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么能这样?我们殷医官明明是立了功的。要娶的女子,就算不是皇亲国戚,那也得是家世赫赫的高门贵女吧!”
孟朗阴阳怪调地回道,“月见大哥,瞧您这话说的。那李大人好歹曾是探花郎,家世并不差,人家姐姐怎么就不是高门贵女了?”
孟朗抬眼挑了挑眉毛,盯着殷秀,“哼,莫不成出身世家的殷医官还看人下菜碟、嫌贫爱富?”
月见:“孟朗,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孟朗瞪眼:“我说错了吗!”
“孟朗住口!”林啸呵斥,制止了这一场口舌之争,“本侯命你现在去西城门巡防,昨日有个哨官来报,说西城门边有户人家一家三口忽然失踪了,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孟朗站起身,提起自己的红缨枪,行礼言道:“是!”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啸生气不搭理他,林啸的话比圣旨都管用。
解决了聒矂的人,林啸负手而立,看着鹰架子上的海东青,说道:“殷医官,皇帝既然下旨赐婚了,本侯差人送你回京吧。”
此时一直低头未说话的殷秀,缓缓抬起头来,眼眶噙着泪,看着林啸的侧颜,尽是失望。
他声音哽咽,沉声着:“圣旨我不接,人我也不会娶。谁爱娶谁娶!殷秀今日便抗旨不遵了。”
言闭,殷秀愤愤地甩袖跑回了房。
月见给邓乙使了个眼色,“快去看看。”
“好!”
邓乙追出门后,月见来到林啸身旁踟蹰着。
林啸逗着海东青,言道:“说吧。”
月见面色凝重地说:“属下觉得天家是不是太过了?一般人看不出来,但属下一看便知,这明明是陛下拿殷医官同离兰先生撒气呢。”
林啸撕了一小块肉,继续逗着海东青,慢条斯理言道:“你倒也不傻,连你都看得出来的事情,难道先生便不知吗?本侯戏做完了,尚德也抓了,殷医官也该回去了。灵关现在形势复杂,他那般娇弱,留在这只是受罪。”
“那赐婚……殷医官真的要娶那个李大人的姐姐吗?”
林啸嗤笑,“婚可以赐,也可以退。反正这位皇帝喜怒无常,朝令夕改不是常有的事吗?若真是因为皇帝自己耍性子拿殷秀出气,哥哥他……”
他顿了顿,“先生他不会看着不管的。”
月见挠了挠头,憨憨地笑笑,“确实如此,离兰先生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么看来,殷医官回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啸的眼睛闪过一丝阴冷,“是啊,昨日西城失踪的那一家人,只是个开始。这灵关呐,不干净了。让殷秀走吧,越快越好。”
“好的,属下这就去安排。只是,还有一事……”
“说!”
月见小心地揣测着林啸的心思,“那个……孟副将……他为何对待殷医官是如此态度?要说他二人这一次应该是头回见吧,这其中的缘由,侯爷是否略知一二?”
林啸回头瞪了月见一眼,扯下嘴角,“孟副将的心思本侯为何会知道?!若再乱讲话污了本侯的清白,本侯便告诉离兰先生,让你替殷秀去李林芝家接盘!”
林啸气愤地从鹰架旁走开,肩膀将正在吃食的海东青撞了个花枝乱颤。
月见摸不到头脑,“我说什么了?怎么就还……扯到清白了?这么大火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同孟朗有点什么呢!切!”
月见抬脚去往殷秀的方向,不论如何他得告诉那孩子回去求求离兰先生,定会有法子取消这门婚约。他在院中便看到邓乙站在殷秀房门外着急地拍着门。
月见上前问着:“怎么了?”
邓乙摇头,“唉,这孩子,把门锁了。正在里面哭呢丨”“我试试。”月见叩了叩门,除了听到殷秀啜泣的声音,并无应答。
“殷秀!殷秀!你听大哥说一句,侯爷说先送你回京城,你再去求求离兰先生,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他不会不管的。你听到了吗?”
殷秀屈腿蜷缩在床榻的一角上,咬着被子哭得哼哼唧唧,“不论有无赐婚,我都不回去,殷秀是来效命的……”
月见:“……”
邓乙对着月见耸了耸肩,“大人,您瞧瞧,自从进了屋就在重复这么一句话,这孩子会不会真的傻了?”
