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事。师兄,你别乱猜。家母还是老样子,师兄不必太过挂心。我今日来镇上,除了给母亲抓药之外,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樊奕见小何郎中愈见气愤,连忙失礼的打断了他的话语,心下却是一暖。
小何郎中名唤何青,年约十八,自小就跟着何老御医学医术,此外他在樊奕父亲还未出事之前,曾在父亲的私塾里念过书。因何青本人十分聪慧,樊世英很是看重这位学生,并试图让何青拜师,然何青志不在科举,才无奈作罢。
如此算来,樊奕叫他一声师兄倒也不为过。
两人进了里间,何青给樊奕倒了杯茶,目光忍不住又落在樊奕身上半干的衣服上,终是站起来说:“我给你拿套衣服换上吧。”
樊奕将人拦住,“不用,师兄,你先听我说。”
将手里的包袱打开,他拿出银子,递给何青,“娘的药钱已经有小半年未结清了,这次正好结清。”见何青皱眉,立刻又道:“别拒绝,我还有事情要麻烦你,你不接,我怎么好开口?”
何青不情愿地接过银子,小声嘟囔了句:“小小年纪就跟老师一样!书生意气!”
樊奕没听清,他心里正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的事告诉何青。但除了来求助何青,他也别无他法。心一横,就把左手袖子撩至手肘出,露出了那颗粉色的痣。
何青一开始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待见了那颗显而易见的红痣时,立刻震惊地看向樊奕,而后清秀的俊脸上迅速涨红,扭过头结结巴巴地道:“小、小樊,你你居然是……快把手、手放下。”
樊奕好笑的看着他,语气轻快:“如你所见,我是哥儿。师兄,你知道我已经十六,哥儿的特殊体质,将在不久后出现在我身上。我想问问师兄,有没有能抑制那方面的药?”
何青的脸还红着,闻言,眼神变得有些严肃,他问:“你这是……?你让我想想……”
一般有哥儿的人家,在哥儿满十五岁时,就会迎来官府的聘请的冰人上门,正式确定联姻的对象。所以哥儿无需担心自身会产生情热这件事,甚至会心怀期待,因为他们的夫君会陪着他们一起度过这段特殊时期。对哥儿而言,情热是与自己夫君增进感情的一大利器。
樊奕此时提出这样的问题,显然不在大多数哥儿都会在身体发育成熟就选择成亲的行列。而何青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师弟是位哥儿。
何青转身坐回椅子上,一只手抵在额间,垂眉思索着。
樊奕不着急,急也没有用,他心知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他侧脸看着窗外,外面是个院子,中间有棵一人合抱之粗的大树,清脆的鸟鸣声回荡在这小小的后院中。
他出神地想起了当初自己第一次产生情热时,舍下了脸面与季兰殊日日纠缠。那时候他们很是荒唐,几日都不曾出房门。樊奕一次次的被那具高大的身躯拥入怀中,被彻底占据,每当自己的意识稍稍有点恢复,想结束时,却又被汹涌的高热拉入更荒谬迷乱的境地。时至此时,他似乎还能回想起那人粗重的呼吸,紧抱着他的力度,柔声呢喃着羞人的话语……
樊奕闭了闭眼,尽力将过往遣散。
如今,他不会再想如从前那般,与那风流的楚王爷搅在一起!
“我想起来了!我曾在一本古医书上见过这种药剂的配方!”
何青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兴奋地说。
樊奕被何青突然发声给惊得一震,回神后,立刻看向何青,急忙问道:“师兄!此话当真?”
何青点头,他道:“我需要时间钻研,你,呃,还有多久?”
樊奕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了个大概时限。
何青立即站起来,一边朝外走一边说:“我这就去找那本医书,你先回去等我消息,师娘的药我已经配好,你也一并带回去。”
樊奕向何青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兄。”
何青的脚步走得飞快,闻言只摆摆手,就大步踏上了楼梯。
师弟这个忙,他一定要帮上。
季兰殊在齐家的别院住了一晚,心中对墨书的感观差到极致。
昨日午后,他小息不过片刻,就被墨书唤醒。墨书像是忘记自己曾被拒绝一般,捧着一套精致的华服,站在一边等着为他宽衣。他笑容得体,偏眼中时不时还闪着媚意。
季兰殊看了他几眼,全然不在意。他被人伺候惯了,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待到用晚膳时,殷勤给季兰殊夹菜,虽然用的是公筷,但季兰殊心里起了些微不适。
他把碗往桌上一放,冷下脸盯着墨书,就见这个柔弱的哥儿已经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地表示自己只想伺候他用膳。
季兰殊不耐烦,起身就要回厢房,又被引路的仆从带到正房,说是他家少爷的安排。
季兰殊寒着脸,一脚将挡在面前的仆从踢开,进了厢房后,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道:“下午发生了什么?”
