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忍不住暗叹:皇兄在的这段时日,多半不能安眠了。
与季兰殊纠结的心绪相比,此时的樊奕的心情很是愉悦。
他这几日按着季兰殊给的药方抓了药,喝下之后,身体逐渐恢复常态。他每日按时去朱府聆听朱世叔的教诲,认真完成当日功课,再翻阅父亲留下的书籍自学。
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
樊奕还抽空去找了何青,告诉他自己的事情已经解决,换来何青佯装气愤地说自己为了找改进的办法,头发都掉了不少,说完还伸手狠狠地揉了一把樊奕的头。
期间春苑的绮梦姑娘让人稍来一包银两,说是为那日赔礼——新来的丫鬟上错了茶水,他不慎喝下,才引起身体不适。绮梦姑娘深感内疚,特意言明,他日后不用再去春苑,若有新稿,随便差人传一声,自会有人上门取。
就连林氏的病也有了起色,精神比从前好了不少,每日跟着樊奕绕着庭院走上几圈,脸色逐渐变得红润了起来。
樊奕的好心情,就连与他一同温书的朱文宣都瞧得出来。
朱文宣放下手中的书,想了想,把琢磨了几日的念头告诉了樊奕:“小樊,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与父亲提过,父亲也很是赞成。”
樊奕转头看他,问道:“兄长是想去游学?可你明年不是要去参加秋闱?”
朱文宣笑道:“不是我,是我们。小樊,你可愿与我同去?我已决定后年再考乡试。”
樊奕愣住,他从未想过去游学。
哥儿的特性让他不敢出远门,这是其一。
但现在有了那张药方,他不再深受情热的困扰。
其二,家中只有母亲与妹妹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想都不敢想自己要是离家个一年半载的,她们要如何维持生计?
看出樊奕的顾虑,朱文宣笑道:“小樊不必现在就下决定,可回去与家中长辈商量,再定也不迟。”
樊奕点头,待到日暮时分,便回了家。
走在路上,他思考着自己游学的必要和可能性。
再有一年多,他就要进京参加秋闱,光凭著书里的知识,也只是纸上谈兵,毫无用处。想要在考卷上言之有物,必须要了解时下的民生百态,无论提到任何政令的弊端亦或者改良,都能做到心中有数。
樊奕心想,必须要找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不想错过朱文宣地邀请。
第26章 准备
樊奕打定了主意,思索片刻后,脚步一转,进了街边的布庄,扯了几尺棉布,让店家包好。又去礼品店买了个四色礼盒。
他提着东西,走回樊家村时,没直接往家走,而是去了里正家。
樊家村的里正自然也姓樊,正确来讲,整个樊家村都是由樊氏族人组成。里正如今不过花甲之年,辈分却尤为高。樊奕见了里正,还需喊一声三太爷爷。
樊奕走在路上,时不时与邻里打招呼。虽然他常年不出门走动,有些分不清谁是谁,但架不住热情的大叔、婶子们见了他都和他说上几句。
走到了里正家的门前,只见院门正开着,院子里并没有人在。樊奕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喊道:“三太爷爷,您可在家?”
屋内传来一声苍老的询问:“谁啊?是谁来了?”
随即从旁边的屋子中走出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她一见到樊奕,脸上就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道:“哎!奕小子来啦!”又朝正屋喊了声:“爹!樊奕来了!”转而又拉着樊奕道:“快进来吧!”
樊奕微笑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道:“奕儿见过四奶奶,冒然上门,叨扰了。”
妇人一看那礼盒,脸上的笑立刻更实诚了些,她接过东西,道:“你这孩子!说这些虚的做什么?快进来。”
樊奕点头,迈步进了正屋。
里正坐在堂屋中的八仙桌旁,手里拿着个铜头烟杆,正在抽着旱烟。见到了樊奕走了进来,他放下烟杆,笑出了一脸褶子,喊道:“奕娃子,来三太爷爷家,可是遇到什么难事要老骨头帮忙?”
樊奕给里正行了礼,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开门见山地说道:“正是,三太爷爷。您老人家是知晓的,自我爹爹去后,家中只剩母亲、妹妹与我三人。如今,有同窗邀我去游学,好为后年的乡试做准备。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母亲和妹妹。所以今日特地上门,是想着若我日后出远门,还请三太爷爷能帮照拂、帮衬家中母亲和幼妹。”
里正闻言,微微睁大了双眼,赞道:“娃儿!你尽管放心去!要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说起来,樊家村这么多年,就只出了你爹一位状元郎!咱樊家村都是同宗,你家里的事,就算你不说,咱们还能不帮着?你日后若是有你爹的本事,能榜上有名!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咱村里的人在外行走,也脸上有光!”