“唉……他傻不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的是,现在灵关并不太平,殷医官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遇着事情根本无人顾及他,还是回去的好。”
邓乙一道:“灵关到底怎么了?”
月见瞧了瞧四周,“风起云涌、风吹草动、风……”
“月见大人!大人!”
月见和邓乙回头,看到孟朗的属下边喊着边朝着他二人奔来。
月见龇牙:“叫魂呐!小点声!何事?”
“回大人,城内发现了疫症!孟副将让您封住将军府内的水井。”
月见大惊失色,“怎会有疫症?!”
“回大人,侯爷上午派孟副将去西城探查一家三口失踪之案,孟副将带着人搜寻了一圈,最后在那户人家后院的水井里发现了他们的尸身。”
“死因呢?”
“仵作说人是被毒死的,水源皆被污染了。那户人家的邻居出现了发热、咳嗽的症状,有些年纪大的,不过一个时辰便呼吸困难,咽气了!孟副将已经下令封城,并命各典甲,挨家挨户封井,排查病患。”
月见精神紧绷,边走边吩咐着:“将军府共有五口井,前院两处,后院三处,邓乙,快带着人先封井。”
“是!”邓乙领命。
月见又对着来人吩咐道:“我去禀告侯爷,你去告诉孟副将,我会在城隍庙设点,改成安济坊,将排查到的病人如数送到安济坊来。”
“是!”
孟朗的属下离开后,月见直奔林啸的卧房,路遇邓乙带着人在封井,又瞩咐了句:“再去烧些艾草消杀!”
邓乙答:“好!”
月见进到林啸的房内,林啸正坐于书案前写着手书。
月见稳了稳性子言道:“侯爷?孟副将方才差人来回话一一”林啸低头继续写着手书,“我都知道了,送殷医官回京。这封手书,你拿去给他交于先生。”
林啸写完,将手书仔仔细细地装进一个信笺内,手指摩挲了好几遍,才递给了月见。
月见为难着:“属下只是怕殷医官不肯回京,他那般倔脾气,那是同离兰先生不相上下啊。”
林啸冷声言道:“不需要他同意,塞进马车,直接带走。”
月见:‘‘……”
“有意见?”
“没有,属下这就去。”
月见再一次折回了殷秀的房间,却发现房门虚掩着。
他推门而入,屋内空空无人。
月见直拍着脑门,已是冷汗涔涔:“这个时候他乱跑什么呀!来人呐!”
一名守卫听令前来:“月见大人!”
“殷医官呢?”
“殷医官方才出去了?属下问他去哪?他说城内有疫症,去安济坊看病患。”
“所以,你们便让他出去了?”
“医官去看病患,这……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属下未曾多想……就……”
月见急道:“你去带几个人,把他找回来。记着,扛也得扛回来。”
“是!”
月见愤愤咒骂着,“胡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灵关城内,暗潮汹涌,似一处没有征伐的战场,却处处暗藏危机。
一日之内,排查受染病患三百余人,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从安济坊抬出来的尸身,都来不及掩埋,就地消杀火化。
城内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将军府内。
月见直到半夜都未见到殷秀,派了好几波人,才有人前来回话。
月见揪着那人的领口子,斥道:“殷医官人呢?!”
来人答道:“回大人,问着了。傍晚的时候,殷医官便出城了。”
“城门都封了?他怎会出城?”
“医官说……说……现在安济坊的郎中所用药方并不管用,所以,他去城外寻药材了。”
月见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他同谁去的?”
那人跪地俯身,咳嗽了几声:“回大人,城内人手不足,所以……他一个人去了。不过大人别担心,孟朗大人已经派人去城外寻了。”
“赶紧滚!找不到人便提着你的脑袋来见!”
“是……是……”来人连滚带爬地奔走了。
月见在院子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如何同侯爷交待?如何同殷家交待?”
院中的下人还在熏着艾草,整座将军府乌烟瘴气,笼得那月光都阴森了几分。
在月光深处,极为隐蔽的一角,有人身着暗衣与夜色混为一体,将院子里所发生的一切皆都看在眼中。那人狭长漂亮的眼睛泛着寒光,嘴巴里叼着一根干草。
呸!
他将干草啐掉,身体的血液都被仇恨点燃。
肩上扛着的圆月弯刀,在冷风之下低低吟响。
终于,他从屋檐的鸱吻上站起身,切齿狠声着:“若爷的小殷秀落了一根头发丝,爷便要你们整座灵关城陪葬!!”
