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仅。将军府。
一个又一个的梦将殷秀扯在回忆里,辘转反侧,连歇了两日都未醒来。直到阵阵嘈杂声、脚步声、喊叫声、兵戟剑刃声,将他吵醒。
他终于睁开眼睛从床榻上坐起来,看着窗棂外匆匆奔过的人影,定了定神。
发生了何事?!
他掀开身上的棉被,系好衣袍,穿上袜靴。刚走几步,又回身去,从枕头下面摸出了海魁放进怀中。他打幵房门,揪住了一个正在奔跑的侍卫,问道:“出了何事?”
侍卫回道:“是刺客,就在中院。医官进屋去吧,锁好门。”
言闭,侍卫领着一队人马朝中院去了。
殷秀心中莫名地紧张不安,腿肚子都发软。
刺客?!为何会有刺客?!
而且,若是有刺客,这是将军府,应该是冲着侯爷来的。
他住的正是武安侯的卧房,要寻也是寻到此处,怎么会在中院?
究竟是多么没脑子的刺客才会去中院!
中院里只住了他一人,那是他的卧房。
他的卧房……谁会去刺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官?!
!!!!
殷秀心中骇然,怪不得,怪不得侯爷让他在后院的卧房里歇息。
这是陷阱,是诱捕!
而侯爷要捕的人……
殷秀掀起衣摆奔向中院,心中纠葛:是不是他……会不会是他……如果是他……该怎么办?
直到他迈入中院,从乌泱泱一群人的头顶看过去的那一刻,心跌到了冰凉的湖底……
屋顶上的弓箭手,院中里外里围了三层的铠甲士兵,提着红缨枪的孟朗,还有一手抚着剑鞘,预备随时拔剑的武安侯……
而被他们围得密不透风,插翅难逃的人。
正是他在梦里念了无数回的那个人。
--闻中作者有话说前面掀起了你的盖头来??~后面刀刀刀刀感谢各位小可爱的订阅,爱你们,鞠躬!可以投个票撒~~~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圆月仪。肃杀。
他是来自大漠深处的孤狼。
即使深处敌人腹地,却丝毫没有惧色,琥珀色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反手狠狠地箍着邓乙的脖子,一柄圆月弯刀紧逼向邓乙的喉咙,拉出了丝丝鲜血,顺着脖颈流淌下来。
他不屑地冲着敌人喊道:“再向前,爷便宰了他!”
邓乙晈着牙根子,正色道:“别做梦了,小子!我只是个没用的奴才,你抓错了人,现在便杀了我!!”
邓乙眼睛看向已经执起红缨枪的孟朗,吼道:“孟副将,是邓乙无能才受制于这狼崽子,快下令吧!从邓乙身上扎过去,杀了他!”
孟朗已是面色铁青,红缨枪直指闻中,狠戾道:“妈的!狼崽子,放了他,光明正大地同老子比一场。”
闻中手中的刀又紧了一分,挑了挑断眉,挑衅地着:“放了他?兵不厌诈是你们大盛人惯用手段,爷还是懂的。”
孟朗沉默了片刻。
今夜为了抓住此人侯爷布下了天罗地网,谁知道邓乙技不如人落在了蛮夷手中,邓乙此时便是蛮夷的俘兵!
军中纪律严明,哪里容得一个蛮夷在此要挟抚远大将军!
哪怕今夜被俘的是孟朗他自己,死,便是最后的选择和荣耀之路!
孟朗手中的骨节都捏得犯了白,冷声,“好啊,既如此,邓乙听令丨”“邓乙在!”
孟朗百般无奈,痛惜万分,看着邓乙的眼睛,颤声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来年今日,孟朗为你……祭酒!!”
月见欲想上前阻拦时,林啸抬手拦住了他,低声道:“别急。”
邓乙视死如归,回道:“侯爷,孟副将,月见大哥,邓乙谢恩!十八年后,邓乙还是一条汉子!”
言闭,邓乙大喊一声,反手握住闻中的刀,欲朝着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划去。
“住手一一住手一一邓大哥住手!”
邓乙大喘着气,五官纠葛地看着远处跑来一个单薄的身影。
是殷秀。
殷秀拨开众人,穿过士兵,面如土灰地站在了林啸旁边,焦急万分地对着邓乙喊道:“邓大哥,住手!听殷秀一言。”
殷秀转身跪地行礼,言道:“侯爷,这人殷秀认识,他没有恶意的。他曾救过殷秀,治疗时疫的草药也是他给殷秀的,侯爷可否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殷秀愿劝他离开。”
孟朗鼻哼一声,在一旁嗤笑,“就知道你这小白脸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私通蛮夷的事情,侯爷早已知晓,之所以没揭穿,也是用你做了诱饵。放心,收拾了蛮夷,你也跑不了!”
