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秀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药箱,一边悄悄地瞥着林啸,佯装不慌不明地回道:“也好也不好。先生身边的侍从被内贼害死了,据说还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是竹石……”
“嗯……不过,好在有陛下在,陛下心疼先生,亲自安排赤羽卫抓了内贼,先生才得以亲手替竹石报了仇。而且,传言那内贼死相极惨。”
林啸的声音都颤了颤,“亲手……他手上从未沾过半点血腥……”
殷秀不懂林啸的意思,他更不懂离兰是个怎样的人。
只是知道陛下爱先生,武安侯也爱先生。
而且,先生说了,殷秀不是谁的替代品,殷秀只是殷秀。所以面对林啸,他行得直,也端得正。
沉默了片刻,林啸回道:“开了方子,抓了药,你便回京吧。”
嗯?回京?他屁股还未坐热,这就回京?
殷秀微微躬身行礼,“侯爷,先生说了,让殷秀好好照顾侯爷。殷秀不能辜负先生和陛下的一片期许。”
林啸:“人也看了,脉也摸了,你也知道是在做戏。本侯身边有郎中,没你的事了,回去交差吧。”
殷秀双手端礼,“救死扶伤、仁心慧世是医官的本分。殷秀比不得边疆将士浴血杀敌、护卫河山,但殷秀手中的针便是上阵的刀,殷秀十年之所学,便是御敌的盾。殷秀愿留在侯爷身边,伺候侯爷!”
林啸气得长出一口气,刚想开口,便听到砰一声,有人推门闯了进来。
是孟朗。
“好啊,小爷就知道你这小妖精没安好心。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勾引侯爷!”
“孟朗!休得胡言乱语!”面对突发的状况,林啸也不装了,从榻上坐起来,对着孟朗狠声:“滚出去!”
“我不!”孟朗端着一碗汤药,站在殷秀面前,“小妖精,都是千年的狐,你他妈玩什么聊斋!趁着小爷没将你这小胳膊小腿撅折之前,赶紧滚蛋!”
“你!”殷秀眼泪汪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什么叫小妖精?就连那可恶的蛮夷都没这么辱过他!
离兰的话一直绕在他脑中:殷医官届时可别哭鼻子呀。
他是如何回答来着?
他说,殷秀不怕!
这一路上千难万险,先是被悍匪绑票,又被蛮夷占了便宜,好不容易见到了武安侯,连水都未暍就要被赶回去,最后还要被这不讲理的愣头青羞辱威胁!
这一肚子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
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凄凉地从面颊滑落下来。
林啸:“……”
林啸这辈子最怕什么来着?他最怕南昭的眼泪和林常欢的鞭子。
现在有个长相同南昭有七分相似的小可怜在他面前哭得凄凄惨惨,他不甶地就将南昭的脸代入了进去,心中绞痛。
“那个……你想留便留下吧……回京的事再议。”
殷秀吧唧一下跪在地上,“谢侯爷!”
孟朗手中的瓷碗都快捏碎了,心里将殷秀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他爷爷的!殷秀,给你屁股上插几根鸡毛,你便是那转了世的九尾狐狸精!
作者有话说殷秀是高级茶艺师,无师自通的那种~~~嘤嘤嘤。大辫子要跑来护妻了???
第一百零六章 这题我会,门当户对
殷秀以袖掩面,拎着小药箱,抽抽泣泣地被月见带走了。
就殷秀现在这幅样子,别说是林啸因为南昭的渊源肯对他网开一面,就连月见这种糙汉子看了,都心中发酸。
“哎呀,殷医官呐,别哭了。侯爷不都说了让你留下了嘛。咱灵关雨水本来就少,你再哭下去,一整年的雨水都被你哭干了。”
殷秀噗嗤一笑,啜泣了一下,掩了掩嘴角,微微撒着娇,“月见大人取笑我月见心中咯噔一下,哎呀,我滴个乖乖??这殷秀啊,果真是……
若南二公子是朗月清风,高岭之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那眼前的殷秀便是开在春雨里的小杏花,娇嫩得不得了,惹人怜爱。
怪不得孟朗生气呢,孟朗也是怕殷秀以色侍人,又怕侯爷色令智昏吧!
月见看着殷秀杏花般的笑容,身子都酥了一分,“别叫大人了,怪生份的,以后叫大哥哈。”
“好??”殷秀这才甜甜地笑了笑。
“走走,大哥带你去看卧房。”
月见带着殷秀离开后,只剩了林啸同孟朗在屋里。
林啸冷声:“你怎么回事?冲一个小孩子发什么脾气!哪里有半点副将的样子!”