一个蒙着脸的暗卫无声无息地从房梁上飞下来,跪在他面前禀报:“王爷,齐家有人将您认了出来,并送信告知了齐家少爷。”
季兰殊点头,如此看来,墨书今日的表现就说得通了。
他接着问:“可查出那位大儒现所在何处?”
暗卫从怀中拿出一张便条,答道:“大儒的身份与住址已经探明,只是此人一年前已经去世。”
季兰殊英眉微蹙,接过便条,手一挥,让暗卫退下,自己则看向那张不大的纸张。
上面赫然写着:樊世英,已逝,遗孀带着儿女安居镇北樊家村。
季兰殊将字条放在火上点燃,看着不断摇曳的火焰,决定明日去拜访一番。
第7章 拜访
翌日。
天色将明,季兰殊便已站在厢房前的空地上练武。
他手里提着柄剑,动作间如行云流水,剑气却森然凛冽。晨光中,他英眉入鬓,凤目亮若朗星,身姿高挑挺拔,神仪明秀,透过衣裳隐隐闪现出的肌肉极具爆发力。随着他舞剑的动作不断加快,剑影与晨晖相映,便如那九天神将降世,整个人充斥着力量之美与无尽的诱、惑。
许是练了有一会儿,他额前成滴的汗珠从脸颊处滑落至线条清晰锋利的下颚,在他急转一剑回刺中,才猛然洒落。
墨书在一边看得两眼发直,喉结下意识不住地滚动,心中更是激起一阵阵悸动。
这世间竟有如此性感的男人!他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大昭朝位高权重的王爷,真真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这样尊贵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家的别院里,离自己如此之近!
墨书痴痴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眼中燃起势在必得的火焰。他一定要跟在楚王爷身边!见过这等优秀的人,他已经无法再将目光移开半分!
季兰殊挽了个剑花收势,一回头,就见靠在门边朝这边看的墨书。
他接过奴仆递来的绢子擦汗,见墨书还盯着自己看个不停,挑眉问道:“墨书这么早就过来,可是有事要与我相商?”
墨书脸色霎时红彤彤一片,简直可与朝阳媲美。他声如蚊蝇,“我,我来请子砚兄用早膳。”
季兰殊对墨书娇羞的神态视若无物,这样的表情他见多了。不说别的,就他府里那些个美人见到他后,个个皆是如此。
不期然又想起昨日那惊鸿一瞥的少年。似乎只有他在面对自己时,显得十分冷漠疏离。
季兰殊勾唇,兴味地笑了起来,心中竟起了一丝想要再见到那少年的渴望。
墨书见眼前的人对自己微笑,心中泛起无边涟漪,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这一动,墨书就发现王爷唇边的笑意已然消散,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冷凝,上位者的压迫感顿时扑面而来。
墨书被这气势压迫得浑身一颤,后退数步,低下头不敢言语。
季兰殊径自越过他,走进厢房洗漱。
墨书不敢离开,站在门口处等待。
两刻钟后,季兰殊走了出来,墨书如那小媳妇儿般安静得跟在男人身后,一起去了正厅用早膳。
季兰殊用过早膳,脸上露出丝微笑,对墨书说:“这几日,多谢墨书款待,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墨书一惊,立刻问道:“王爷要走?!是要去哪?”说完,见楚王爷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中慌乱,立刻抿紧双唇。半晌,终是抵不过心中期盼,又问:“可否带上墨书?”
季兰殊站起来,随意瞥了他一眼,便往外走,“你若想跟着我,只需待在这等着便是,到时候自有人来接你。”
墨书愣愣地看着季兰殊离去地身影,心中顿生火热。即使听明白了王爷的意思,他也忍不住雀跃不已。
即使是侍妾,那也是楚王府上的侍妾!能攀上这层关系,于他,于齐家,都是莫大的恩赐!
