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禄已上前来面无表情待她起身,明美人无法就这样随荣禄而去,她还想做最后努力,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孔泣道,“皇上……今晚之事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一个字都不会对外说的,求皇上饶了臣妾……”
李胄璋原本已不耐再看明美人一眼,听到此话,他却慢慢转过脸来,“……今晚何事?”
“……今晚……”明美人突然噤声,她十分惊恐的望着皇上脸色变得更加阴郁冷凝。
李胄璋对荣禄皱了皱眉。
荣禄便不再等侯伸手将明美人拖起,明美人已再说不出话,她失魂落魄随着荣禄动作踉跄起身,荣禄心中想道,你若不加上这最后一句,只怕皇上还暂且容你,如今皇上可不会仅仅把你关进冷宫就算了!
在荣禄看来,明美人这不过是咎由自取迟早结局,她太过张狂,野心外露,却又无知傲慢不懂分寸,不知深浅利害,荣禄屡次因她气恼,只是看她还有点用处,一直忍着没与她计较,没想到她这么快便将自己作死。
也罢,皇上心情好坏总归还是要着落到李成身上,他还是在李成身上专心去下功夫吧!
发落了明美人,李胄璋再次靠近李成,他看着李成道,“爱卿到底还是心疼女子。”
李成低下头去,喃喃道,“罪臣只是一时不忍。”
“爱卿真是多情男子,”李胄璋笑了一下,然后他伸手过去强迫李成抬起头来,“不知爱卿什么时候能把对这些女子的多情怜惜分给朕一点呢?”
李成无法接言,从方才为明美人求情,他便已想到李胄璋会有这样反应。
但李胄璋虽确实很恼这样的李成,可想到李成今晚所受煎熬已然不少,他亦无法再怎样发作,“……爱卿还是与朕继续方才之事吧。”
☆、第四十二章
(四十二)
不觉间他们来到山庄已快两月,天气逐渐和暖,也到了该回朝的日子了。
回到朝中李胄璋便暂时不宜再将李成禁锢身边,只得放他回到家中,他令荣禄跟随,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李成于是终于回到久违的家中,见到早已腹部隆起的妻子,还有一对仿佛又长大不少的儿女,李成心中酸涩,眼睛微微红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番见面有多么艰难,李成暗暗忍住,他不能让家人看出异样,毕竟她们一直以为他是随驾出行,因去之前李成就已待罪,所以自然更应恭肃小心,如今见李成无恙回来,她们都十分欢喜。
荣禄等他们相见完毕,将李成叫到一边小声道,“宁边候,皇上仍令宁边候另外择屋住着,皇上中间怕是也要过来。”
李成一怔,李胄璋让他另外住着他倒是在意料之中,只是他中间也要过来……李成忧虑,他犹豫片刻对荣禄道,“可否麻烦荣公公向皇上美言,李成愿去宫中侍奉皇上。”
荣禄摇头道,“这是皇上特意说的,奴才哪敢多嘴,宁边候,只怕皇上是有意如此,咱们还是别横生枝节了。”
李成抬眼看看一旁家人,妻子正坐在桌前,见丈夫与荣禄躲在这边说话,有些担忧的向他们望着,如今她也是惊弓之鸟,对丈夫的异常行为十分敏感。
李成再次低下头来,“……那可否今晚让李成陪伴家人?”
荣禄真是无比为难,他不敢擅作主张让李成与家人待一整晚,但看李成模样,他又深知李成已经熬到极限,他也怕逼得紧了,李成再难承受,“……那便只有一晚,宁边候一定小心,不要令皇上察觉。”
“……多谢荣公公。”李成低声道。
送走荣禄,李成终于得以与家人独处,夫人春花命人好生准备晚饭,然后便守在丈夫身边,含笑看着丈夫问起儿子功课,儿子十分争气,已大有进益了,李成欣慰,望着妻子感激的道,“夫人辛苦了。”
春花眼圈一红,她看着李成一向憔悴的脸,强笑道,“夫君比我辛苦百倍。”
自从当年于太子府出来,李成便越来越多呆在外面,好容易今年从边境回来,却又待罪圈禁,不能与家人见面,后随驾出外数月连书信也没有几封,丈夫如今官越做越大,却越来越没有自由,每日担惊受怕,究竟也未必强过原先做府中杂役时,虽卑微辛劳,好歹全家团聚,想来也是欢乐的。
春花心中难过,她偏头悄悄拭泪,掩饰起身去到厨房查看晚饭,又亲手为李成炒了几个他爱吃的小菜,一家人围坐桌前,春花几乎未动筷子,一直在为李成夹菜,李成见妻子这样情深,不免更是感动愧疚。
晚饭后全家一起去花园散步,这是李成自这次妻子怀孕以来第一回陪她,而以后又不知会怎样,李成格外珍惜,又感到茫然,看着身边儿女已不像小时候那样四处奔跑,不知何时他们也都长大了,李成默默无语,如今他的儿女都已长大,他还要过这种生活多久呢?