“孟朗!”林啸呵斥,“闭嘴!”
林啸沉声对着殷秀说道:“殷医官,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殷秀躬身,头不敢抬,“他是北境游牧,其余殷秀不知。”
林啸答:“那本将告诉你,此人便是赤鬼奴族大单于的小儿子乌鹿王。”
殷秀怔住,复述着:“赤鬼奴……乌鹿王……”
林啸回道:“殷秀,你想清楚了,同此人扯上关系意味着什么?”
殷秀面无血色,浑身颤抖,嘴唇颤栗着,低沉道:“通敌……叛国……”
林啸俯身,靠近了殷秀,低声言道:“殷医官,你果真要将这一顶帽子,扣在自己脑袋上吗?”
殷秀死死地晈住了嘴唇,用锦衣玉食养大的孩子,一旦卷入阴谋权力的争斗,根本无力去思考。
他该怎么办?!
“哈哈哈哈——”爽朗熟悉的笑声在殷秀身后响起。
闻中邪邪地笑笑:“通敌叛国?!你们大盛的男人真无用,难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奴才。爷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看着他傻,才顺手救了他。本想着套他话,结果呢?这傻子什么都不知道,真是蠢得很!爷对他没兴趣!还有你”闻中的手掐紧了邓乙的脖子,龇牙狠声着:“你不是要死吗?用不着你费力。爷帮你一把!宰了你,爷好腾出手来,大--开---杀--戒!!”
邓乙已被掐得眼珠爆出!!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妈的!”孟朗恨得气血翻涌,抬起手来下令道:“弓箭手”“住手__住手丨”殷秀急得手脚并用地爬向闻中,跪在闻中面前。
他从怀里拿出海魁,卸了刀鞘,一手将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林啸伸起拳头制止了弓箭手。
殷秀抬头,热泪盈眶地看着闻中:“你、、能不能放了他……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邓乙斥道:“殷秀快回去,大哥用不着你!”
殷秀再声求泣:“求求你,用我的命,换他的命,能不能__”闻中看着殷秀跪地求饶的样子,犹如剜心。
这可是他捧在手心里最金贵的小公子呀!
是他下了定,许了三千牛羊、鸿鹄一双的毕生所求!
他眼底带着哀伤,心疼地望着殷秀,失笑着:“殷秀啊,爷给你海魁是让你护好自己,不是让你架在自己脖子上。”
他箍着邓乙脖子的手松了松,深出一口气,低声:“快起来,地上凉。”
此时,孟朗终于看明白了,呵呵,再强悍的狼,也他妈有自己的软肋。
他大步上前揪住了殷秀的后领子,将殷秀从地上提溜起来。
夺过殷秀手中海魁,比在殷秀脖子上,勾唇狠声:“狼崽子,我数到三!若不投降,我便割他的喉,就当殷医官为国捐躯了!”
闻中喊道:“你他妈放开他!”
林啸暍道:“孟朗住手!”
孟朗充耳不闻,吼道:“三一一”“好!”闻中将邓乙推开,“好!”
咣当一声!
将手里的圆月弯刀丢在地上。
他怔在原地看着殷秀,纹丝不动了!
月见见此带人将其拿下,一脚踹在闻中的膝盖上,逼迫闻中跪地。
闻中抬头死死盯着孟朗,“把你的脏手从他身上拿开!”
孟朗即刻放开了殷秀,得逞威武地狠笑:“狗东西,哼!去死吧!”
