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韫浑身不受控发抖,老泪纵横:“陛下!!微臣激动啊!!陛下!!四年了!!咱们努力了四年啊!!老臣差点以为自己入土都瞧不见您娶妻,有小皇嗣了,老臣兴奋呐,陛下……”
底下以剽悍骁勇闻名的朝臣抱头哭嚎成一片。
萧昀:“……”
谢遮:“……”
萧昀压下震惊,头疼扶额:“停停停,你们哭得跟朕驾崩了似的!”
张奎眼泪还挂着,蓦地想起正事,愣了几秒,暴怒道:“他娘的!端王个小瘪三,居然敢跟咱大宁抢人!!谁给他的胆子,居然敢抢咱大宁的皇后娘娘!”
萧昀愕然抬头,慢一拍意识到什么,蓦地瞪大了眼睛:“那个——”
朝臣被转移了注意力,霎时止了哭,个个怒不可遏。
董禄怒发冲冠:“他可真不要脸!人毅国公独女,怀着咱陛下的孩子,他居然……!他怎么想得出来?!世间怎会有此等畜生?!”
“这还不好懂吗?陛下的女人嫁给了他,陛下的孩子还要认贼作父,他这是要公然打陛下的脸,打我大宁的脸!就他那德行,还想证明自己比陛下强?”
“真是无耻下流,畜生至极!”
萧昀:“住嘴!!!”
张奎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会呵斥自己,勃然大怒:“陛下,端王夺您妻儿,您居然喊我们住嘴?!您什么态度?皇后娘娘要带着您的孩子改嫁他人,您居然如此淡定,还喊我们住嘴?!您莫非是一夜风流,过后想要赖账?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要,您……”
张奎气得浑身发抖,也不敢指着皇帝骂,只道:“微臣可告诉您,您不想娶,咱们也会逼着您娶!”
刘韫回想这两个月,恍然大悟,怒气越盛:“好啊陛下,攻城是想抢回皇后娘娘,结果兵临城下了,又嫌太兴师动众,不值得,居然就后悔收兵了!原来在您眼里,皇后娘娘加小皇嗣,还比不上打仗那点银子?!”
刘韫气到几欲昏厥,唇齿发抖:“皇后娘娘都怀孕了,您居然能这一个月天天淡定地闷坐在大营里,居然好意思犹豫按兵不动?!您居然这么久都不告诉我们,您现在是不是看他们要成婚了,才气不过一怒之下要发兵?好啊,我说呢!”
一种众臣回过神来,怒目而视,第一次对皇帝如此失望。
萧昀:“……”
事态变化之快,谢遮呆若木鸡,他好容易才从雷轰中回转一点,艰难地看向萧昀,那个向来脑子转得快到无人能敌的皇帝,仿佛不需要任何接受时间,没有任何停顿,面不红心不跳,顺着奇奇怪怪的梯子偷偷爬下:“朕知道错了,所以朕能不能夺回皇后和小皇嗣,还得倚仗你们……”
谢遮:“……”
当真是能屈能伸。
朝臣神色这才缓和了些:“那还用陛下说!赶紧攻城!立刻!马上!请陛下下令!我等抛头颅洒热血,也势必为陛下夺回皇后娘娘和小皇嗣!”
大宁朝臣在皇后和皇嗣的事情上又一次毫无疑问地站在一条战线上,凝聚程度前所未有。
……
背后热火朝天地整着军,骑在马上的谢遮凑到一身盔甲的萧昀身侧,低声道:“能行么?别他们搞错了抢错了……”
“……”萧昀瞪他一眼,“不有朕在呢吗?楚楚肚子大了,就是迎亲,也不可能骑马的,肯定是坐轿子。”
谢遮狐疑地看着他:“两个坐轿子的你分的出来?”
萧昀挑眉一笑:“这你放心,绝对不可能抢错,抢错了朕萧字倒过来写!”
谢遮有点纳闷他为什么那么笃定。
萧昀对着身后将领道:“只攻城,速击之,绝不恋战,绝不杀人城门一破,直奔洛平街抢人,缘由势必三缄其口。”
将领们拍拍胸脯担保。
这种事,事关国帑,他们再脑热冲动,也不会犯糊涂说出去,让皇后娘娘和小皇嗣平添危险。
萧昀道:“行军!”