“他明明是小妖精,哪里是小孩子!看看那狐媚子瞧你的眼神,明明是惦记你!”
林啸将瓷枕砸过去,“你还敢顶嘴!”
孟朗抬手轻松接住了瓷枕,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
“谁喜欢本侯,本侯喜欢谁,轮得到你来管?!除了军务,若你再插手本侯的事,你便带着那殷医官一起滚回京城!出去!”
孟朗把瓷枕放回床榻上,又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了茶桌上,努了努嘴,“出去就出去,这是热好的汤药,趁热暍了。伤虽好了,别落下病根。”
说完,孟朗转身出了林啸的房间。
林啸盯着桌子上放着的那碗汤药和殷秀写好的药方,骂了句:“真他妈没一个省心的!”
夜半。
月见已经差人替殷秀放好了洗澡的热水。
殷秀褪去了外袍,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嘀咕着:“这可是将军府,谅那蛮夷也不敢来。”
他心中又不是特别肯定,那蛮夷行事没有常理纲法,为了谨慎些,他又跑去将门窗插好,这才回到浴桶边,脱了里衣,泡了进去。
“哎呀,舒服__”身子终于松乏了些。
他脑子里幵始构想在北境的日子,当一日的差便得做一日的事情。
北境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稀奇珍贵的药材,只要肯找。
他都想好了,明日便问月见要一份北境的舆图,去看看周边有没有可以替武安侯补身的药材。果然,只要喜欢的人在身边,前面不论受了多少委屈,那都是值得的。
殷秀泡完了澡,熄了灯上了床榻。
北境苦寒,即使屋里放了炭炉,但还是冷得同冰窖一般。
他盖了两床棉被,还是觉得刺骨的冷,恨不得将脑袋都缩进被子里。
冷得睡不着时便开始数羊。
—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梦里面,他看见了林啸在高高的大马上拥着他,听着林啸温温柔柔地喊着他的名字:“小殷秀他缩在林啸怀中,感受着暖暖的怀抱,终于拂去了北境的凌冽寒风。
翌日,晨。
邓乙练过武后,顺道唤殷秀去吃早饭。
“殷医官?起身了吗?”
殷秀睡得迷迷糊糊,声音都软软糯糯,“是邓大哥吗?我这便起来??”“没事,你歇着吧,待会我差人将早饭给你送来。”
“好!”殷秀又縮回了被子里。
嗯……他平时并未有赖床的习惯,只是昨夜怎么这么好睡、这么舒服、这么暖和……
暖和??
他的双手摸到身上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蹭地坐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看见他身上除了两床棉被,还有一件……墨色皮草毯子!!
惊慌之下,他抬起一脚将身上盖着的所有东西踹到了一边,跳下了床。
见了鬼了!昨夜他明明插好了门窗,可门窗依旧插着并未动过。
他环顾一周,眼神落在屋里的圆桌上。
殷秀赤脚走过去看清了桌上的东西。
一顶皮制的暖帽,一双厚厚的暖耳,一件白色狐皮大氅,还有一个小药罐!
他打幵药罐闻了闻,竟是雪蛤!
除了这些,还有一张纸绢。
殷秀拾起纸绢,展开来看,连猜带蒙地才勉勉强强将上面狗爬一样的字认清楚。
“知道锁门窗了,有长进,天冷记得多添衣。瓶子里的东西可以治喘暍。放心,爷给你的都是最好的。还有,爷很想你。闻中。”
闻中……
殷秀扶着圆桌坐在了凳子上,手握着这封纸绢,看了许久。
这是...收买?这蛮夷到底想干什么?!
尚德废了,蛮夷便将打主意打到他的身上?觉得他会为了这顶皮帽、这件大氅,这罐子雪蛤,背叛大盛?!
还用了美人计?!
他承认,那个蛮夷是有那么点……姿色……
但是他并未生来便喜欢男人啊,他爱慕的只是大盛的大将军林啸。
嘭嘭嘭——传来砸门声!
邓乙大力地拍着门:“殷秀!殷秀!”
完了!这是被人发现了!
私通蛮夷,罪无可恕,洗不清了!
怎么办?!
他抱起圆桌上的东西,像无头苍蝇在屋子里打转。
藏哪?藏哪啊!
哦,对……床下!
他抱着这一堆东西一股脑地塞到了床下!
“殷秀,快些开门!”
“来、、来了!”
