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师大人,是四更。”尚喜垂着头,也不跟慕襄对视。
??“……”
??慕襄磨了磨牙,不过没工夫追究尚喜的叛徒行径,想着要怎么说才能让师禾不生气。
??虽然师禾依旧和平日一样云淡风轻,但慕襄就是莫名觉得他在生气。
??“其实孤……”慕襄看着自己还被师禾握着的手腕,干脆说了实话,“未央宫总是人声静默……今日栀香节,我想带你出宫走走。”
??“……”师禾松开了他,“殿下有心了,只是殿下气虚血弱,不该这么放纵自己。”
??“知道了。”
??最终他们还是顺利出了门,尚喜站在原地恭送着,看着他们背影发出感叹,果然只有国师能治得了陛下。
??只可惜这未央宫国师大人又还能住多久呢?
??陛下不可能永远不立后不娶妃,终有一天,这未央宫是要住上别人的。
??尚喜心中产生了一个古怪的想法,突然觉得先这样也不错,不要别的,不用皇后妃子,就国师大人和陛下两个人,这样也挺好。
??——
??平日的皇城本就热闹繁华,过节是更胜平日一筹。
??慕襄一身黑衣,师禾一席白衣,倒也算相得益彰。
??“殿下早膳可用过了?”
??“嗯……”
??师禾驻足,看了眼慕襄:“殿下作为皇帝,一言既出……”
??慕襄飞快地打断了师禾:“吃了一点点。”
??早膳倒是上了,但慕襄的心思一半在昨晚缠绵的梦中,一半在今天带师禾出游上,于是只是非常挑剔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走了,被御膳房的人得知后还吓得够呛,以为今天的菜色有什么问题引起了新帝不满,生怕掉脑袋。
??所以是吃了,但没完全吃。
??师禾跟一旁小铺的老板叫了两碗馄饨,老板邀着他们坐下:“两位来我这吃早饭可就来对了!别看我这破旧,但绝对干净好吃!”
??师禾又道:“两份都不要葱花。”
??老板应声:“好勒。”
??说完给两人倒了杯茶就去忙活了,这家铺子的客人确实多,也不乏一些穿着靓丽的显贵,看来味道是真不错。
??慕襄有些意外于师禾不要葱花的举动,他不得不多想对方是因为自己才这么说。
??毕竟师禾平日用膳时少有忌口,基本都能吃上一二。
??师禾轻抿了口茶:“怎么?”
??慕襄摇摇头:“没什么。”
??他看向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道,到处是小贩的吆喝声,也有人舞着花灯走去叫卖。
??他很少有这样直视这座皇城的机会,从小在母后母家的宅子里关着,出不来,后来被接回了宫,更是难有出宫的机会。
??人世间的冷暖与热闹皆与他无关,他独自在那高墙里,唯有杂草和黄鸟相伴,度过了一个个春秋。
??“他们都是殿下的子民。”
??耳边传来师禾的声音,慕襄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上师禾的目光:“在外就别叫我殿下了,叫——”
??慕襄住了口,还真不知道该让师禾叫什么。
??倘若师禾不再叫他殿下,那他同样不可再叫师禾国师,如此一来,他倒是不介意师禾直呼他的名讳,但却不知道怎么称呼师禾。
??慕襄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过去明明也不是没叫过,但此刻依然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悖德感。
??他按捺着心里难以言喻的怪异情绪,对师禾道:“怎么叫都行,但既然隐于市,就不便太张扬了。”
??馄饨上得很快,汤汁也是香气浓郁,没了葱花的点缀略显单调,但是不影响口感。
??馄饨皮薄,肉料刚刚好,放入口中不消几秒的时间,便会有融化的感觉。
??这一顿慕襄胃口不错,平日里不怎么爱吃的面食也变得可口,或许只是因为师禾那句“不要加葱花”。
??白日的栀香节倒是与平日差别不大,但是可以看到很多平日不怎么出门的妇人带着女儿走在街道上,又或是某两家的千金手挽着手走在一起,左看看右看看,买些胭脂和首饰。
??慕襄和师禾两人走在一起极为引目,一是因面貌不凡,二是因师禾气质出尘。
??慕襄听到了那些姑娘们的笑声和讨论,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眉头。
??“我们去那边。”
??慕襄指了一条人迹稍微少些的街道,见不着那些含羞带怯的目光后,心里终于舒坦了少许。
??这条道上多为客栈和商铺,慕襄被一笼兔子吸引了注意力,那兔子长着灰金色的毛发,看起来异常矜贵漂亮。
??“这是什么品种?”慕襄从未见过。
??“庆国的金辰兔。”师禾回道,“比一般兔子要干净些,没有异味。”
??所以很多达官贵人或是富家姑娘都爱将其当作玩宠养在身边,过去慕钰就买过一只,送给了常青,只是在那场宫变中消失了踪迹。
??慕襄突然道:“国师在未央宫中可觉得寂寞?”
??师禾:“……”
??慕襄面不改色:“不如将它带回去给你做个伴。”
??他跟老板说了要这只兔子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带银子出门。
??师禾无言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拿出一个礼囊,从里面拿出了一张银票。
??慕襄:“……”
??他突然想起来刚刚吃的东西:“馄饨……”
??师禾:“付了。”
??慕襄吃完就走,完全没想起来付银子这回事。
??虽然过程和慕襄想象的有所差异,但兔子到底是买了下来,但却不能算作他送给师禾的,只能说师禾自己买的。
??师禾道:“先去找个客栈。”
??慕襄没明白找客栈做什么,师禾看了眼他手上的兔子:“殿下要一直拎着它?”