待晚间儿女都睡后李成与妻子回房,春花帮他除去外衣,拿出一套她新做的衣衫给他试穿,尺寸大小十分合适,李成道,“夫人怀孕便不要再做这些了,还是好好休息。”
春花道,“一件衣衫能有多累,夫君身上穿的还是我多年前做的,早已旧了,如今夫君身份不同,就不要再穿了。”
李成摇了摇头,“我喜欢穿旧衣。”
李成与春花将近二十年的夫妻,李成不是细腻温存的丈夫,可他稳重踏实,心中装着家人,春花对他感情极为深厚,她和李成自生了女儿以后就聚少离多,这么多年过去,情感上倒似乎比年轻时更加依恋了。
春花感到腹中胎儿一直在动,微笑道,“你看他也知道父亲回来了,一直在动。”
李成原本很少与妻子有亲昵举动,此时却不禁想伸手去抚摸妻子隆起的腹部,春花见了,将他手拉过来放在腹上,果然很快李成便感到手下渐渐隆了起来,李成亦露出一点笑容,“是,果然动了。”
春花望着丈夫,片刻后,她低下头默默依偎到丈夫怀中,李成将手慢慢揽住妻子肩头,一时之间,两人均没有再说话。
在外面的时候,李成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家人,可那时想的再多也只是想象,如今终于切切实实的见到儿女,揽住妻子,李成深深感到心中的眷恋不舍。
一夜春花便在丈夫温暖的怀中入睡,第二天一早,李成仍陪妻儿一起吃过早饭,他一再犹豫,无法说出他自今日起又要住到别处,但如今李胄璋盯他甚紧,昨天荣禄已为他担了风险,他不能害了荣禄,李成百般无奈,对妻子道,“我如今尚在待罪中,只怕自今日起我又要一段时间不能与你们见面。”
春花昨日见李成和荣禄躲在一边说了很久,她也猜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丈夫已经无事,荣禄怎会同他一起回来,春花强忍难过,点头道,“我知道了,夫君自己要好生保重身体。”
李成答应了,他不忍再看妻儿,叫来府中管事令他收拾出西南角的几间屋子,他虽然难舍,但李胄璋既然不时便要过来,他只愿住的离家人越远越好。
李成这边安排妥当,没隔几天,李胄璋果然来了,他随荣禄逶迤来到这几间甚是偏僻的房中,一路上,他越往里走,脸色便越是不好看,荣禄已来过这里两次,这次他没让府中管事跟着,自己为皇上引路,荣禄偷眼观察,不禁为李成提心吊胆,他自然知道李成心思,只怕皇上可不乐意随他心意。
李胄璋今日过来并没有令荣禄提前告之李成,他要看看李成回到府中都在干些什么。
☆、第四十三章
(四十三)
李成正在桌前削着一根木簪,他确实没有想到李胄璋会突然悄无声息的过来,神情有些难掩的慌张,他下意识握住木簪,但很快的,李成松开手尽量平静的将木簪放在一旁,站起走到桌边跪下,“罪臣见过皇上。”
李胄璋已经看到李成放下了什么东西,他不动声色慢慢走过来,“爱卿住的地方好生偏僻。”
“……是,”李成低头道,“罪臣只是想,这里不易被人打扰。”
“如果有心,就算住的再远,也不能拦住什么,”李胄璋仿佛不经意的道,他站到桌前,将李成放在桌上的木簪拿起左右端详,“这根木簪好生古朴……爱卿准备送给谁?”
“……没有,”李成头更低了一些,“罪臣自己用的。”
李胄璋看了依旧跪着的李成一眼,“哦,那么爱卿做好后,就将它送给朕可好?”
李成没有说话,片刻后他低声回道,“是,皇上。”
李胄璋脸上并无半点开心表情,他放下木簪,又环顾这间屋子,“朕不喜欢住在这里,爱卿明日换了吧。”
李成怔怔跪着。
李胄璋看向他,“爱卿不愿意?”
