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成衣望着他笑了,“从未。”
“好。”
萱城回神,纵身跃马,扬剑朗声道,“好,与你在一起,有何所惧,随我一起去砍杀那些狗娘养的北府兵,猪头他们都说哥有风味,小哥我此生最恨不守信义之人。”
连成衣用眼里诚挚的笑意回应他,“好。”
二人扬鞭驰马奔至混乱的秦军中,张蚝已经陷在北府兵的厮杀中无法脱身了,秦军的后方此刻已经陷入一片不堪回首断肢残臂的血腥中,前方向后退去的骑兵不知后方具体情况,只听得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叫声,“快跑啊,我们败了,北府兵杀来了。”
身边掠过一匹嘶吼长啸的战马,马上之人正是秦军口中的北府兵,萱城扬剑砍了下去,将对方的身体硬生生的一剑洞穿,随着那人啊的哀叫声鲜血崩了出来,溅在了萱城的身上,有些恶心,胸腔内一阵翻江倒海。
“阳平公,我军败了,快撤啊。”
张天锡驰马奔至身边,高声喊道。
萱城震惊的盯着他,却见他的脸上并没有惨败后的失落恐惧之情,又环顾四周一片血海中厮杀的士兵。
“秦军败了啊,快走。”他的声音很高,萱城从来没有听见过他这般说话,以往他那么的胆小怕事,活在苻坚的威严和庇护之下,然而此刻深陷战场却毫无惧色。
萱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为什么在秦兵撤退的时候会发生骚乱,为什么分明是一场有条不紊的退兵却变成了不可收拾的大溃败,为什么晋军会在秦军将后背暴露之时冲杀过来,他原本以为杀了朱序就可以制止这场骚乱,最起码可以与晋军决一死战,各凭本事输赢,甚至有幸半渡而击,可是直到此刻他明白了,这支军队和将领太他么渣了,这些被苻坚庇护过的亡国之君,他们无一不在想着要苻坚死啊,因为在苻坚灭了他们的国家之前,他们都是与苻坚平起平坐的一国之主,苻坚攻打晋朝所有人都说不可以,晋朝占有正统,**士族所归,是大义所在,那苻坚灭前燕,灭前凉,灭代国,难道这些国家就没有大义了么?张天锡,慕容韡难道他们就应该被苻坚灭亡吗?如果说慕容韡是少数民族,那张天锡可以拍着胸脯说,晋有大义,我也有,我就是晋朝在北方的正统朝廷啊,我是汉人啊。
萱城恍然大悟。
“我操,你,张天锡。”他吼了出来,“你,,,”
张天锡此刻全然没了往日的伪装,咬牙狰狞道,“对,我没有一日不想着你们大败,为什么,为什么苻坚可以正大光明的灭了我的国家,为什么唐公忠心为他却要被他杀害,苻坚,苻融,这是你们兄弟的报应啊,活该,报应啊。”
一阵恶心刺鼻的血腥泛了上来,穿透身体的每一处毛孔,萱城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凭着最后一丝意志一剑捅穿了对方,“真是可惜,你看错人了,我不是苻融。”
张天锡放大的瞳仁最后闪烁了一下,身体腾地一声从马上跌落,被随之奔驰而来的北府兵马蹄踏碎,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夹着幽冷地狱气息的洪浪冲了过来,那是谢玄亲自率领的北府兵精锐,个个仿佛人间修罗,刀起剑落,长枪既出,血崩数里,砍瓜切菜一般尸体在他们刀下化成碎末,萱城陡然失神,面前忽然一阵妖风闪过,一个不稳,马上身体跌了下去,眼看着就要落地被那些凶神恶煞逼上,这时候,一柄长剑稳稳的托在了身后,萱城只觉有人接住了自己的后背,下一刻那人就抓住自己的手臂纵身飞了起来,耳畔唿来冷风,夹杂在这血腥之中的奢侈的那最后一丝甜蜜,萱城侧脸看向身边的连成衣,笑了。
然而他的这一笑终于还是来早了,或者说来迟了,就在二人身体触及地面之时,万箭如飞蝗般齐齐扎了过来,连成衣挥剑挡住了这一刻飞箭的袭击,就在萱城以为他们可以冲出包围之时,一柄长枪直直的刺了过来,直朝萱城而来,手里的剑忽然脱手飞出,这一刻,萱城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忽然就豁然释怀了,只有死了他才可以把这具身体还给苻融,只有死了他才可以回到一千六百四十后的世界,而非仅仅是打碎苻坚那颗不可一世的雄心让他为此悔过,失去了他唯一的弟弟。
爱情的本质是什么?萱城一直不懂,因为他在前世从来没有爱过,他以为穿越过来成为苻坚的弟弟之后,可以劝阻他伐晋,劝阻他避免一切的错误,帮助他成为真正的大秦帝王,缔造一个真正的大秦帝国,可他错了,他遇见了很多人,遇见了很多事,他终于明白了,他对苻坚的心,是爱,他爱上这个结局凄惨的有些荒唐的甚至是笑柄的人,所以他什么都做不了,一切都朝着历史的真相走去,最终的结局,他孑然一身,阻挡不了浩浩荡荡的历史洪流,苻坚必然会惨败,必然会在泪撒五将山。
如果爱一个人就要为他付出生命的人,萱城愿意。
骤然醒悟,身边空空,他,已经离开了,慕容垂会护送他返还长安。
好,好,既然苻坚安然离开了,他还在这里纠缠着什么,走吧,回去吧,回去那个一千多年后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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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死当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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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城抱住连成衣的身体,那柄长枪最终还是刺穿了他的身体,可有人为他挡在了前面,他本不该参与这场战争,他是汉人,该南下建康,或许他该追随慕容永而去,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然而,最终他还是留在了这里,哪怕是最后一滴鲜血。
