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楚抬头看向他,一笑:“如果我现在妥协了,日后他瞧着你我尴尬勉强,怕是要内疚一辈子的。”
陈燕尔心头蓦地一颤,瞧着眼前这个还比自己小两岁却七窍玲珑的弟弟,半晌由衷道:“你这么好的人,若是没人喜欢,才是旁人一辈子的损失。”
“嗷呜嗷呜!”
江怀楚:“……”
本来心情还有些沉重的陈燕尔噗嗤一声笑了:“王爷,它让我抱抱可好?”
江怀楚看向她,顿了下,若无其事道:“它可能会咬人。”
“没事的,它牙都没长齐呢。”
江怀楚说:“……它对生人比较凶。”
“没——”
心思细腻的陈燕尔觉察出什么,微微不可思议地瞧他。
她和江怀楚从小就认识了,这么多年姐弟情谊,江怀楚对她什么都舍得,这会儿居然……
“那还是算了。”陈燕尔说。
江怀楚暗松了口气,把在椅子上动来动去不安分的小狗崽抱到了腿上。
……
晚间,江怀楚端着拌好了肉的瓷碗,在住处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萧昀”,他怀着孩子,走得快了就明显,也不好出去找,只好叫来管家,管家一听说王爷的狗不见了,忙喊人找,找了一圈都一无所获,一群人正满头大汗,急得都要出去贴寻狗皇榜了,府侧门口一只小狗崽忽然摇摇摆摆出现了。
管家一愣,大喜,立马高声叫王爷,江怀楚刚从屋里出来,就见小狗崽吐着舌头朝他冲刺过来。
他松了口气,刚要训,后知后觉耳边多了“叮铃叮铃”的声响,低头仔细一看,“萧昀”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项圈,项圈底下还有颗小铃铛。
管家笑说:“这别是贪玩跑出去了,结果谁瞧他可爱,还送了它个小礼物,怪可爱的。”
“萧昀”绕着江怀楚的脚踝转圈圈,江怀楚眉眼弯弯,刚要拎他进去,瞧着那根串铃铛的黑金色绳子,脸色微变。
管家回去了,江怀楚拎它进去,关上门,蹲下身拇指捏着绳仔细瞧了瞧,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这是萧昀扎头发的发绳。
他说怎么找不着,原来是被萧昀的人诱走了。
萧昀有办法驯它,自然也有办法让自己的人诱跑它。
城中有萧昀的人是一定的。
多了根发绳,他想证明什么?证明他很能耐?能在他皇兄眼皮子底下和他这么玩儿?
“萧昀”爱动,见江怀楚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开始绕着他转圈圈,脖子上铃铛叮铃叮铃直响。
江怀楚把狗碗一放,甩袖站起,面无表情,打定主意不拿勺子喂它,就要去书架上拿本书瞧,听见身后急得团团转的铃铛声,嘴角挑了下,眨眼压下,回头瞥它:“自己吃。”
目光落到它脖子上的铃铛上,却停了几秒。
江怀楚蹙眉走近,蹲下身捏住那颗黑金色的小铃铛,思忖几秒,用了点力,将小铃铛的两半嘴掰开,“吧嗒”声,两颗小石头掉在了地上,与石头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一张叠得极不起眼的小纸条。
江怀楚脸色一黑,站起转头就走。
身后“萧昀”愣是不肯吃饭,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呼啦一扑,抱住他的脚踝,两颗小奶牙咬住他的衣袍下摆,开始拖扯他的衣袍下摆。
江怀楚一不搭理它,它就习惯这样。
江怀楚低头看着它,它眼下如此,倒像是叫他去看纸条。
江怀楚又气又笑,试图从它嘴里扯回衣袍下摆,它却叼着不放,朝他摇着尾巴,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渴望。
明明是求他喂饭的渴望,在这时却换了层意思。
“嗷呜嗷呜!”
江怀楚立在原地几秒,冷着脸回去,捡起了那张纸条,随意一瞥。
“江怀楚,你有本事就今夜二更独自一人上城墙。”
字迹又回到了之前的龙飞凤舞、狂妄出格的模样,语气又饱含威胁和挑衅,江怀楚毫不意外,他就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他那无法无天的性子,肯装几天孙子?
城墙?
江怀楚一笑。
他就是上了城墙,城墙那么高,萧昀也上不来。
他倒要瞧瞧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
主帅大营。
夜半一更,谢遮看着那个一身夜行衣的蒙面男子,已经彻底麻了,有气无力道:“陛下,为了追媳妇儿,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干的?”