李成已经很久没再恳求李胄璋,因为他从来就算恳求李胄璋也不曾同意,只是今回,李成也已想了好多天,他再次磕下头去,“……罪臣恳求皇上,”李成声音顿了一顿,“求皇上……允许罪臣去宫中侍奉皇上。”
李胄璋脸色冷了下来,他望着李成。
李成跪伏在地上等待着。
“去宫中?”李胄璋半晌终于道,“那也好,朕便在宫中给爱卿安排朕最喜欢的住处。”
李成心中一惊。
“爱卿起来吧。”李胄璋再道。
李成一动未动。
李胄璋冷然道,“爱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成深深跪着,久久后,他闭上眼睛,“罪臣恳求皇上,不要让罪臣住到宫中。”
李胄璋眉头紧紧蹙起,经过这一次次的事情,李胄璋如今已经知道一直以来李成其实总有阳奉阴违,他从不是他表面上那样不越雷池,小心顺从,他始终在做他想做的事,只是全都背着他而已。
而此时李成如此,不也就是在违拗他吗?
李胄璋恼的想笑,“爱卿想去宫中,朕便让爱卿去宫中,为何又不行?”
李成没有接言,他知道李胄璋是明白他意思的。
见他沉默,李胄璋却更是难以遏制,“……爱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说是恳求朕,原来是想让朕听爱卿的!”
李成有些愕然,李胄璋为何突然说出这样话来,李成不知该说什么。
于是李胄璋便再无法抑制的发怒了,李成不但违拗他,而且他满腔郁闷发出去,他竟全无反应,连半句解释也没有。
李胄璋再也不想忍耐,冲着门外怒道,“荣禄进来!”
荣禄本就在门外提着一颗心,听到皇上这个语气,他暗暗叫苦,急忙进来,就见李成跪在地下,皇上脸色很是难看,“回去收拾坤宁殿,预备接宁边候进宫!”
荣禄吓了一跳,他赶紧去看李成,李成也已呆了,荣禄支吾迟疑道,“皇上……”
“宁边候在自己家中,果然不能安心,如此朕便如宁边候愿。”李胄璋道。
荣禄简直不知发生了什么,李成这是怎么刺激皇上了?赶紧的说句话啊!
可李成此时真的不知能说什么,他只是恳求皇上,怎知皇上会如此生气,且李胄璋确实说得对,李成回到家中这几日的确一日也未曾安心,他想了很多,他十多年来始终抱有微薄希望,才能在最难过时亦委屈求全,一直忍耐,但这希望在山庄时已被李胄璋打破,李胄璋如今所为已让李成彻底明白,他根本没有打算对他放手,他已再回不到过去时光。
李成不只一次思考将来要如何,此次回来,见到对他无比思念依恋的妻子和已经长大的儿女,李成终日趋清醒,如果他继续任李胄璋纠缠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他的禁脔,失去他所珍爱的一切。
但李成知道他目前不可能违抗得了李胄璋,所以他暂时只有隐忍。
可今日李胄璋进门就不开心,他原本因不放心李成回到家中才突然到来,果然便见李成偷偷雕刻木簪,看他心虚模样,这木簪绝不可能是他自己所用,何况他将住处安排的如此偏僻,又想去宫中侍奉,他这分明是顾忌在意家人,还不惜违拗他,李胄璋好生恼怒。
荣禄在一边心思电转,搜肠刮肚,可是想不出该如何缓和这个局面,此时屋中气氛不是一般紧张压抑,荣禄如今也算知道李成脾气,他不会以为自己能违抗皇上,可他有他想要守护的东西,若皇上半点容不下这些东西,他们冲突是迟早必然的,荣禄如今只希望皇上能够理解李成,李成原有妻儿家小,感情深厚,是他非要去喜欢李成,皇上需要明白,他若想与李成长久,只怕便不能非想独自占据他。
李胄璋却如何懂得这一些,他自来只知道想要的东西便无论怎样也要弄到手中,他暂且忍耐也好,步步为营也好,最终他总归要成功,从前皇位如此,如今他最最想要得到的李成,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面对李成时,不论喜欢还是恼怒,李胄璋总免不了会不时失控,正因为无比在乎,他才求全责备,可李胄璋从来不会去想这些,李成又不懂,所以今日局面,不过是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问题的累积罢了。
此刻李胄璋又被一味只想着家人的李成气到,他盯着李成,满心想要李成后悔为他们违拗自己,“荣禄出去!”
若李胄璋此次是要刑罚李成,那么荣禄拼死也要相劝,但李胄璋这分明是心中有火要与李成强行房事,荣禄就算想劝,也无法张的开口。
☆、第四十四章
(四十四)
李成已不是第一次被李胄璋在着恼时对待,随着荣禄出去,李成僵硬的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