青山有幸埋忠骨…
这份情,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萱城都无法还清了。
自古英雄如美人。
他对得起苻坚,心甘情愿为他去死,对他的爱问心无愧,不论过了百年千年,他都可以直面这位前秦大帝了。
可他唯独对不起连成衣,那位初次在绵阳相见的年轻太守——
最终他还是恨了慕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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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好,你赢了。”萱城沙哑着吼了出来。
“好一个谢家儿郎啊。”萱城大笑着望着此刻那高坐与马上,手持一柄利剑指挥千军万马渡河冲锋,将苻坚的“百万大军”一击溃败的人。
金戈铁马,号角战鼓,震耳发聩的厮杀,昏天暗地、无休无止的悲鸣马长啸,这条河,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淝水,正是他的葬身之处。
千载空悠悠,无穷亦无尽。
体内倏尔一股气息冲天而起,萱城忽觉身体轻飘飘起来,就像脱离了什么似的,如踩上薄雾那般缥缈,他的灵魂,这一缕飘荡千年的灵魂,终于要离开了么,他努力的想要闭上眼去感受下一刻没有疼痛的身体被刺穿,然而无论他怎么奋力想要合眼,眼皮却怎么都合不上,视线之中,一人赫然屹立,黑色的袍服,墨色的长发,苍白的脸,瞳孔幽深幽深,耳畔幽幽回荡那个声音,“我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
“我说过,我在淝水河畔等你归来。”
身体里的那个人终于在这一刻复活了,他的声音温柔又好听,仿佛空谷中一株幽兰般轻轻随风摇曳,“皇兄,………”
“不要杀他,大都督,不要杀他。”有人惊恐万状的扑了上来抱住了他,那个气息不陌生。
萱城终于闭上了眼。
好累,他再也不想做这一首荒凉悲梦了,再也不要爱上一个死了千年的古人了。
………
“阳平公,阳平公,快跟我走,兄长要见你。”
………
“阳平公,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
“皇弟。”
………
“皇弟。”
………
“萱城。”………
“萱城,快点,答辩要迟到了…别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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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69年,大秦苻诏建元四年,洛阳。
八方之广,周洛为中,谓之洛邑。洛邑地处中原大地,周武王迁九鼎,周公致太平,是为成周洛邑,平王动迁,洛邑终成天子王都,秦灭东周,改洛邑为洛阳,由是成名。
东汉王朝定都于此,延续汉家四百年江山,汉室,从此成为了一个真正代表汉民族的词语。
曹魏建都于此,开辟乱世疆土,司马氏篡权夺位,却主昏臣庸,致使八王之乱,永嘉之乱,五胡纷纷南下,英雄随后一一登上历史舞台。
洛阳,如今是燕国慕容氏的疆土。
燕国乃辽东地区鲜卑族的一支,是为东胡,肤白貌美,多为混血,慕容俊于公元352年得到蒋干送来的传国玉玺,遂在邺城即皇帝位。公元360年,慕容俊抱憾而逝,10岁的太子慕容韡即帝位,公元369年三月至七月,晋朝大司马桓温北上伐燕至枋头,燕求救于秦,燕国来使同意将武牢以西地区划分于秦,秦王苻坚随命将军苟池出兵两万助燕。七月,桓温大败而归,苻坚派人至燕国讨要武牢以西地区,慕容韡拒不承认,秦燕关系破裂,秦出兵伐燕,首战洛阳。
苻坚任命丞相王勐为主帅,阳平公苻融为副将,苻坚亲自至军中,参与协商。
这里是一处军帐,非主帅所居的中军帐,而在营地的北面,与中军营帐有一段的距离,此刻军帐内立着两个人,一人黑衣长冠,一人白衣宽袍,二人面向而立,黑衣人眼中怒火仿佛要烧起这里的营地一样浓烈,白衣人却一脸平静,他有一张好看的脸,细长的眉,眉色很淡,眼睛澄澈如水,眼睛形状很是好看,乌黑浓密又纤长的睫毛像扇贝般盖住了眼睛,眼尾淡淡的勾了上去,像是天然的墨色眼线一般从眼角至眼尾划过,高挺的鼻梁,下巴骨体瘦长却并没有尖翘,不会像尖锥利器那般突兀,肤色并不是很白,但也绝非黝黑,而是淡淡的黄肤中夹着粉色,头发长至腰间束起,发色黑中微微泛着茶棕色,两鬓丝丝缕缕浮动,但并非是故意洒脱而为,而是像和人发生了争执之后的发丝微浮,身上的衣袍被人扯过一般有些微乱,可纵然如此,此刻他还能平静的像水一般不惊不乍,然而,怒视他的那位黑衣人却气息粗重,胸口起伏,像是受到什么大的刺激似的,长相俊朗阳刚,眉眼间有股天然的王者霸气。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再提,不许再提,你还记不住吗?”
