫡之后,喻家人除了旁系别支,早就没有人了。太师应当比我清楚,眼前人便是唯一的继承人了。既然验明了殿下身份,还劳烦太师告知诸位朝臣。”
老太师德高望重,脾气硬得跟石头似的,能被他认下的继承人,朝中无人再敢多言。
其实朝中纯臣早已不多,大多派系分明,早到宣王攻下皇城时,就已经暗自谋划起自己在新的朝局中的位置。没人真正关心龙椅上坐的人是谁,他们只想知道,自己以后该坐在哪里。
--
秋来天气转凉,舒适宜人,季明归坐在马车上,掀起帘子看着京畿道两侧的荒野,舒服得快要睡了过去。
一只白鸽飞来,高桓捉了鸽子,取下了鸽子腿上的信件。
“宣王扶持昭烈帝遗子登基,以帝后身份辅政。”高桓一字一句地为喻寒依念道。
小皇帝刚扎了针,本来也有几分困倦,但高桓把信读完后,困意便一扫而空。
“朕说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深情,非要娶一个风尘出身的小倌,原来还有这种用处。”得知宣王妃的真实身份后,喻寒依反倒看开了,不再对齐时雨成亲那么耿耿于怀。至少时雨哥哥成亲,也不是因为什么感情。
一旁的季明归笑道:“只是不知道你们大吕满朝文武,知不知道自己跪的皇帝,当年是安南郡的头牌,千人骑万人压过的货色。”
“都是小事。”喻寒依道,“朕更想知道,朕身上的毒,到底多久才能解开?”
季明归打了个哈欠:“小美人儿,这蛊在你身上呆得时间太长了,哪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反正我要的东西在你手里,我一时半会儿还跑不了,你跟我回去南疆,咱们从长计议,慢慢着来呗。”
“也罢。”喻寒依道,“高桓,你亲自去一趟左江郡,给朕的表哥带个话,切莫冒失,假意归顺,等朕回来再做定夺。”喻寒依的表舅兄弟,是戍守左江的安疆将军。
话落季明归就笑了。
喻寒依问他笑什么,季明归道:“我笑你是真不怕自己跑出皇宫,时间长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喻寒依不以为意,说:“当年夺嫡的时候,朕的大哥、三弟……甚至母后,都算计着想要弄死朕,他一个小小宣王,带着一个不知给我从哪弄出来的小叔,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随后,小皇帝又想了想,跟高桓说道:“让你的人查查朕忠心耿耿的虎威将军到底出了什么岔子,能和宣王混成了一党?”卫卿泽高门出身,身世煊赫,不至于跟宣王勾结一气做出这种辱没先祖的勾当。
第22章 朕的陛下
在老太师的证明下,沈停云认祖归宗,做了皇帝,族谱上改名叫了喻濛。先帝死得不明不白,齐时雨急着掌权,便一切从简,草草葬了“先帝”,完成了登基大典。
沈停云除了初一十五上朝的时间必须坐在金銮殿上外,从不插手任何政务,也不私下同外臣见面,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呆在居龙殿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似乎在逐渐接受弟弟身亡、王爷篡位的事实,重新有了些许的活力和人气,对大部分事情也再次有了反应,开始尝试与周围的人进行交流。
他只粗略认识些字,还是幼时沈书生教的,会写字,却写不好看,字迹丑陋笨拙,仅仅能用来跟旁人交流。
桑梓陪在沈停云身边伺候,兴许还有些监视的意思在。沈停云无聊了就写字跟她交流,闲言碎语,一天下来也能说上不少的话。
沈停云了解到,桑梓并非暗阁出身,而是跟师弟一起投奔身为师叔的老阁主的。想学好易容之术,必然要精通画艺,桑梓自小跟从名师,走遍名山大川,在街头巷陌描摹尽市井百态,虽不以画师闻名,画技在大吕却是不可多得。
说到这里,桑梓来了兴致,要教沈停云画画。
沈停云从没拿过画笔,笨拙地跟着桑梓学习握笔、研磨。月前有人上供了一只狸奴,齐时雨把那猫拿给了沈停云解闷,沈停云没东西可画,就画藏怀里晒太阳的猫。
兴许也是有些许天赋,纸上的狸奴虽不写实,却也有几分的可爱。
沈停云在光阴的夹缝里挤出了少许的快乐,一切恍如隔世,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也忘了这世上还有个让他想惦念、却不敢继续惦念的齐时雨。
从摄政开始,齐时雨一直很忙。
齐家隐忍三代,如今一朝得权,齐时雨终于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他整肃朝纲时毫不手软,不过短短数月,朝中派系就七零八落,再无党羽之斗,甚至看出了几分河清海晏的意思。
齐时雨平日在慎行殿处理政务,忙到半夜便睡在那里,难得和沈停云单独见上一面。眨眼到了年节,百官休沐,齐时雨也不再继续宵衣旰食,放了手中的奏折回了居龙殿里去见自己的夫君。
长久未见,沈停云忽然有了生气,拿着画笔听桑梓讲江湖上的趣事时,竟也面中带笑,隐约与从前的小侍卫并无二致。
他已经很久未能见过这样的沈停云——会笑,活生生的,不是个死气沉沉的木偶。
齐时雨心里气,快步走了上去,让桑梓退下,夺走了沈停云手里握着的笔。
“笑成这样,是在勾引谁?”齐时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妒火已经燃起,只觉得对着桑梓笑起来的沈停云让他很不舒服。从前的小侍卫只会对着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何时竟也会对着别人笑了?
齐时雨出现在视野里的瞬间,沈停云身上难得的人气就忽然被抽走了一般,呆呆地看向齐时雨,朝他缓缓摇了下头,随后再不做任何回应。
齐时雨意识到自己吓着了小侍卫,便冷静了下来,又恢复了温柔的表象,笑着抱紧了沈停云,道:“濛濛,别这样,以后只能对着本王笑,知道吗?”
沈停云觉得王爷似乎是在撒娇,他没见过这样的王爷。但这些日子来,王爷有了太多他未曾见过的模样,歇斯底里的、温柔亲和的,他说不出来哪个才是王爷真正的模样,但知道自己从前认识的王爷太过肤浅和片面,自己对王爷,算不上了解,甚至算不上认识。
齐时雨吻着他的鬓角,把人抱去了居龙殿的膳坊。
“乖,除夕了,濛濛想吃什么?”
沈停云没有反应,齐时雨让伺候的内监拿来纸笔,把青杆狼毫笔放进沈停云手里,让他写给自己。
见沈停云始终没有动静,齐时雨心里再度不痛快了起来,死死握住他的手,冷声命令道:“写出来。”
沈停云浑身发抖,一动也不敢动,干脆闭上了眼睛,不愿看见把自己禁锢在怀里的男人。
齐时雨粗暴地解了沈停云的腰封,将人按在膳坊的桌上,几乎凌虐般地索求了一次。
没有任何的预示与缓冲,毫无征兆,沈停云被按在桌上,指甲几乎刻进木头的纹理中。太疼了,这场粗暴的情事,没有丝毫的爱意,只是一方在单纯的发泄着罢了。
王爷是恨着我的吧,沈停云想。
我害死了他深爱的小霭,占据了对方的身份,即便受到怎么样的对待,都不为过吧?
一切过后,齐时雨虎口抵住了沈停云的咽喉,哑着声音问道:“你高兴了吗?得意了吗?你杀了华儿,我却不能杀了你。”
从前被王爷这样对待的时候,沈停云还会有所挣扎,现在却连动都不会动,他知道王爷会在自己昏死前松开手,他还需要自己,需要一个保证他名正言顺得到喻家一切权利地位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