季兰殊骑着马,一路上沿着暗卫留下的记号,直奔落霞镇。
进了小镇,他并不着急去那位大儒府上拜访,而是挑了家看起来勉强能入眼的客栈,开了间上房。他再一次沐浴更衣,又吩咐手下将早已准备好的礼品拿出来,才整了整仪容,亲自提着礼品,抬步朝外走去。
季兰殊在官道上慢慢行走,见到道路两旁绿油油的稻田,田边上的农夫三三两两的分散着正在耕作。官道上也不时有挑着担子做些小营生的小贩路过,他的心里忽然变得安静又平和。
皇兄自登上大位之后,励精图治,这几年颇见成效。
他由衷生出一股自豪之情。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他脸上的欣然之色又慢慢淡去。
樊家村离镇上不远,季兰殊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就见到这座村落。
他走到村头的大树下,弯腰向一位老妪问清了路,遂朝着樊大儒家走去。
季兰殊一路七拐八拐。终于走到了大儒的家。站在一座院子前,他抬手扣了扣门,便等在一边。
不多时,院门开了,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内,睁着一双不挑自翘的杏眼好奇地看着来客。她梳着双鬟髻,圆而大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警惕之意。小姑娘客气的问道:“公子,您找谁?”
季兰殊低头一瞧见小姑娘的眼睛,心里就突了一下。
像!太像了!这双眼睛与昨日那少年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他心里抑制不住的猜测起了某种可能,面上却露出柔和的笑意,温声道:“在下顾子砚,京城人士,前来拜会先生。”
樊如芸上下打量了来客一眼,见人衣着华丽,相貌英俊。想了想,道:“贵客请稍等。”随后将院门一关。
季兰殊何时吃过闭门羹?然而他心中非但不恼,还十分新奇。过了片刻,院门又开了,那小姑娘侧身站在门内,福了一礼道:“贵客请进,家母在正厅等你。”
季兰殊踏进了这座小小的院落。一进了院子,就看到了正房,两边各有东西厢房,西厢房边还有个小厨房。院中种着应季的花卉,院墙处还种着两颗不大的槐树。
这座宅院虽小,但胜在干净,整洁且绿意盎然。
樊如芸将来客引至正厅门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就去给客人上茶。
季兰殊看向门口,就见有位妇人从正厅里缓慢走了出来,他立刻快步上前,恭敬地给妇人行礼:“在下顾子砚,见过樊夫人,此番冒然前来,叨扰樊夫人了。”
林氏侧身避过,轻声道:“顾公子不必多礼。”
季兰殊抬起头,看清了妇人的相貌,心中的猜测成了真。
没想到,他与少年竟然有着这样的缘分!季兰殊心中暗喜。
两人入了座,樊如芸端着茶走进来,将茶放在桌上后,便又退了出去。
林氏看着眼前气度不凡的青年,问道:“不知顾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若是因亡夫而来,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
季兰殊闻言,面露悲切,叹道:“樊夫人有所不知,我自幼顽劣,十岁那年曾被拐子给捉住,差点丧命。那时恩公恰巧经过,将我救下。我回了家,想要报答恩公,恩公却未曾留下姓名。这些年我费尽心思,才打听到恩公道名讳,得知恩公曾是二十年前名动京师的状元郎,被先帝封为太子少师。不知何因,恩公忽然隐退。因此,我又失去了恩公的联系,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恩公已经仙逝。这实在是……”
林氏静静地听着季兰殊的自述,待他说完,林氏已是眼角微红,她将茶端起,掩饰般地喝了一口,道:“逝者已去,顾公子不必挂怀,公子今日上门来,便留下用膳吧。只是小妇人家中清贫,望公子莫要嫌弃。”
季兰殊连忙道:“不敢不敢,子砚听闻恩公家中有一对儿女,便带了些小玩意儿来,给弟弟妹妹们把玩一番。”
说着把手边的礼盒递了过去。
林氏道:“顾公子有心了,但我收受之有愧。公子拿回去吧。我家相公虽救了你,相信也并不是为了图回报。”
季兰殊语带坚持,“樊夫人,这只是子砚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十年前,恩公救了我,给了我生机。如今,我已长成,也想为恩公尽一份心意,请樊夫人莫要再推辞。收下吧。”
林氏微微一叹,只好点头。
季兰殊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方才那可是恩公的千金?小小年纪行事就知进退,可真是难得。不知她的哥哥又如何?”
林氏闻言,秀美的脸上首次露出了笑容,她语气里带着骄傲:“奕儿自小十分优秀,十五岁就考中了秀才。如今十六,他原本准备去游学,再去参加乡试,只是……这一年来苦了这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