……
府邸上,江怀楚一身红色喜服,江怀逸坐在案上,瞥了眼他束起腰带处臃肿的凸起,脸色越发阴沉难看。
“皇兄。”江怀楚乖乖巧巧道。
想着他今日总算要娶妻了,尘埃落定,至少日后不会被人指指点点,背负污名过一生,江怀逸心下稍安,脸色也缓和了些,毕竟是大喜之日,他沉默半晌,仍板着脸道:“过来。”
江怀楚走过去。
江怀逸看着眼前不知不觉就这么高了的弟弟,有些失神。
好像在不久以前,江怀楚还才到他膝盖,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眼里亮晶晶的,乖乖巧巧,软软糯糯,惹人怜爱,成日追在他屁股后面,哪怕他那么孤僻不近人情,他也想要逗他开心。
眨眼就要娶妻了,竟是那么快。
江怀逸踟蹰了好久,终是艰难开口:“这事从头到尾没过问你的意见,是……是皇兄不对,皇兄是怕你……”
“我知道的。”江怀楚温声说。
江怀逸干巴巴道:“我养大的弟弟,皇兄不能听旁人说你一句不好,一句都不行,我的弟弟,旁人只能夸。”
江怀楚鼻尖一酸,缓声说:“我知道的。”
“所以你别怪皇兄。”
江怀楚摇摇头:“不怪。”
江怀逸终是松了口气,又愧疚,又无比安心,轻拍了拍他的手:“去迎亲吧,待会儿拜堂,能瞧见皇兄。”
江怀楚点点头,江怀逸松了手,刚要由他出去,江怀楚突然回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江怀逸瞪直眼睛,僵成了一具雕塑,向来冷冰冰的脸眨眼红了起来:“放肆!你成何体统!”
江怀楚眉眼一弯:“长兄如父,弟弟今日就是别人的郎君,不是皇兄的乖弟弟了。”
江怀逸沉默小半晌,别过脸,嗓音发干:“以……以后别这样。”
江怀楚笑,转身出去。
身后,江怀逸扬了一点嘴角,又飞速压下,下一刻,脑海忽然毫无征兆地袭上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无比熟悉的眩晕。
江怀逸只来得及暴怒道:“不许跑!你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江怀楚转身,看着椅子上昏睡的人,从衣襟里掏出纯白刺绣手帕,揩掉唇上无色无味的迷药,叹了口气。
他叫自己人进来,把江怀逸小心抱到榻上,人齐齐出去后,江怀楚跪在榻边,拉了拉江怀逸的大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说:“皇兄,你为我好,我知道的,怀楚会用实际证明,不听你的话,也能过得很好,叫你放心。”
他站起,轻声吩咐人照顾好江怀逸,便一个人去了书房,命人去叫如矢。
陈燕尔家在京都,离家前来,暂时居住在主帅府上,但亲不能不迎,所以被人送去了和他家世代交好的霍府上,算是全了迎亲的礼。
待会儿迎亲,他要坐着轿子,去霍府接陈燕尔。
如矢推门进来,反手关上门。
江怀楚看向他:“燕尔等了你四年,甚至不惜用这法子,日后好好对她。”
第101章
向来缄默、面无表情的如矢,显得十分局促紧张,认真而郑重地说:“如矢会的,如矢是块木头,她父亲瞧不上我,我便以为她也……我去北宁一去就是四年,一次都没回去过,实在对不起她,如矢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
江怀楚摇摇头:“她小时候就是这样的,瞧着温婉,其实倔强得很,她爹是个糊涂的,眼里只有钱权,但她对你是真心的。”
如矢苦笑:“我隔了这么久才知道。”
“没事,”江怀楚淡笑道,“知道了总比不知道好,日子还长。”
如矢是个孤儿,被老庄主养在身边,长大后原本在老庄主身边做贴身侍卫,后来机缘巧合救下了陈燕尔,一见钟情女子非他不嫁的老套故事,陈燕尔的爹横在中间,如矢向来迟钝,理不清这男女之事,也不想耽误陈燕尔,便向老庄主申请,自己调去了北宁,算是和她断了个干净,指望她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他这一走就是四年,因为江怀楚的事同他一道回来,却发现陈燕尔还在等他,从十六岁等到二十岁。
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矢在同江怀楚密谈,同一时间,太妃趁府上人忙碌,没人注意到她,偷偷溜了出去。
以萧昀为首的先行几十人行至城门不远,前头探路的突然跑回来,到萧昀马下,禀告道:“前头有个妇人请陛下下马短暂一叙。”
萧昀皱了下眉,顺着探路之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妇人他并不认识,身形倒是有些熟悉。
农妇打扮的妇人见他看向她,给他使眼色。
萧昀一怔,这个年纪,这个个头身材……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
那日在弥罗山庄撞到他的中年美妇。
是楚楚的身边人。
他回头让众人稍等,自己纵身下马,大步流星走到她跟前,礼貌道:“萧昀不才,您是……”
太妃二话不说拽着他到了僻静无人之处,开门见山,低声说:“我偷偷带你们进去。”
萧昀猛地瞪大眼睛:“什么?”
