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胄璋见他隐忍,心中更是五味杂陈,纠结很久,终于蹙眉慢慢道,“此次事情,爱卿可知道错了?”
李成垂下视线,“……是,皇上。”
“哪里错了?”
“……罪臣不该轻浮,与宫女闲谈。”李成低声道。
李胄璋嗯了一声,“还有呢?”
李成望着榻尾帐幔,没再说话,李胄璋等了片刻,见李成始终不语,脸色再次沉了下来,甚至更加恼火不忿,“原来爱卿不认为自己错了。”
李成自然知道李胄璋想听到什么,他知他应该像荣禄说的那样不要再惹李胄璋生气,就算为了家人,他也应该安抚李胄璋,让这件事快些过去,可李成无法违心说出他不该思念家人,他思念家人,难道也是有错吗?李成心中凄楚,他不禁一时晃神,便错过了答话的时机,李胄璋已经发怒。
“爱卿不认为自己错了,那便是朕错了。”李胄璋冷冷道,“是朕对爱卿太过宽容,爱卿才藐视圣心,一再犯错。”
李成听的心惊,但他此时已不知如何再令李胄璋消气,“这天下都是朕的,难道唯独爱卿朕便得不到吗?”李胄璋冷笑,终发狠道,“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李成是朕的什么人!”
李成呆住,他望向李胄璋,“爱卿妻子到时该如何自处呢?”李胄璋俯身过去,“爱卿是朕的枕边人啊。”李胄璋伸手解开李成衣带,李成仍旧呆滞,但是当李胄璋伏到他身上的时候,李成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李成从未有过的想从李胄璋身下离开,他侧转身,可李胄璋越发大力的将他扳回来,几番撕扯僵持,李成终于不动了,他抬起手臂压在脸上,李胄璋本在强制愤怒,但看到李成这样放弃,心中却是一窒。
李胄璋当然明白李成为何这样,李成不可能承受他说的那番话,但李胄璋既然说出口,便不打算再收回去,李成从来只有家人,与他同床共枕这么久,竟没有一点认知,还心怀异想,李胄璋已忍得够了。
但李胄璋毕竟不会真的将李成与他的关系昭告天下,对李成妻子,李胄璋并没那么多顾忌,只是不舍李成无颜难过,他要令李成不要再怀着不该有的奢望,他想要他,便是一句话的事情。
李成确实没了最后的希望,他感到眼睛无比酸涩,记忆中他从不曾流泪,李成无法面对,用手臂挡住脸孔,他喉结搐动,默默忍住了。
李胄璋仍按着李成肩膀,李成的心境变化他全部感知,他也不说话,静静等待李成平静,这阵子李胄璋也知李成难熬疲累,今晚原不是一定要做那件事,刚才他强迫李成,是气涌上头,此刻却再不能对李成做什么,他松开李成,将他衣襟拉住,重又系好衣带,“爱卿今晚还是好好休息吧,”李胄璋道,“不要再想不该想的,朕明日再来看你。”李胄璋站起,将荣禄唤进来,“自明日起,侧殿不许闲杂人等进出,宁边候再与无关之人见面,你可仔细!”
荣禄心中叫苦,这倒霉差事到底还是来了,他怎么能管住李成,李成要非做什么他只能好言相劝,还敢告诉皇上吗?除非他不想天下太平了。
李胄璋走后,荣禄将侧殿内太监宫女召到一起训话,伺候李成的人都是深知李成与皇上关系的,荣禄一阵敲打叮嘱,便都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他们还不如荣禄,只敢盯,却哪里有半点说话的余地。
荣禄见李成始终面朝里躺在榻上,皇上离去都没有起身,荣禄在殿内一通忙活,他也视若不见,荣禄心想,皇上这是对李成说了什么,李成这样萎靡,不过,若说李成最近惹得这些事,如果这样就算惩罚,荣禄真是要念佛了。
这两天,皇后诬陷胡妃魇镇一事,还有胡妃与李成勾结之事,因两边始终各持一词,都呼冤枉,李胄璋便暂时将两名太监都关押起来,待来日有了更多证据再审,皇后与胡妃暂时都未获罪。
李胄璋哪有心思再去究查这些事,自那天他把李成所有在意维护的事情都拿来说了之后,李成精神一直不好,再加上他原本便连日不适,李胄璋也很怕再引发他的旧疾,只得让荣禄好生派人伺候,但他自己每次去,都不曾表现出过多的担忧与关心,他也确是心情复杂,一方面担心李成,另一方面,却十分恼他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情,李成一直小心谨慎,做事从不越雷池一步,难道一切都是假装?那他会不会还做了什么,李胄璋不能想象。
在皇上和李成已闹到这个地步的情况下,纵然他们还在一张榻上,荣禄也不可能不心焦了,想来想去归根究底,还是得劝说李成,荣禄于是冒死令人去到李成家中,请他妻儿写了家书,这天晚上悄悄拿给李成。
李成没想到荣禄竟会给他传递家书,他披衣坐在灯前,慢慢打开,信仍是儿子写的,带着儿子熟悉又仍有些稚嫩的语气,全是家中各种欢乐烦恼,还有他们对他的想念,李成默默看完,将信收到抽屉底层,这才抬眼看向荣禄,“多谢荣公公。”李成道,他只说了一句便等着荣禄说话,在李胄璋明令禁止的情况下荣禄却送来这封信,李成知道他必定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三十八)
荣禄也就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宁边候,家里人都甚好,夫人胎像也已稳了。”见李成在默默听着,荣禄继续道,“这都是宁边候努力维系的结果,皇上性子宁边候自然深知,这样已是最好了,皇上对宁边候一片痴心,宁边候再想太多也是无用,只要家人周全,见与不见又能怎样呢?”