??慕襄低下头和兔子对视了一眼,下意识摇摇头:“那刚好,今夜就在宫外歇一晚吧……宫门关得早。”
??师禾嗯了一声,走进人员满患的客栈里:“来两间上房。”
??小二连忙迎上来:“哎哟!真对不住两位客官,我们这已经没房了。”
??慕襄朝店内看了眼,人确实非常多,加上栀香节这种日子,怕都被提前订走了。
??他们便又找了两家,无一例外是同样的结果。
??到了第四家,刚好遇到一个客人退房,这才空出一间。
??慕襄问:“只有一间?”
??“只有一间了。”小二弯腰道,看人穿着知道自己得罪不起,“二位客官不妨将就一下,今天大伙儿过节,房都被提前订了,二位去别家估摸也是这样。”
??“可。”师禾言简意赅,并直接给了银子。
??“……”既然师禾没有意见,那慕襄自然不无不愿。
??说起来以往襄国可没有什么客栈提前订房的说法,还是前太子慕钰有段时间前去江南历练,给一个经商朋友提出的方案。
??后来一经实行,发现这样着实不错,慢慢延伸到各个产业上,京城也开始跟风实行。
??这家客栈环境不错,背靠京河,岸边都是翠绿的垂柳,窗外离得很近的地方,还有一株有了些年纪的栀子树,满树都是洁白的栀子花,幽香顺着窗户飘进,异常浓郁。
??慕襄刚准备关上窗户,便听见窗外一排小儿蹦跳着走过,清脆灵动的嗓子高唱着:“君生吾未生——”
??慕襄顿时僵在了原地。
??小儿轻灵的嗓音还在继续:“吾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
??“我恨君生早——”
??“我恨君生早——”
??头痛欲裂,慕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暴戾,他紧紧抓着木窗,心口疼得揪在了一起……
??一道体温突然贴近,将他的手从窗台上扳开,然后再将窗户合上。
??小孩的歌唱声和栀子花的幽香一起被隔绝在外,越来越远,越发的不真实……
??就好像是行走在迷雾里一样,不知身处何地,不知前路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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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模糊之间,慕襄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不是二皇子,不是殿下,就是简单的慕襄二字。
??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塌上,塌边坐着师禾,正垂眸望着手中的玉佩。
??玉佩雕得是一只凤凰,模样精致,细看之下里面还有几点红丝,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流动着,这正是慕襄常带在身上的那一块。
??“我……”慕襄开口了才发现自己声音低哑。
??“殿下发热了。”师禾道。
??他突然抬手抚了一下慕襄的额头,像是在试探热度,随后又很自然地撤了回去:“殿下再休息一下,便可起来喝药。”
??“……好。”
??慕襄动了动僵硬的身体,额间仿佛还残留着师禾掌心的温度。
??师禾突然问:“为什么一直戴着它?”
??慕襄微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玉佩:“这是我母亲所留。”
??“……”师禾抬眸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慕襄皱了皱眉,虽然处于发热中,但脑子依旧活跃。这块玉佩其实并不能说是母后留给他的,毕竟他有记忆后,与母后总共只见过两面,一次是回宫,一次是他生辰,母后前来探望。
??而这枚玉佩从他幼时便跟在身边,母后母家人虽然对他极差,但从来没打过这枚玉佩的主意,甚至有一次他的表哥将玉佩抢走后,还被家主揍了一顿,再将玉佩还了回来。
??于是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玉佩是母后给的,所以那些人才不任意妄为。
??“它……”慕襄喉间紧了紧,“是你的?”
??“是。”师禾将玉佩放回慕襄枕边,“你出生那天,我给你戴在了身上。”
??“……为什么?”慕襄喉间发涩,好半天才问。
??“不清楚。”师禾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不记得那时候怎么想的。”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慕襄的意料,不是恩赐也不是别的,而是不知道。
??慕襄试探地问:“那很久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师禾知道他说的是指前雅帝那一朝的事:“记得,只有这段。”
??只有这段……
??师禾又道:“或许是为了补偿。”
??慕襄一怔:“……什么?”
??师禾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你克太子之卦是本座占的。”
??慕襄彻底愣住了:“……”
??说到底,他幼年至少年间会活得连一个世家子弟都不如,不就是因为拿道可笑的预言吗?
??可如今师禾告诉他,拿道语言是他说的。
??他艰难开口:“卦象是真的?”
??师禾顿了顿:“是。”
??和慕襄想象之中的陷害不同,那则预言竟是真的,确实,如今不是应验了吗?他夺走了本属于慕钰的皇位,而对方此刻却跪在牢狱里。
??“孤不怪你,你只是……”
??你只是在尽自己的指责罢了……
??可慕襄依旧觉得呼吸都带着刺,一根根扎在他喉间,疼得窒息。
??他不在乎过去的那些经历,他在乎的是,那些经历是由师禾带来的。
??师禾看出了他的不适,但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从未想过瞒着此事,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地说出口,慕襄问了,他便回答。
??只是玉佩到底是何原因送到了对方手中,师禾是真不知缘由,或许真的是为补偿吧。
??可以他心性,又何至于会对一个襁褓小儿心生恻隐之心?
??慕襄同样也没信,不清楚是不是师禾还有其他的事瞒着自己。
??师禾出去了,只丢下一句记得喝药。
??慕襄没有出声,好半晌才撑起身体,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一股苦涩味道。
??他拿起枕边的玉佩,眸色幽深,手中力道也越来越紧。
??眼中的戾气越来越重,手也高高扬在了半空,一副要狠狠砸下去的样子。
??屋外的师禾只听到里面清脆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四分五裂了,他脚步微抬,最后到底是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