“皇兄,你为什么不能信我的呢?我去燕国是为了武牢一事谈判,并不是要投奔燕国。”他的声音很温柔,软绵绵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温润如玉,略有妇人美色。
可是那人一听到他话中夹着的投奔二字,顿时气炸,狠狠的甩了他一个耳光,“你胆敢再提这件事,休怪我不讲兄弟之情。”
白衣人没有伤心,脸上被打了一耳光,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皇兄,你在怕什么?这么怕我去燕国吗?”
“你。”那人气急,抓住他的手,一把将人揽住,“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看上燕国那个年仅十二岁的大司马,我告诉你,今生今世,你只有我一个兄长,除我之外,谁都不可以抢走你。”话音乍一落地,他就低头噙着那淡薄的嘴唇狠狠的咬了上去,一刹那,二人唇齿交缠间血迹斑驳,白衣人也不反抗,只是任由他胡作非为,终于过了许久,那人似乎平静下来了,他的手终于渐渐的松开了怀中之人。
然而,这时,一直温和的人却冷笑出声,“苻坚,你,这个疯子。”
他转头决然离去。
身后之人如伟岸一般陡然跌倒,他有些癫狂的笑了,“好弟弟,你为什么忘记了小时候说过的话呢?”
中军帐,将领们退去,王勐一人独坐于内望着这张地图发呆,这是一份不合时宜的地图,因为上面有太多的国家,前燕,前秦,前凉,前赵,后赵,冉魏,东晋…
在王勐很小的时候,**大地就陷入了混乱割据之中,各方英雄相继登台舞刀弄棒,攻下一片疆土据为己有,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尸体在黄土上堆积如山,乌鸦觅食而来,哀鸿遍野,脑海中一浮现出小时候所见的那番战乱,王勐不禁一个寒颤。
“丞相。”一声温和的唿唤打破了他的思绪。
王勐回头,一身白衣缓缓踱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仿佛三四月的杨柳春风一般教人舒心,“丞相一个人在想什么?这张地图还是扔了吧,都过去了。”
“阳平公。”来人微微躬身一施礼,王勐也略一拱手当做还礼,他叹了一口气,“我每每看到这张地图,总在想为什么这要是个乱世,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要在乱世中生存下去,可正因为这是乱世,所以上天才会派出一位真正的王者。”
他嘴角上扬,说这话的时候有一丝的自豪,“陛下,他是一位真正的王者,你是他的弟弟,你也这么认为的吧。只要我们率先攻下了洛阳,再要灭燕便会容易许多,阳平公,你说是吗?”
被唤做阳平公的白衣人正是前秦王苻坚一母同胞的弟弟,苻融。
当年苻坚登位之后,为了弥补对苻法的亏欠,便把自己登位前的爵位东海王赐给了自己的兄长苻法,而彼时的苻融年仅17岁,苻坚尤其喜爱,遂封阳平公爵位,虽然年幼,苻坚还是任命其弟为司隶校尉,并让其跟随王勐学习为政之道。
苻融没有点头,收了脸上的笑容,“为什么一定要灭燕呢?”
王勐吃惊的望着他,见他身上衣袍有些凌乱,两鬓发丝也垂下来浮动些许,终于叹了一声,“你呀。”他无可奈何的摇头,“你与陛下又发生争执了。”不是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