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元沚除了言语上的放肆,行为倒是恪守礼教得很。而且除了南昭和林公公,元沚从不与别人触碰,连个侍候宫娥都没有,更加不会有别的男宠。
渐渐的,南昭便打消了元沚喜好男色的想法。依着元沚那般深沉的心思,或许这也是让左右二相放下戒心的障眼法,毕竟帝王之术,讳莫如深。而他,也只不过是被元沚用来迷惑他人的棋子。
南昭看明白了元沚的心思。今日若是同右相公子动了手,便更能让左右二相信服元沚只知道打架斗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顺带还能坐实他与元沚的不伦和荒淫。
一石二鸟。
南昭回了元沚:“公子说笑了。公子从不与旁人触碰,这些杂碎,南昭替公子收拾了便好。”
元沚心道你行你倒是上啊,啰里啰嗦的,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朕可没逼着你去挨揍。
南昭给了元沚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回身负手而立,对着杂七杂八的人,冷声道:“你们谁先上?”
谁先上?
元沚在南昭身后听着,心中噗嗤一笑,南昭果真走到哪里都是一副君子做派,对面打群架的姿势都摆好了,你就给他们看这个?不管了不管了,越来越有趣,他只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果不其然,对方也被南昭问得一头雾水,又不是比武抢亲!难不成打架之前还得握握手、行个礼?
众人:“什么谁先上?别跟这小白脸废话,一起上!”
南昭沉一口气,元沚想看看他的忠心他不是不知道。若是七年前,再来十倍的人都不是南昭的对手。但自从进了宫,南昭日日走在刀尖上,为了藏露锋芒,早已立好了不善武艺、文弱书生的人设,天天陪着元沚扮演着人肉沙包的角色。若是今天突然现了身手,那……便是欺君!
于是南昭扯出一副快要英勇就义的表情,正当拳脚即将落在南昭俊美的脸上时,那少年却开口了,挥手喝道:“慢着!”
众人停了手,皆回头看向自家主子。这又是怎么了?难不成真的要依着那小白脸所言,一个一个上?
少年双眼紧紧地盯着南昭,不确定地问道:“公子可是……南……昭?”
南昭愣了神,这少年认识自己?
刚才一直忙着猜测元沚的心思,他竟从未仔细看过领头的少年。在眼神将少年从头到脚扫过时,南昭心中疑问,他们见过?
只是左右二相不睦多年,且他十三岁岁时便被送进了宫,也很少在前朝走动,与右相府的人从未有过往来,右相家的公子又是如何识得自己?若这少年果真有认人识人的眼色,最先被认出来的不该是元沚吗?毕竟元沚手上戴着那么大个的龙头玉扳指,还有束发的龙纹发带,就差把“朕是皇帝”这四个字写脑门上了。这样都认不出来,却偏偏认出了只身着一袭布衣的他,也着实诡异的很。
“你……果真是……是南昭?”少年欲再次确认。
南昭心道,莫不是确认了身份后下手会更狠些?毕竟他们两家可是水火不容。
南昭犯了难,他到底是该应还是不该应呢?
第十三章 偷人偷到朕头上-皇帝他每天逼我爹造反-书耽
少年微微颤了颤身子,眉头紧了紧,双眼直视,死死地看向南昭:“公……公子不……不应声,那……那……那便是了。”
这一下气氛突变,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他们家公子怎么变结巴了?而且,这眼前的南昭又是谁?
就连躲在南昭身后的元沚,都忍不住好奇地瞧过来。他都快将“朕是皇帝”这四个字写脸上了,众人都没看出来,这蠢货又是怎么识得南昭身份的?而且,更加让他匪夷所思的是这少年直勾勾地看着南昭,都恨不得在南昭脸上盯出个洞来,神情看起来也不像是第一次见。况且,那眼神……
这时众人也看出了不对劲,小声提醒道:“公子,那这小白脸……还动手吗?”
少年一柄折扇敲在那人头上,厉声道:“滚出去!”
众人皆都闭了嘴,悻悻地退了出去。
少年再看向南昭时,却是咬住了唇,羞红了脸色,这才朝着南昭行了礼,说了句:“我……我不知是……是公子,林……林……林啸今日得罪了。望……望公子海涵!”
海涵?!
元沚立刻阴了脸,若求得“海涵”,不是应该对他这个货真价实的皇帝三跪九拜、负荆请罪吗?犯得着对一个侍读如此?还是说这小畜生和南昭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是,南昭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们又是如何勾搭上的?前朝和后宫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难不成后宫里还有没被揪出的探子?如今漏得像个筛子?