“别大惊小怪。”萧昀没好气道。
他拿着包袱就往外走,谢遮赶忙追上:“谢才卿要是没赴约怎么办?你在城下又瞧不见城墙上有没有人……”
谢遮瞧了眼天上,今夜连个月亮都没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萧昀道:“他就算不去,也会叫自己的人守着的,朕得向他表示,朕去了,让他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
萧昀走得实在太快,谢遮急道:“那、那你怎么上去呢?城墙那么高!”
南鄀跟有病似的,城墙修的比大宁高两倍,飞都飞不进去。
“这你不用管,朕有的是法子。”
萧昀朝他挑眉一笑:“你等着朕凯旋而归。”
他颇有将领出征的豪情万丈、英雄壮志,却偏偏干的是鸡鸣狗盗飞檐走壁的事情,谢遮捂住脸,实在没眼看。
幸好大臣们不知道。
……
二更,江怀逸睡下了,江怀楚调走了自己的人,不惊动任何人地上了城墙。
皇兄封锁了城门,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城墙因为太高,过于安全,反倒防守有些松懈。
江怀楚怕被发现,没打灯笼,避开哨兵,扶着城墙边沿慢慢走。
月黑风高夜,黑灯瞎火时,又是偷偷摸摸独自一人出来,穿着身黑衣,这所作所为着实有些奇怪,让人不免产生一些联想,江怀楚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只脸色微红,低头瞧着和他一道过来,蹦蹦跳跳上楼梯的小狗崽,仿佛有人见证他这鬼祟举动似的,越发羞恼,也不知道是恼狗崽,恼萧昀,还是恼自己。
在城墙上等了一小会儿,底下一片黑漆漆里,忽然有人轻轻吹了声流氓哨,江怀楚身形一顿。
他是如约来了,却也只是想瞧瞧萧昀怎么上城墙,无需搭理他,更无需让他知道自己在。
萧昀说不定听上头没动静,就假惺惺走了,明儿还会嚣张地让小狗崽给他带封信,指责他爽约。
江怀楚刚要蹲下身,完完全全藏到墙壁后,底下又吹了一声流氓哨,身侧的小狗崽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江怀楚一愣,脸色骤变,没来得及捂它的嘴,小狗崽已经兴奋地“嗷呜”叫了一声。
第99章
一片黑暗里,江怀楚脸色红了个彻底,恨不得掉头就走。
他的方法……他的方法为什么总是那么……
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咬牙,使劲儿戳小叛徒的脑袋。
底下萧昀听见那声狗叫,愣了愣,嘴角眨眼就要咧上天。
媳妇儿来了,还装不在,这会儿肯定丢人丢得脸红透了,萧昀想到那画面,就心头痒痒,巴不得立刻飞上去。
萧昀从包袱里拿出攀城爪,身形灵敏地避过听见动静前来巡逻的士兵,等再次无人,才将攀城爪扔上去。
南鄀城墙修得高,已是最长的攀城爪了,只能锁在过半的位置,再高人力也扔不上去了。
江怀楚本来想走,见他开始弄,心头浮上一丝好奇,踟蹰片刻,留在了原地。
萧昀的攀城爪在夜色里散发着一点银光,能看到它被卡在了几块灰白砖块间的缝隙里。
爬到过半的位置并不难,江怀楚好奇的是,他悬在半空的时候,并无任何着力点,怎么二次发力,将攀城爪扔到最顶上的城墙边沿并抓住。
南鄀夜明关城池数百年来几十次遭遇过敌方攻城,对方最后都无功而返,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难题。
城下人攀着绳索,几个潇洒至极的闪动,人已经爬到了过半的位置,江怀楚低头看他,隐隐约约能瞧见他乌黑的眼睛。
绳索到顶了,江怀楚看着他,萧昀显然夜知晓江怀楚在想什么,稍稍低头,在他瞧不见的地方坏笑,空出一只手,从衣襟里掏出另一条攀城爪,装模作样往上扔。
钩子几次连一半的位置都没扔到就自发下落了。
江怀楚唇角刚要挑,眼睁睁看着那块固定钩子的砖块松动了下。
本就单手抓绳的萧昀一个不稳,顺着绳子往下跌了一节。
江怀楚心头一紧。
萧昀又试了好几次,都未成功,甚至因为夜间过于黑,哗啦一下滑下去,摔在地上。
江怀楚心头蓦地一跳,萧昀的身手摔死是绝不至于,就是不知道摔成什么德行了。
登城这种事,凭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
萧昀却几乎没在地上待,立刻爬起,又尝试了起来。
江怀楚蹙眉看着他摔了几次,等他又一次上到过半的位置,低声说:“你回去吧。”
萧昀抬头看着他:“不回去,朕今儿一定得上去。”
江怀楚淡淡道:“摔死了本王不给你收尸。”
萧昀忽然一笑:“那你找根绳子拉我上去?”