他向前一脚狠狠地踹在闻中的胸口上。
闻中闷哼一声,血腥味充满了整个口腔,耷拉着脑袋,乌黑的长辫子都沾了血迹。
殷秀瘫坐在地上,抬眼看着闻中痛苦的脸,一声声泣诉:“对不起……对不起……”
闻中琥珀色的眸子失去了光,晬掉口里涌出的鲜血,硬撑着笑笑,“若我说没关系……是不是显得太过生分了些。殷医官,以后你的心上,不必再有我,清清白白地朝前走吧,娶妻生子,别再回头……”
殷秀哭诉,一寸寸爬着、一声声唤着,“闻、、闻中……”
这几声听得闻中心如刀绞,他不知道要如何告诉殷秀,这时候要同他撇清关系,你才能活下去……
就在殷秀向着闻中爬去的时候,林啸启口:“月见,殷医官烧糊涂了,带他回去好好歇息。明日送他回京。”
“是!”月见领命。
他来到殷秀身旁,俯身将殷秀扛在肩膀上,带走了。
“至于你……”林啸摸了摸手里的玉扳指,睨看着跪在地上的闻中,“留着你,还有用处。孟朗,将他带去下,好好审。”
孟朗领命,差人将闻中拖走了。
此时闻中再无他话,眼神里也褪去了心痛和焦急。
或许是因为林啸说的那句,“殷医官烧糊涂了”;也或许是后一句,“好好休息,送他回京”。他明白,他的殷秀,保住了。
将军府终于恢复了平静。
孟朗又增派了一倍的兵力护卫。
殷秀躲在床榻的一角,抱着棉被狠狠晈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月见坐在床边无奈地摇摇头,劝道:“你、、何必昵?明知道他是蛮夷啊!侯爷能让你回京,已是开恩了。快些断了不该有的念头,否则殷氏阖族都要受你牵连!”
殷秀垂首,狠狠地将脸埋在棉被子里。
月见又言道:“你想想你阿娘,你师父,还有殷老院判,就算不为自己,也想想他们。私通蛮夷,是灭门的死罪!”
殷秀蒙在被子里,声音嗡嗡:“侯爷……是怎么发现的?”
月见叹叹气,“那日,你出城失踪后,为了找寻线索,侯爷差人搜了你的屋子,在床底下发现了那蛮夷给你的东西,还有那张手书。”
“不过……”月见又言,“唉……因为你是离兰先生派来的人,侯爷不敢擅自作主,便将此事快马报于先生。后来陛下传来口谕,若此事属实,无论如何先将你不伤分毫送回京去,要审也是先生来审。”
月见拍了拍殷秀的肩膀,“你放心,先生不会难为你。只要你回去,你的事情便算是了结了。以后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在太医院当差,将来娶妻生子,灵关的事情……就此忘了吧。”
月见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罐放在床上,“我们都不知道你有喘暍,唉……那蛮夷对你也算是……但毕竟他是敌人。这个东西我偷偷给你留着了,怕你病犯又无良药。”
月见站起了身,看着他像鸵鸟一样躲在被子里,言道:“殷秀,你已经及冠了。香草美人,兹事体大。好生歇着吧,明日有人送你回京。”
月见叹气摇着头,离幵了殷秀的房间。
听到关门声,殷秀从棉被里抬起头来,将放在床榻上的小药罐捧在自己手心里。
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手上,他不住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办?怎么办呢?此次落入侯爷的手中,闻中只有死路一条!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个废物,除了惹麻烦,一无是处。
尚德是闻中绑了送他的,草药也是闻中亲自采了给他的。
他送他海魁、送他雪蛤、送他皮草、救他性命,许他三生三世、从一而终!
而他做了什么呢?
他用自己的性命逼着闻中弃械投降!
他是发了疯才会这么做!
他利用闻中对自己采星星、摘月亮的一片赤忱,将闻中逼向绝境,退无可退!
他才是那个手不染血的刽子手!卑鄙无耻!
而闻中会怎么样?
以孟朗审囚犯的雷厉手段,闻中怕是连一日都熬不过!
不行,闻中绝不能死在牢里。
他用指甲狠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背,不停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殷秀冷静!
作者有话说感谢各位小可爱的订阅,谢谢你们,感恩,鞠躬!小刀一下,小刀一下!走过路过随缘投个什么呗!爱你们!谢谢笑笑66、小贺仙子的兔兔、南栀...、安溯.、ZLLKK、萧萧爱棠棠、醒着做梦想退的推荐票!谢谢小贺仙子的兔兔的催更票!谢谢小可爱们的月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从未受他蛊惑!
子午流注,寅时三刻。
折腾了一宿的邓乙,终于可以回房歇息。
“他娘的!”他摸了摸自己脖子的伤,不住地叹气,“唉……”
他一个京畿营的副官,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然让一个小医官跪地替他求情,一命换一命,真是窝嚢。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这么不痛快过!
窝囊归窝嚢,但若不是殷秀,他的脑袋也早搬家了。
一想到家里的老娘和年幼的姊妹无人照顾、沦落街头,他脊背都发凉,阵阵后怕。
“嘶一一他娘的,狼崽子。”四肢都像被人拆散了又重新装好一般,乏累极了,随便抬抬胳膊,便揪得浑身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