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枝在这里呆了这么一会儿,反而不怕了,“就为了一个手串,你杀我,不怕我父皇拿你问罪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怕?我怕死了!我怕他不敢来!”金世昌突然发疯一般地笑起来。
“他敢抢夺我的心上人时,就应该想到有一天我会杀了他!如今他不在,就父债子偿吧!十几年来,我入不了宫门,见不到爱人,只能如同苟活的蝼蚁,苦苦寻找一个共同的回忆!我后悔!懦弱!无能!如今,他的儿子还要来跟我争抢这唯一的纪念!还要剥夺我思念的权力!”金世昌一边笑,一边哭,流着眼泪保持微笑,看得人揪心。
金世昌将剑抵在亭枝的胸口,“王爷,下辈子投胎急得认清路!”
“哎!慢!放了我!”亭枝说,“你的心上人是哪位?我帮你带个好,帮她出来与你团聚!”
亭枝想到了做交易,金世昌停下了手中的剑,蹲下来看着亭枝的眼睛,“多谢,那王爷告诉我,菜妃娘娘可还好啊?”
亭枝的眼睛再也不敢离开了,他看着金世昌久久,久久,无数次张嘴却又说不出一句话。
“你说话啊!菜妃娘娘可还好啊?”金世昌的声音轻轻的,近乎哀求。
亭枝颤抖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
“你怎么不说话?我真的很久没有见过她了,菜妃娘娘可还好啊?”金世昌继续问道。
亭枝仍旧不说话。
“她啊,很讨厌我喝桂花茶,说味道像青楼的女子,王爷,烦请您下去给她赔罪,好好照顾她,告诉她我不听话,让她来世不要忘了来教训我!”金世昌嘴里温柔地说着,剑温柔地刺进亭枝的胸口,他在慢慢地凌迟亭枝,一寸一寸、一笔一笔地讨着亭枝欠下他的债。
亭枝倒在了地上的血泊之中,精致的妆容、华美的女装,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笑话,自己亲手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亲手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仿佛知道要离开,还特意沐浴打扮了,也喝了送行酒,唯一担心的,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孩儿,该怎么办呢?
亭枝缓缓地闭上眼睛,带着对这个人世间的不甘,带着心痛,离开了人世。金世昌提着剑,剑尖还滴着猩红的血液。
太子宫。
“太子殿下!不好了!皇长孙殿下不见了!”玉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雨殇无奈地问道:“又怎么了?”
“承舜殿下不在宫里!我们已经找遍了所有角落!殿下!怎么办?”玉儿道。
雨殇向外面看了看,宫侍们聚在外面,看来是找了所有地方,没有找到,在原地待命呢。
雨殇殿下一想,问:“承舜平日是不是经常喜欢找亭枝王爷?”
“是。”玉儿说。
雨殇道一句:“坏了!”便拉起旁边的外套就往出走,“快,备我的宝马!”
雨殇殿下骑上马就从京城向雁落城出发了。所幸他的汗血宝马脚程很快,是平常的马的好几倍。而且雨殇经常出入雁落城,故知道不少捷径,想来要赶到雁落城不是问题。
半夜了,亭枝还没有回来。承舜在房中玩着五子棋,突然间只觉得心口一阵闷疼,他忙捂住心口伏在案上,可许久不见好,他不知为何,还以为他自己的日子快到了,便慌忙去找亭枝。
跑到金府门口,承舜被家丁挡住了,“你们让我进去!我要见小皇叔!让我进去!”他用力拉开了家丁对他的束缚,跑了进去。
金世昌正从里面出来,就看到这个小人儿跑进来,可是承舜没看到他,一头就撞在金世昌的怀里,然后向后倒去,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哎哟!”承舜捂着自己的脑袋,“谁啊!”
金世昌温和地笑着,“这是谁啊?”
承舜道:“你见了我的小皇叔吗?”
金世昌没有回答他,在心中飞速地搜索承舜的信息,奇怪,温国舅没说起来皇长孙来了啊!不过,既然他也是尚德的孙子,那么如果他死了,那尚德的表情应该很好看。
很快,金世昌换上了笑容,低下头抓住承舜的肩膀,“小朋友,你要找的是亭枝王爷吗?来,跟我来。”
承舜将信将疑地跟着他进去了,金世昌径直走到自己房中的机关旁边,打开机关,承舜就跟在他身后,眼睛瞪大了,下巴掉了,“哇!好厉害!”他感叹道。
金世昌回头一笑,“这算什么?等会儿还有更厉害的呢!”