这些话李成都已想过无数遍,何用荣禄来跟他说,李成也不是非想见家人,他只是没了希望,他不能想的是以后都要与皇上保持这种关系,一直这样下去。
荣禄觉得还是得让李成知道如今局面的严重性,知道维系这个现状亦有多么艰难,“宁边候恐怕还不知道,皇后告您与胡妃私下联系勾结之事吧?”
李成一怔。
荣禄见李成果然不知,便把这一阵子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李成,李成越听越是心惊,他想起了最近李胄璋确实不同往常的恼火不满,各种猜疑试探,以至最终禁锢了他,原来并不止为了宫女玉屏和他私传家书,“奴才冒死做这些事,实是不想宁边候自误,皇上已经一忍再忍,不可能再有什么缓和,现在,只怕需要宁边候做点什么了。”
李成有些茫然,不知荣禄此话何意,“宁边候不如主动对皇上示好,皇上若是开心,一切不就好说了吗?”荣禄暗示道。
李成仍旧没有明白,待片刻终于想到荣禄话中含义的时候,李成脸孔一下热了起来,他竟在与他人讨论如何邀宠,李成僵硬且羞惭,没有说话。
荣禄也知李成脾气,但他此时已顾不了那么多,继续道,“只要宁边候愿意,奴才自会安排妥当,到时宁边候只要请皇上过来便可以了。”
荣禄这边虽想的十分好,也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奈何李成就不是能做这种事的人,李成已在想荣禄说的那些话,若李胄璋当时便向他质问,李成应会如实禀明,可李胄璋偏偏只是试探,李成怎会知道,他有些后悔,事到如今李胄璋已不再问,他就算想说,只怕也难消李胄璋被他蒙蔽的疑心与怒火了。
荣禄见李成只是出神,显然并没有考虑他的建议,他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对李成道,“奴才话已至此,还请宁边候权衡利弊,若宁边候有更好的办法,奴才自然高兴。”
李成感念荣禄一直为他着想,虽然荣禄更多是为皇上,但李成知道荣禄对他自来是善意,尤其这次荣禄冒了大罪过来帮他劝他,李成更是感激,望着荣禄道,“李成谢过荣公公。”
荣禄摇了摇头,还是不想放弃,“若宁边候改变主意,可随时吩咐奴才。”
李成只得应是,荣禄便退出去了。
荣禄这回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所有厉害关系都搬出来说了,没想到竟不能劝动李成,荣禄眼看着皇上如今一腔心思全在李成身上,喜怒哀乐全随李成而动,李成却始终不能令皇上略微宽心,荣禄觉得这样不行,他必须从别处想想办法,哪怕令皇上在与李成生气后能有个缓解的去处也可以,恰巧他前几日在温泉宫看到一名宫女长相十分明媚貌美,便想一试。
李胄璋原本已很久没再对什么人感过兴趣,如今正与李成各种别扭胶着,更是没有心情在旁人身上,奈何荣禄安排无比巧妙,并不直接带那宫女觐见,而是每每在他郁闷独处的时候,令那宫女或安静温柔伺候,或轻歌曼舞弹乐,那宫女貌美出众,也有些才华,一直在温泉山庄埋没,如今有了这样机会,怎会不好好把握,渐渐的几天下来,李胄璋便有些习惯,每回在李成那里不顺心了,便召这宫女前来相伴,没过多久,李胄璋醉后宠幸了这名宫女,醒来后李胄璋怔忡许久,唤来荣禄,因那宫女明艳,便下旨封做明美人。
这明美人可不是省事的性格,她苦熬多年,如今于短短时间内上位,见皇上每日都要她相陪,从不宣召其他妃子美人,便逐渐有些骄傲张狂,她出身宫女,又是由荣禄提携,做了主子便第一个不想把荣禄放在眼里,荣禄也不能辖制她了,但荣禄虽恼,并不十分在乎,只要她在皇上面前柔顺,每天解解皇上烦恼,也就算她的用处了。
后宫妃子美人也都很快得知皇上又有了新宠明美人,她们自来山庄很少能够见到皇上,这明美人却能够每天陪伴左右,都十分羡慕嫉妒,可是其中胡妃却顾不得这些,她不免心凉担忧,为何这明美人偏在此时出现,难道李成那边与皇上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管自己此番举动又引起了后宫震动,那明美人已引得众人侧目,李胄璋仍旧每日要去侧殿,因李成已知自己与胡妃之事被他知道,李胄璋如今越是什么不说,他越是不安忐忑,在李胄璋看来,却以为李成是怕他做什么,现李胄璋虽有了个明美人,却除了那一晚宠幸再没碰过,李成那次被他逼得萎靡多日,但这些天稍一缓和,他仍是勉强李成,李胄璋郁闷,他是恼李成,可并不想与李成这样,他已不知如何。
这天,因皇上一天没有宣召,明美人无聊带着宫女在山庄闲逛,来到皇上大殿,明美人对宫女道,“皇上此时应在大殿吧?”