他又看到床上那一团墨色皮草毯子。
我的老天爷啊!忙得揪住了一角,将毯子扯到地上,连踹带塞,藏进了床下。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对对...匕首..海魁……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海魁,同样扔进了床下。
连靴子都未来得及穿,跑向了门边。
吱__打开了房门。
“邓、、、邓大哥!早啊!”
“你忙什么呢?这一脑门子的汗!”
“啊?没什么,年轻人血热、、血热。”
“快穿好衣服,宫里来人了!有圣旨,侯爷唤你过去。”
“圣旨?给我的?”
“嗯,快些穿衣。”
“好,马上。”
还好没被撞破。
殷秀又转身跑回去,抓起冠帽,披上外袍,穿上靴子,一边跟在邓乙身后去往正堂,一边慌乱地系着衣带子。
“邓大哥,可知道是何事吗?”
“并不清楚,侯爷只是让我来唤你,许是上回立功的嘉奖。”
“侯爷起身了?”
“嗯,虽说是做戏需要整日躺着,但天家的圣旨总不能不接吧。”
“可是我听说……”
“听说什么?”
“那个……侯爷同陛下……当街打过架……侯爷会稀罕陛下的圣旨?”
邓乙猛然刹住了脚步,殷秀没留神撞在了邓乙的后背上,失声:“哎呦__”邓乙训道:“别瞎说,小孩子,口无遮拦。到了,快进去吧。”
殷秀站在正堂外,立直了身子。双手理好了冠帽,梳理过衣饰,掀袍进了正堂。
他低眉顺眼看过去,林啸立在窗棂边,揪着一小块肉喂于一只威风飒飒的海东青。
殷秀行礼,“侯爷安好。”
林啸只是微微侧脸,点点头。
孟朗则身穿武服,抱着一支红缨枪,坐在堂侧的圏椅上,睨看着殷秀,似是刚从校场上回来。
殷秀又言:“孟副将安好。”
孟朗冷哼一声,并不理会,拿起桌上的一块皮毛,擦拭红缨枪。
只有月见喜笑颜开地迎上来,抱着殷秀的双臂言道:“殷医官,大喜,大喜啊!”
殷秀不明所以,问道:“月见大哥,喜从何来?”
月见将圣旨递给殷秀,“瞧瞧,陛下果真下旨给你赐婚了!”
“赐、、、赐婚?!”
对别人来说是大喜,但对殷秀来说,这便是一个惊天大雷,轰得他语痴,连圣旨都未去接。
为什么会赐婚?和谁?
邓乙上前替他接过圣旨,展开细细读来:“这是钦天监副监李林芝李大人的姐姐。”
邓乙继续喃喃着:“钦天监副监李林芝……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李林芝呀!我知道他!”月见回道:“就那个曾经被皇后娘娘抽花脸的探花郎!”
邓乙恍然,“这回我晓得了!”
月见笑嘻嘻地言道:“怎么样?钦天监和太医院,一个知天命,一个知人命,这家世倒也般配的很。”邓乙却紧皱着眉头,摇着头,“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月见拍了拍邓乙的肩膀,“有什么不对劲?我看呐,你就是嫉妒天家替咱们殷医官赐婚。”
这时,一直在旁边坐着看戏的孟朗,开口了:“这题我会!没什么不对劲的,李大人的姐姐我知道,记得京畿营三营的那个吉营长吗?李大人的姐姐曾是他的未婚妻。”
邓乙一拍脑门子,“对喽,我记起来了,是她!只是那女子还未过门的时候,吉营长便染肺痨死了。原本吉营长便是个命硬的,克妻呐!京城里都无人敢嫁他。于是托了好多媒人才寻到个命同样也硬的女子,以硬克硬。谁知这女子简直是阎罗转世的运数,还未过门,吉营长便被克死了。那女子许多年都未有人接手。”
孟朗嘲道:“所以啊,这李林芝的姐姐,除了年纪大了些,样貌丑了些,命硬克夫之外,也没什么大的毛病。同咱们娇弱的殷医官呐__”啪!
他将擦拭红缨枪的皮毛丢在桌子上,嗤笑一声:“那是门当户对!镇宅!”
作者有话说哎呀呀呀,啧啧啧啧--闻中:老子亲一下便哮喘的小殷秀,被你们拿去给李林芝镇宅?!!
第一百零七章 爷要整座灵关城陪葬
阎罗般克夫的命?!
听孟朗这么一说,月见和邓乙的表情仿佛吃了屎。
尤其是月见,气得五官都移了位,替殷秀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