江怀楚一愣,听清他说什么,再次被此人厚颜无耻的程度震惊了,羞怒道:“谁要拉你上去!”
江怀楚料准了萧昀下一句要么是威胁,要么是讽刺,总归是撑脸面的话,眼前人却脸不红心不跳,朝他眨眨眼:“宝贝儿,你拉我上去好不好?”
江怀楚:“……”
“好不好?”
“哎呀,宝贝儿你最好了,宝贝儿你要不就看在小狼崽的面子上,宝贝儿!”如果不是悬在半空中,萧昀大概能不要脸地往江怀楚身上蹭,“我自己肯定上不去的,你把南鄀守那么好,那么高的城墙,所以宝贝儿,你拉我上去嘛。”
萧昀见攀着城墙边的人没动静:“宝贝儿,你最好了,宝贝儿,你都要和别人成婚了,你总得给我个交代吧,宝贝儿咱们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江怀楚冷道:“谁是你宝贝儿。”
“你啊,”萧昀见他冷脸,立马换了副神情,皱着眉头,“宝贝儿,我摔得腿疼、腰疼、后背疼,我哪都疼——”
“关本王什么——”
“嘶,好疼好疼啊——”
“你——”
“好疼!疼得受不了了。”
“……”江怀楚深吸一口气。
“你就拉我上来嘛,宝贝儿,”萧昀瞧了他一眼,立马空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后腰,“朕真的好疼,不信你拉我上来你瞧瞧,朕要是骗你,朕把朕所有私房钱都给你……”
“谁要你——”
那边巡逻的士兵又过来了,江怀楚咬牙。
这会儿再他和扯犊子,被皇兄发现了他和萧昀都吃不了兜着走。
“宝贝儿,咱们把话说清楚好不好?朕年少轻狂没喜欢过人,第一次,操作失误再所难免,你给个机会弥补嘛,宝贝儿!”
向来威严的人撒起娇来,竟因那分天真无邪,显得异常俊俏甜蜜。
江怀楚:“……”
就他这岁数还年少轻狂,那自己是什么?幼年无知?
江怀楚沉默片刻:“只说话,说完就走?”
萧昀立刻点头保证。
江怀楚食指竖在唇畔,警告他。
萧昀点头保证他绝不再多话。
江怀楚去找了根结实的绳子,慢吞吞地走回来,走到城墙上了,看着手中的绳子,忽然醒悟,脸上一阵发热。
江怀楚,你在干什么?
虽是情有可原,可这形式,未免……太奇怪了些。
萧昀已经瞧见他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江怀楚自暴自弃地将绳子丢下去。
萧昀嘴角笑意浓得要藏不住:“宝贝儿你别拉我,小心崽崽,你系在城墙上,我自己上来就行。”
“谁要拉你。”
江怀楚找了个地方系住。
萧昀瞧着头顶那段续上的绳子,一时心花怒放,啧啧,最坚固的城池果然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一眨眼功夫,江怀楚身前已经多了个人。
“嗷呜。”小狗崽横在他和江怀楚中间。
萧昀低头盯着它瞧了一眼,二话不说用腿把它往边上挤了挤,无视它的抗议,靠近江怀楚,江怀楚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想说什么?”
萧昀开门见山:“别娶她。”
江怀楚:“为什么?”
萧昀说:“朕娶你。”
江怀楚心头一震,不以为意,过了半晌,见他仍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蹙眉道:“你认真的?”
“不然呢?朕又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你上次不是没答应么,你当朕动不动就说要娶谁?”
江怀楚淡道:“孩子不是你的。”
“哦,”萧昀倚在城墙上,懒洋洋笑道,“咱北宁有条律法,你知不知道?”
江怀楚看向他。
“说是女子若是与夫君和离,要满十个月才能改嫁旁人。”
“为什么?”
萧昀笑看他:“防止她怀孕了她不知道,或者她明知道,还要嫁给下一个,让下一个做冤大头。”
“说了不是你的。”
萧昀笑吟吟地说:“那咱要不这样,你先嫁给我,到时候生下来,朕瞧瞧长得像不像朕,不像再离也不迟。”
江怀楚:“……”
“宝贝儿——”
“‘萧昀’。”
萧昀一愣:“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