作者有话说众所周知,人每日正常掉头发的数量在70-100根之间,所以这个数字,够某人灭掉灵关八百回!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第一百零八章 陛下何时养菊花了?
“你说什么?殷医官失踪了?原因呢?是不是孟朗欺负他了?还是被人绑了?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离兰原本正在倚在榻上看着书卷,听到穆戈送来殷秀失踪的消息,急得连靴袜都未穿,赤脚下了榻,一连好几问。
穆戈面色为难地抬眼看了看同在榻上的元址。
只见元址默不作声、认认真真地剝着金桔皮,看来是没有任何想替穆戈解释的意思。
穆戈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回答:“先生莫急,那个……据在下所知,殷医官是独自出城后失踪的,而且孟朗副将也并未欺他。”
离兰急道:“灵关有疫,他不呆在城内,为何会独自出城?又为何会失踪?”
穆戈又再一次抬眼看向元址。
离兰斥道:“我问你话呢,你总看陛下作甚?陛下脸上写着殷医官失踪的原因吗?”
“陛下!”穆戈答不下去,跪地俯身,脑门子狠狠磕下,不再言语。
离兰这才意识到,殷秀的失踪同在榻上剥金桔的人撇不开关系。
他回身冷着声音问道:“殷秀为何会失踪?”
元址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将果肉一瓣一瓣码在银骨瓷盘里,轻声回道:“来,吃桔子,甜的。”
“陛下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元址抬头朝着殿外喊道:“哎呀,小顺子,小顺子!”
小顺子从殿外奔来,“陛下,奴才在。”
“去给先生温一壶金盏菊花茶来。”
“是!”小顺子看了看离兰铁青的脸色,悄悄地踢了踢跪在地上的穆戈。
穆戈抬眼,小顺子小声言道:“还不快走?”
穆戈慢慢地站起躬着身,跟在小顺子身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徐风殿。
刚出了殿门,穆戈长出了一口气,“他爷爷的,陛下生气最多是掉一条命。若是先生生气,唉……不敢想!不敢想!”
他又转过身来朝着小顺子鞠躬:“谢公公搭救。”
小顺子一甩拂尘,“好说,好说!都是自家人!我去御膳房了。记得关好殿门,咱们陛下他要脸。”
穆戈会意:“懂??”说完,他回身将殿门闭上。
此时,只留了剥着金桔的元址和瞪着元址的离兰。
离兰言语中都带着丝丝地威胁,呵气:“是你自己说,还是我逼你说?”
元址抬头看他,在自己身旁拍了拍,“别赤脚站着,先上来,我喂你吃。”
离兰负手而立,眼波流转间尽显寒意,又言道:“是你自己说,还是我逼你说?”
元址将最后一瓣果肉放在银骨瓷盘里,把桔皮丢在一旁,回道:“这桔皮呀,用好了便是药材,用不好便是废物。”
离兰不再想同他废话,双目寻到白釉梅瓶里插着的那一对儿鸡毛掸子,径直走过去,反手拔出其中的一支,握在手中。
这是又要动家法?!
元址撑着身子,挪着小腿,向后面撤着,战战兢兢道:“那个……宝贝儿,这一对儿鸡毛掸子除了用五彩公鸡尾巴,寓意吉祥,还参了鸳鸯双尾,象征着……”
离兰手握鸡毛掸子,已经停在了塌边,睨看着他:“象征什么?”
元址直勾勾地盯着拇指一般粗的棍子,吞了吞睡沬,言道:“就是……夫妻间恩恩爱爱,百、、、百年好合。”
离兰用鸡毛掸子的一头怼了怼元址的屁股,接话:“反正迟早是要说的,就直接跳过那些不恩爱、不好合的部分吧,还需要我重复一遍问题吗?”
“那个……不需要了……我记得,就是殷秀嘛。”
离兰用鸡毛掸子敲了敲床榻,“跪好了说话。”
“哎,好。”元址直起身子,跪坐在榻上,瞬时间便想好了说辞,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编着瞎话:“他抓捕尚德有功,我好心赐婚给他,他竟然不知好歹抗旨不遵。”
看着元址眼神飘离的模样,离兰便知道他没一句实话。
“赐婚?抗旨不遵?你若许的是上好的姻缘,他为何会抗旨?又为何会独自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