说完,他叹了口气,道:“你爹是个有本事的,可惜了。听闻你娘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若不是她病着,我都想召集大家伙儿开个学堂,让你娘教村里的女娃儿认认字。咱村可不兴啥女娃就是赔钱货的说法!女娃能学个一技之长,也不比男娃差。”
樊奕眼睛一亮!
这可太好了!如此一来,娘亲有事可做,心里就不会太过于伤怀了。
自爹去后,母亲已经很久都不曾展露笑颜了!
他立刻道:“三太爷爷!您有所不知,我娘的病现已有起色!这学堂,定能开成!”
里正一拍大腿,惊喜道:“此话当真!那可太好了!你且放心去!三太爷爷在这儿给你打保票,你在外这段时日,定不会让外人找你娘的麻烦!那些个泼皮无赖敢进咱村来,定然他有来无回!”
樊奕心中高兴,向里正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奕儿多谢三太爷爷!我这就回家,将此事告知娘亲!”
里正笑道:“快去快去!我也好找人合计合计这开学堂的事宜。”
樊奕解决了心中的忧虑,脸上的笑意就添了几分愉悦,他快步往家走去。
回到了家,正好赶上吃晚饭。他也不急着马上将事情告诉林氏,只等吃过饭后再说。
三人如常吃了饭,樊奕帮着妹妹一起收拾好,让她们在正厅坐下,才道:“娘,妹妹,我有件事要同你们说。此事应该先和你们商量过后再定,但我怕最后不成,徒增失望,这才先斩后奏。”
林氏笑着看他:“奕儿不妨说说,有何事?”
如芸也催促道:“哥哥快说。”
樊奕看着她们俩,心中涌起酸涩,他低声说:“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今日朱家兄长邀我一同去游学,我心中是想去的。但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们,于是去找了三太爷爷。他老人家得知您病已有好转,琢磨着想在村里开办学堂,请您去教村里的女娃儿念书识字。我一时高兴,就替娘应下了。”
他看向娘亲,问道:“娘可愿意?”
林氏初闻时一怔,听到最后,竟是无奈的笑了出来,“你这孩子!都替娘应下了,娘若是不去,岂不是让你失信于人?”
听出林氏并没有为难之意,樊奕心中一喜,立刻道:“我知娘最明理了!这开学堂也不是一时半伙儿就能成的,您就趁这段时间好好养身体,到时候,拿出严师的风范来,就如父亲一样!”
如芸急忙道:“哥哥!那我呢?”
樊奕逗她:“你啊!你不行,你能教什么?”
如芸不服气,鼓着腮帮子道:“我也跟爹爹学了许久!我可以教她们!”
林氏笑道:“是是是,我们家大小姐的学问最好不过了!”
樊奕接着道:“妹妹可在娘累的时候,帮着教啊!”
如芸立刻擦拳磨掌,“嗯!理当如此!到时候你们再敢小瞧我,我就让我的学生来治你们!”
几人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林氏正了脸色,对樊奕说:“若是你爹还在,此时恐怕你已早早游学将归了。如今你想与朱家公子一同去,这样也好,路上有个照应。你们可定了出发的时候?娘也好替你准备,这外边儿可不比在家,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切莫逞强。”
说道最后,竟是红了眼眶。
樊奕拉过她的手,让她宽心,“娘放心,我会的。”
这一晚,樊家三人都没睡好。
翌日,樊奕顶着个黑眼圈去了朱府,把朱文宣吓了一跳。
他赶紧喊来丫鬟拿煮熟的鸡蛋来,剥了壳给樊奕敷眼睛。
“小樊,你昨晚彻夜未眠?”
樊奕从丫鬟手中接过白嫩嫩的鸡蛋,敷在眼睛上来回滚动,闻言笑道:“并不是,对了,兄长,我们何时出发?”
朱文宣喜道:“这么说,你愿意与我同去?”