元沚越想越觉得烦躁,偷人偷到朕头上,朕竟是连自己宫里的人都看不住了。
而南昭本人更加是不明所以,还未等回味过来,少年一溜烟地消失了。
留着南昭在原地云里雾里,但渐渐地,他感到周身都阴冷了起来,好像还有人在死死地盯着自己。他还想着是不是那些人没走干净,忽然想起来自己身后的人可不就是元沚?!
果然,在他回身时,刚巧迎上元沚阴鸷的眼神,凉飕飕的。
……
一个时辰之后,天空飘着大雨。
南昭跪在了朝阳殿外幽幽暗暗的宫道上,双手垂地,面无表情,浑身浸湿。
白色的衣袍上沾染了一团团黑色的墨迹,与雨水混在一起。
往来的小太监看见了皆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这又是怎么了?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谁知道呀!方才陛下可是生了好大的气,狠狠地将砚台砸在了公子昭的身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砸什么都得受着。”
“这公子昭也真是可怜,月华一般的人物,偏偏被送进宫来侍候天家,一日都未歇着。天家防着他,右相扣着他,左相也不怎么待见他,不然为何这么多年一次都未曾归家。里外不是人!你说,左相大人是不是已经把这个儿子忘了?”
“说不好!相门里的事,瞬息万变。”
路过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都落进了南昭的耳里。直到竹石闻讯赶来刚巧听着了,才喝退了围观的众人。
竹石在南昭头顶撑起了伞,小声唤了句:“公子……”
南昭低沉沉回道:“无事,你回去吧。”
竹石跪在南昭身旁,心中搅碎:“这么多年了,公子都捂不热陛下的心。”
“住口!休得妄议天家。”
“难道不是吗?小时候陛下在前朝受了气,哪一回不是撒在公子身上,日日让太傅罚跪、打板子。”
“侍读自应代天家受过。”
“后来长大些,明知道公子不精武艺,放着那么多侍卫不选,偏偏选公子做人肉沙包,身上没留下一处好的地方。”
“那是我自己无能。”
“还有去岁,大冬天的,陛下一掌将您推进冰湖,整整病了一月。”
“那是我自己没站稳。”
“那之后呢?陛下又在您房里放了几十个炭炉,害您差点活活被煤烟熏死。”
“那是我自己忘了开窗。”
“折磨公子的身体便罢了,陛下还辱没公子的名节。在您饭里下yao,又差遣了十几个衣不挂体的宫娥用下作的手段引诱您,逼得您一头撞了柱子啊!”
“是我自己无福消受。”
“那么今日呢?那右相家的公子跟您有什么关系?明明知道左右二相水火不容,陛下竟然怀疑您同右相私交?”
“那是……那是……是我的过。”
“公子,您要容忍陛下到什么时候?小人现在就去求左相大人接您出宫!”
“你敢?!”
第十四章 不举公子-皇帝他每天逼我爹造反-书耽
南昭一掌将竹石推倒在地,连带着雨伞都滚在了一边,大雨再次浇在南昭身上。
他喝道:“若你敢踏出宫门,我便从皇城门楼上跳下去!这话我七年前便同你说过,进了宫门,你我都是天家的人。再无南府公子,只有天家侍读。”
“公子……”竹石泣声,伏在地砖上哀嚎。
正时,林公公手下的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传话,“南公子,林公公说您先回去吧,不必跪着了,今夜也不必侍候了。”
南昭抬眼看着小太监:“是圣旨?还是林公公的意思?”
小太监支吾道:“是……是林公公的意思。”
南昭重新立起身子跪好,言道:“烦请小公公回林公公的话,公公劳心了,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南昭犯了错,自当受罚,抗旨便是不尊。”
“公子啊,虽不是圣旨,可若陛下无此意,林公公也不敢随便传话让您回去呀。您就依着公公的意思吧。”
“谢小公公好意,公公请回。”
小太监叹着气,连连摇摇头撑着伞快步回宫复命去了。
正在书案旁写着文书的元沚,看到了林公公忧愁的神色,便猜到了,“他未走?”
林公公叹气:“公子说,若无旨意,便是抗旨。”
“哼!你的意思不就是朕的意思吗?他究竟是不懂,还是故意恶心朕?”
林公公劝慰:“陛下,您是知道公子脾性的,端良正直。”
“正直?朕看他就是在同朕较劲,非得让朕服软赐一道圣旨他才会起来!”