承舜满怀期待地跟着他走进密室,金世昌拐了个弯不见了,承舜感觉到他突然消失,心里一惊,可他并没有为此多费心思,转而闭了闭眼睛,努力使自己适应这个黑暗的环境,待到看清旁边的灯台时,他走过去吹了火折子,点燃了几盏灯,四周顿时一片光明。
不远处躺着一个姑娘,承舜跑过去一看,脸赫然就是亭枝的脸,“小皇叔!”承舜惊唿,他抱起亭枝,手却摸到了湿漉漉的血液,亭枝的全身已经冰冷,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锁。承舜的手颤抖着,他的指尖摸到的血液渐渐地凝固了,眼泪大颗大颗地下落,落在亭枝的脸上、衣服上,“小皇叔!小皇叔!不要!你醒醒啊!”
亭枝没有一丝反应,承舜哭着哭着突然双眼一闭,晕了过去,趴倒在亭枝的身上。
金世昌提着剑从黑暗中走出,他的黑发还在黑暗中漫舞,他的剑指着承舜的后背,自言自语道:“尚德,这些都是你造成的!”
剑已经接近了承舜的后背,“卡啦——”金世昌回头一看,他刚从亭枝怀里掏出来放在宝盒里的魇魂铃此刻正被一个黑衣人拿在手里。
“什么人?站住!”金世昌忙追了出去,可那人很快跳上房顶,如同鬼魅一般迅速地消失了,金世昌足足找了十几分钟,也没有看到那人的半个影子,只好作罢。
等他回去的时候,承舜醒了,他坐在亭枝的尸体旁边嘿嘿嘿地笑着,金世昌只觉得这笑瘆人,他躲在门边试探着问了一句:“皇长孙殿下?你在做什么?”
承舜回头,眉目明媚,笑得十分灿烂,“我在和小皇叔玩啊!我们要过家家!可好玩了!你要玩吗?”他的手上拿着撕碎了的布条。
金世昌竟被他吓得不敢上前一步,“啊?皇长孙殿下,你没事吧?”本来想杀他的,这时金世昌竟不敢靠近他了。
承舜道:“小皇叔受伤了,我要给他包扎伤口了,你走吧!”
金世昌站立在门口,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早已听闻皇长孙是个难得的天才,如今看来不过如此,难道是受了刺激?
金世昌走了,出去以后他锁上了门,承舜一个人呆在房里,一次又一次地为亭枝包扎着伤口,一次又一次地拆掉,一边跟亭枝说话,一边又哭又笑。
这个天降巨星陨落了,一个解决了世界难题的天才此刻竟无法解决这个难题了,自从他心里的白月光暗淡了的那一刻,承舜就已经不愿承认自己活着的意义了,他的脑中关于亭枝的记忆在冲刷他的神经,一遍又一遍,亭枝于他,是白月光,是春秋,是羁绊,是生命的意义。
雨殇殿下来到金府的时候,金世昌就在门边,他看到了雨殇,突然站起来跑过去,“你……你……你是……”他从雨殇的眉眼中看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雨殇行了个礼,“见过金老爷,我是司空雨殇。”
“你是菜妃的孩子!”金世昌像是在问,又像是笃定他就是。
“是。”雨殇殿下道。
第一百零七章 太子殿下的泪水
107
“孩子!过来!我看看你!”金世昌伸出双手。
雨殇殿下莫名其妙地照做了,“老爷,您没事吧?”
金世昌双目含泪,摇摇头,笑着说:“没事,没事,孩子,我只是……只是太想念她了!”
雨殇殿下虽然一脸不明白,也再没有多问,他此刻只关心承舜。
“金老爷,听闻犬子在您府中,可否让我见见?”雨殇问。
金世昌听了惊奇地问道:“承舜是你的儿子?”雨殇点点头,金世昌不禁开始在心里谢天谢地,刚才他没有杀死那孩子,否则这次绝对无法交差。
金世昌带着雨殇殿下去了房中,承舜仍旧坐在亭枝旁边,跟他反复玩着过家家的游戏。
“承舜!”雨殇殿下叫他。
承舜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中七分陌生三分冷漠,他什么也没说,雨殇殿下一看他的眼神便泣不成声。
“承舜,爹带你回家。”雨殇过去拉起他的手,粘粘的,湿湿的,他知道那是血,所以他没有低头看,他也没有看躺在地上的亭枝。
承舜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走了,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亭枝。
出去了,金世昌担心地看着雨殇,他想要一个结果,毕竟刺杀皇子这么大的罪过,被太子知道了,他不知道如何处理。
“殿下,臣有大罪。”金世昌跪下道。
雨殇问:“你何罪之有?”