樊奕点头,“我想过了,若是错过了这次,下次我再想去,只能我一人去了。”
朱文宣笑着走到书案前,摊开上面的地域图道:“如此,我们后日就可出发!小樊,我们来定一下行程。”
樊奕放下鸡蛋,感觉自己的眼睛舒服多了,于是走过去,与他一起研究。
远在江城的楚王府书房内,也有两人在看着地域图。
季兰殊站在案前,不情愿地跟着自家皇兄研究路线,他实在是不明白,皇兄要去巡视体察民情,为何要拉上他一起?
这江城府内,还有谁不认识他楚王爷?
皇兄不是想要微服出巡吗?带着他还算什么微服?
季兰殊敢断定,出了这江城城门,都不用一盏茶的功夫,保准就有人将他认出来。
季兰承余光撇见弟弟一脸的不高兴,心下不由一紧,面上依旧温声道:“兰殊可是不愿与朕同行?”说着,露出了些许黯然,微笑着继续说,“若是不愿,便不愿吧,朕一人去也可。”
季兰殊看着皇兄又低下头,像是认真的看着地域图,可他眼角眉梢上却显露着不容忽视的失落,仿佛只要自己说出“不去”二字,就十分罪大恶极一般。
皇兄这副模样,让他如何还敢说不?
罢了,他去还不成吗?!
皇兄真是……他还记着他身为九五至尊的威仪吗?
季兰殊不由得在心里说了句大不敬的话:皇兄真是太不要脸了!居然示弱!
堂堂一国之君!人间的帝王!有谁能想到他居然还会耍无赖!
但偏偏自己就吃这套!
季兰殊恨铁不成钢的暗骂自己,还要面带微笑,一脸真诚的对季兰承说:“皇兄何出此言,臣弟刚刚不过是在想往哪个方向走罢了。”
说完,季兰殊就瞥见皇兄骤然亮起来的凤眸和那嘴边止不住的笑意,就忍不住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嘴。
皇兄果然是假装的!偏就自己次次都上当!
季兰承脸上的笑意更深,鼓励地看着他:“兰殊是如何想的?”
季兰殊无法,只好随意指着江城府临近的巴蜀道:“我们可先去这里走走,听闻那有座凌云大佛,很是有名!”
季兰承笑道:“既如此,就依兰殊所言。”
季兰殊这才觉得心情有所好转,立刻道:“我这就去安排,明日便可出发。”
季兰承点头,目送他走出书房后,复又转回目光,看向地域图上的蜀地。
凌云大佛么?
既然兰殊喜欢,他也不介意信上一回。
季兰殊一出书房,马上就招来左二,轻声吩咐:“本王即将要出趟远门,你告诉左三,让他多留意那边。”
见左二领命退下,季兰殊才去寻老管家,让他安排出行事宜。
下晌,樊奕从朱府出来,就去找何青。
即是要出远门,药品就必不可少。比如晕船药,防虫药粉,救急伤药等等。
他走进同仁堂,一眼就见到正为人看诊的何青。
何青抽空朝樊奕点了点头,示意他先等等。
樊奕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片刻后,何青看完了病人,走过来笑着调侃道:“小樊,来找你师兄我可是有什么好事?”
樊奕由着他笑,说:“是好事,我准备去游学,想让师兄帮着配个外出必备百药箱。”
何青一愣,立刻惊道:“什么百药箱?不是,你说你要去游学?!什么时候?”
樊奕看着一惊一乍的师兄,颇有些好笑:“后日一早就出发。我想着出门在外,备上一些常用的驱虫粉之类的药。”
何青不说话了,双手的指节捏的咔咔响,他垂下眉眼,来回踱着,步似是思考着什么。
樊奕不解的看着他,喊了声:“师兄?”
何青还在走来走去,半晌,他停住,回身看向樊奕,双眼发亮的道:“你说你去游学,不如,加上我一个,怎么样?”
樊奕:“……啊?”
何青一拍手,笑道:“用不着什么百药箱!我跟着去就行了!当然,那什么百药箱,带上也行!有备无患。”
樊奕眨眨眼,有些不能适应这样的发展。
何青走到他面前,笑吟吟的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收拾好行李!后日就在此等你。”
樊奕:……也、也行吧!
第27章 出发
大昭朝有明文规定:凡是出了户籍所在县城之人,必须携带由官府经核实而发放的路引。若是无路引亦或本人与路引不符者,一经发现,是要被抓起来吃牢饭的。
樊奕与何青两人在外跑了将近一整天,才拿到路引。他们又马不停蹄的跑去商铺里买东西,比如御寒的暖手炉、厚实的棉衣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