“陛下啊,南公子可绝无此意,您是知道的。”
“朕知道什么?朕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朕待他难道不好吗?为何他整日还是这样一副死样子,活活像朕欠了他几万银钱!”
林公公:“……”
“朕是曾经不懂事,在前朝受了他老子的气,故意惹了太傅,让他代朕受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朕为什么不让别人代朕受过,偏偏让他?!那是因为朕最与他亲近啊。”
“……嗯……是啊,可能陛下疼他的方式有些……别致,需要公子自己慢慢体会。”
“还有,朕看他身子孱弱,朕身为九五之尊,不惜用千金之躯陪他练习武艺,让他强身健体。”
“所以南公子的双手从刚宫时的细皮嫩肉终于练成了沟壑老茧,手心的茧子糙厚得如同穿山甲。”
“去岁冬日,朕怕那树枝上的积雪砸坏了他,是朕,亲自用这只尊贵的手救了他。”
“但是陛下您一出手便将南公子推进了旁边的冰湖里。”
“那朕不是立马宣了太医替他诊治吗?还赐了上好的银炭,就怕冻着他。”
“是啊,陛下您足足放了二十个炭炉,烧过的煤烟都跑不出屋子,差点活活憋死了二公子。”
“那朕后来不是还送了几个美貌宫娥去给他赔礼吗?怕他不好意思,还专门赐了大力金刚丸。”
“南公子身子未愈,陛下便在他汤水里下yao,让十多个宫娥穿着薄衣在他屋里跳舞。二公子宁死不从,便一头撞在了柱子上,最后还落个‘不举公子’的烂名声。”
“那……那是他自己无福消受。朕都如此待他了,还要如何?他今日还敢跟那个右相家里的小畜生眉来眼去,丝毫未将朕放在眼里。”
“左右二相向来不睦,那两家的公子更不可能有私交,陛下多虑了。”
“那朕不是已经让你传话,许他回屋了吗?难不成非得让朕将‘朕误会你了’这几个字明晃晃地写在圣旨上吗?”
“南公子为人正直,恪守本分。若无旨意,绝不起身。”
“好啊,他愿意守便守,愿意跪便跪,跪到他昏死,便让人抬回去,传太医候着,别死在朕宫里,晦气!”
话音刚落,便看到小太监自殿外急忙忙跑来禀告:“回皇上,公子昭撑不住,昏厥了。”
第十五章 那个不懂事的东西还活着吗-皇帝他每天逼我爹造反-书耽
昏厥?!
看着元沚毫无反应,林公公急得脸红,只能呵斥着小太监,“作死的!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送公子昭回去!”
林公公操着尖锐而焦急的嗓音又吩咐道,“太医呢?太医到了没?”
元沚站在书案后,面上无事,低头佯装气定神闲地写着大字,任由林公公在寝殿咋咋呼呼,斥责众人没有看顾好南昭。末了,林公公又朝着元沚那一方深深地看了一眼后,轻跺一脚,领着几个小太监离开了。
待林公公走远了,元沚将手中的死死捏着的湖笔狠狠地摔在地上,咒骂了句:“不懂事的东西,从小到大只知道同朕别着劲!扰了朕的清净,还写个劳什子的字!”他又顺手将宣纸撕了个粉碎。
元沚气闷闷地坐在梨花雕木椅中,一只脚踩在椅沿上,手支棱着脑袋,望着殿门口出神,嘴巴里还气愤地喃喃着:“眼睛又不是瞎的,那么大个的砚台砸过去都不知道替朕接着吗?白白毁了上好的徽墨。让跪着就跪着,让起身怎么就不起身呢?只要服个软不就没事了吗?宫道上来往那么多人瞧着,他不要脸朕还要呢!这些年朕脑袋上苛责下人、暴戾无常的帽子,都拜他所赐,让朕不痛快,活该他昏死了去。对!都是他的过!”
一炷香之后。
元沚开始在大殿里踱步,时不时地趴在门缝上偷偷看着北面偏殿那边的动静,“这雨怎么还在下着?林公公为何还不回来?是不是人老了,腿脚也愈发不利索了?整日里只知道看顾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侍读,不知道朕也需要人侍候吗?”
又等了一炷香,元沚看着远处几个小太监撑着伞搀扶地林公公往这边走,着急忙慌地跑回了书案旁,重新坐下,立直了身子,随意抓了本折子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