“没听错,”太妃道,“哎呀你进不进?”
萧昀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您知道我要干什么?”
太妃翻了个白眼:“抢亲啊。”
“……”萧昀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和南鄀皇室有仇?”
“……”太妃说,“我了解楚楚,楚楚嘴上答应,心里肯定不想娶,但他皇兄强硬,他又不得不娶。”
萧昀道:“……所以你就放我进去抢?”
“是啊,”太妃一脸“这有什么问题吗”的表情,“看你这架势,刚好,也省得你们攻城,我们死人了,我这也是为南鄀为楚楚着想。”
太妃眨眨眼,笑道:“加油,他们不喜欢,我一直特别欣赏你看好你,敌国皇帝怎么了,我瞅着你真心得很,和咱楚楚般配得很。”
幸福来得太突然,萧昀摸了把后脑勺,压下嘴角过于浓烈的笑,在娘家人面前一本正经道:“我一定会抢到楚楚的。”
太妃凑近叮嘱:“楚楚也坐轿子,别抢错了,楚楚的轿子是……”
……
城中,御道早被侍卫清出来了,带刀侍卫们在路两边维持秩序,茶楼酒楼栏杆边人满为患,道路上沸反盈天。
端王成婚,万人空巷。
“来了!!”有孩童尖叫道。
江怀楚戴着帷帽,抱着“萧昀”,假扮百姓立在人群里,看着道路尽头出来的喜轿。
人群嚎叫拥挤起来,身边一个大娘道:“姑娘,怀着身子还出来,小心点,别被挤着了。”
江怀楚:“……”
这么明显?
大娘笑道:“四五个月了吧?你相公呢?端王成婚,这么热闹的事,他不陪你放心你一个人来看吗?”
“……”江怀楚不得已和她唠嗑起来,没聊两句,人群忽然朝轿子行进的反方向尖叫起来,江怀楚蓦地转头,脸色大变。
空荡荡的御道上,萧昀在最前头策马疾驰,身后几匹马上是谢遮、刘韫、张奎等人。
都是熟面孔。
怎么进来的?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萧昀扬鞭,胯下千里马瞩目,他黑金色发带飘逸,鬓发被吹开,模样俊美,目光灼灼,宛若天神,叫不少女子看呆了。
身后几人却几乎个个面目凶恶,最剽悍壮硕的那几人,手里还持着刀斧。
身后侍卫骑马在追,人群顿时骚乱起来,轿前无数侍卫拔刀。
“是大宁人!!!”
“快跑!!大宁人要杀人了!!!”
江怀楚心道不妙,就要往前挤,身后大娘却热心地拉住了他,护着他把他往后拽:“你小心点啊!!你小心点!别被人撞着了!!”
江怀楚:“……”
几息的功夫,萧昀已经冲破重重护卫的阻挠,到了轿子前。
“他要杀端王!!”
“端王!!”
“保护端王!!”
人群暴动,萧昀轻跳下马,扯开帘子就跃进轿子。
大街上尖叫声一片,护卫往轿子前涌,百姓往后涌,江怀楚逆着人群往前,徒劳无功。
喜轿里,萧昀看向坐着的模样温润俊秀的“江怀楚”,嘴角霎时咧上天。
楚楚只能为他穿喜服。
“江怀楚”还愣着。
时间紧迫,萧昀二话不说将人拦腰抱起,扛到肩头,低笑一声:“楚楚,没想到吧——”
他脸色忽变。
怎么这么重?
“放下!”
回他的是一个宏浑雄厚的男人声音。
萧昀满脸惊悚,扔烫手山芋般把人扔下,浑身哆嗦的背贴上轿子壁:“你他娘的是谁?!”
混乱中一拥而上的大宁虎将吼道:“陛下快点啊,直接抢!!”
张奎和董禄都冲了进来。
端王身份在此,轿子是十六人抬的,容纳几人完全不成问题,张奎和董禄见陛下呆愣愣地立在一边,顿时恨铁不成钢。
“皇后娘娘,对不住了!”
他们一人抬脚一人抬肩膀扛起穿着喜服的那人,齐心协力就要把人往外抬,如矢暴怒,一拳上去,张奎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正着,吃痛惊道:“皇后娘娘?!”
如矢忍无可忍:“我操你娘的皇后娘娘!!我杀了你!!”
张奎给皇后娘娘的声音和脏话吓蒙了,手一抖,人就半摔在了地上。
轿子外一只矮墩墩的小狗崽突然从轿帘底下钻进来,咬住傻愣着的萧昀的衣袍下摆,把他往外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