宫女回道,“想来是吧,美人。”
明美人略一沉吟,便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侧殿,见侧殿殿门依然紧闭,明美人自与皇上一起以来,路过此殿便从未见此殿门开过,若说里面无人,明美人又分明见过宫女往里送过汤药。
“这里到底住的何人?”明美人十分奇怪,宫女也不知道,她二人在殿前站了片刻,正巧一名太监过来,明美人便拦住问道,“你且站住,我问你,这殿内住的何人?”
那太监猛被叫住,又见明美人竟然问起这个,脸色有些变了,支吾半天方迟疑回道,“是……是宁边候,美人。”
☆、第三十九章
(三十九)
“宁边候?”明美人没有听过此人,她一直都在温泉山庄,又不像太监江才对朝中之事那么关心,她所在乎盼望的,不过是皇上恩宠,荣华富贵,“宁边候是何人?为何住在这里,却不见出门?”
那太监更是为难,躬身道,“宁边候身体不好,美人。”
“身体不好?”明美人微微挑眉,宁边候,一听便是朝中重臣,不然皇上应不会让他住在侧殿,怎么却是个身体不好的?
那太监不想再说下去,就怕明美人一直追问,他说漏点什么,那他可就完了,“美人若没有事,奴才告退了。”
“去吧。”明美人点头,那太监匆匆去了,明美人这里再看那殿门一眼,仍旧十分疑惑好奇,她莫名感觉住在里面的宁边候很是神秘,但这些毕竟与她无关,她一名刚刚侍奉君侧的年轻女子,更应该关注的是皇上是否宣召她,有没有其他女子与她争宠,她该找个怎样的靠山,明美人为自己无谓的好奇心感到无语,她于是转过脸来不再逗留,扶了宫女一径去了。
明美人早于几天前便开始打听皇上后宫之事,陆续得知后妃中谁是最得宠的,后宫又有几派势力,便在这天,她知道了皇后与胡妃最近争斗之事,在这里她又一次听到宁边候名字,才知宁边候与胡妃乃是一党,许久便已是待罪之身了。
明美人更不解宁边候待罪之身如何还得以住在侧殿延医用药,难道是皇上心中更加顾念胡妃?但若论势力深厚,皇后明显胜过一筹,明美人暗暗斟酌自己该依附哪一方,她想到这几日皇后已屡次派人前来探望赏赐,反观胡妃一次也未笼络,明美人心知皇后用意,便逐渐倾向皇后。
李成这段时间一直被关,不仅与外面一概隔绝,还要每日应对情绪不稳反复无常的李胄璋,自是身心极度疲累,两人现在陷入僵局,都不是不想改变目前状况,却一个心中无数猜疑不满别扭,一个不安无奈想要解释偏又讷言,一时哪有合适时机。
荣禄自然始终留意想要制造这个时机,他深知皇上与李成如今状态,要指望他们自己和好只怕很久,还极有可能一步走偏情况更加恶化,此时需要有人就中小心调和,荣禄心想,这个人除了自己,还能是何人?
当前来看最重要的,是令李成走出侧殿,李成是名男子,不是后宫妃子美人,何况他在边境十余年,回来也是一朝重臣,将他日日圈在侧殿中,想也知道他心情必会抑郁,皇上是气昏头了,也不去管这样如何能够改善两人关系,荣禄想了多日,这天终于对皇上道,“皇上,奴才有一件事想要皇上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