金世昌老老实实地说道:“臣私自刺杀皇子,亭枝王爷命丧我手。”
下去陪她也好。
雨殇一脸惊奇地问道:“什么?亭枝王爷?亭枝王爷何曾来过雁落城?”
金世昌半晌没有说话,低着头跪着,内心想了很多很多,半天之后,他突然对着雨殇殿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草民多谢太子殿下大恩!日后若有需要,太子殿下尽管开口,草民万死不辞!”
雨殇什么也没说,带着承舜离开了。
温国舅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金世昌让温国舅进来看亭枝,温国舅叹了口气,金世昌问:“国舅爷,这接下来如何是好?”
温国舅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正好看前面过去一队巡逻家丁,他抬手招唿道:“你,过来。”其他人走了,其中一个过来了。
温国舅突然拔下那家丁腰间的大刀,挥手直接将那家丁砍了。
金世昌被吓坏了,脸色瞬间变白,他还从未见过一条命消失得如此迅速,等他反应过来,温国舅已经在说:“亭枝王爷来雁落城体察民情,遭遇土匪刺杀皇子,凶手已被正法,当地百姓感念王爷恩德,自愿捐助水晶棺材一副,愿保王爷永垂不朽!”
金世昌听懂了温国舅言语间的意思,心里五味杂陈,自己是得救了,可怎么都不得自在,都说夺嫡之争你死我活,看来当真如此,他不能死,那家丁就该死吗?一个人的价值是用他的作用来评判的吗?如果为了大事牺牲一两个小人物就是无可厚非的吗?那么草菅人命到底是对是错?一将功成万骨枯,天下易主,又要有多少骨枯?
想归想,做归做,金世昌照样还是出了很多钱去订做了一口水晶棺材,晶莹剔透,里面可以倒映出外面的人的脸,外面的人的脸在上面扭曲变形,仿佛这是一面照妖镜,可以显出妖怪们脱去人皮时的样子。
亭枝被换好了衣服,抬进去,盖上盖子,从外面看,那还带着些稚气的脸竟然也有了一种安静祥和的气质。
温国舅赶着马车过来,已经备好了放置棺材的架子,金世昌将棺材抬着放好,温国舅说:“金老爷,这么多天,辛苦你费心照顾了,太子殿下还在等我,告辞!”
金世昌道:“国舅爷多礼了,大家同窗一场,什么事都好说!”他的这句话暗含着深意,那天晚上他追那个拿走魇魂铃的黑衣人时,被他甩掉,后来金世昌在地上捡了一个金属片,正是温国舅的,他便也再没有去追他。
温国舅呵呵笑着,“呵呵!那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来找我!若以后我来找你,可也要帮帮你的老同学啊!”
金世昌用力拍了拍马的屁股,那马就开始走了,“哎!够了够了,帮的够多了!几百万两都送出去了,以后就要尽量少出门了!”
温国舅听了也明白,尴尬地笑了笑,俩人便告别了。
车队正式向京城出发了,金世昌站在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旁边的阿丹道:“老爷,那个温国舅也太过分了!您花了那么多年才找来的东西,就这么被他拿走了?气死人了!”
金世昌叹了口气,“哎!拿走吧拿走吧!反正也不是真的。”
“那你还……”阿丹想说什么,被金世昌猜到了,他说:“还什么?还花那么多钱买来它是吧?我也是魔怔了,难得有人那么用心地仿造,便买来做个念想。”
阿丹道:“老爷,她已经死了那么久了,您就放下吧!”
金世昌道:“已经放下啦!你看,我不是天天在找美女吗?就连魇魂铃都送给别人了。”其实是被别人给偷走的。
阿丹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放下啦!放下啦!等哪天你把那桂树砍了我才信呢!”
金世昌忙回头看了一眼那桂树,“那不行!好歹那树也是一条生命啊!”
阿丹翻了个更大的白眼,“哦!老爷的意思是人都可以乱杀,树不可以乱杀啊!”
金世昌瞪了他一眼,“看来最近阿丹嘴多,是时候安排你去扫扫茅厕了!”
阿丹忙跑进去,对着门外的他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金世昌无奈地摇摇头,这个阿丹,应该是家丁里胆子最大的了。
雨殇殿下他们第一天一整天都在行进,一刻不停,走了一百多里,最后在一个小镇子里落了脚。
雨殇殿下正在房里洗脚,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雨殇殿下心想大半夜应该都睡觉了,谁呢?
他马上警惕地吹灭了灯,赤脚走到门边,心跳好快。“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雨殇殿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剑已经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