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汗不解,以为马不多的眼睛抽住了,刚想问什么,又被马不多踹了一脚,训道:“快走!”
一行人轻车熟路摸到了西城外的一座山崖上。
罗尔汗差人将一根玄铁钉钉在岩石的夹缝里,又拿出预备好的一盘粗绳子,把一头绑在钉子上,另一头抛下了悬崖。
罗尔汗扯了扯绳子,看着没有问题了,才来复命:“主子,可以下山了。到小的背上来!”
闻中勾唇,“本王还没弱到不能自理,你们先下去吧。”
罗尔汗瞅了眼远处躲在树下的那个小人影,指着问道:“主子莫不是为了他!”撸起袖子便要冲过去。
马不多忙得前来抱住了急红眼的罗尔汗,“行了,行了。王爷铁骨铮铮哪里用得着你?!王爷自有分寸,我们先下去,快点,别那么不长眼。”
马不多对闻中言道:“主子,我们先下,您别耽搁太久。”
“走走走!”马不多唤过几个人拖着罗尔汗走到了崖边,一个个地顺次攀着绳子下了悬崖。
殷秀在远处瞧着只剩闻中一人,踉踉跄跄、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就连冠帽被树枝刮掉,也不顾得去捡,四散着墨发、一鼓作气地奔到了闻中面前。
他手中拎着药箱子,弯腰大喘着气,脸都憋红了。
天渐亮。
二人的身影被拉得越来越长。
闻中长出一口气,睨看着弯身喘气的殷秀,问道:“殷公子一路跟着,是想让本王看你如何喘气的吗?”
殷秀的长发顺着肩膀垂下来,他抬头迎上闻中低垂而暗不见底的眼眸,嘴唇都泛青了,话都说不出来,不住地咳嗽。
“殷秀!妈的!你又喘暍了!”
闻中急得上前一步,抓着殷秀的双肩将他扶起来,让他贴在自己胸口,另一手抚在殷秀的背上帮他顺着气,小声而焦急地说着:“深呼吸一一深呼吸一一慢慢来……”
血腥、干草、奶酪、擅香……
闻着闻中身上的味道,听着闻中的引导,殷秀紊乱的气息,渐渐平缓了下来。
他抬眼看着闻中血污的脸,泪水夺眶而出丨殷秀一手用衣袖替闻中擦着脸,另一手锤在闻中的胸口,哭诉:“你不要我了__”“说什么三千牛羊、一双鸿鹄,本公子连根牛毛雁羽都没看见,你就不要我了……”
“说什么三生三世、从一而终,一月都未过,你就不要我了……”
“你看了我的身子,掀了我的盖头,还亲了我,然后、、、然后你就不要我了……”
“你个负心汉!大骗子!这算什么?!”
“什么叫清清白白、两不相欠?本公子的清白……折在你手里了,本公子的命……折在你手里了,本公子的心……也折在你手里了……你个坏男人!”
殷秀的眼泪像澜沧江的水,淹没在他的心口;又像那铁筑的车辙,狠狠地从他的心脏上碾过。
妈的!他死了!!
殷秀的清白、殷秀的命、殷秀的心……
殷秀说,这些都是他的,都在他手里。
早知如此,他初见殷秀的时候,就该把殷秀扛回去,永生永世不再卷入这潭浑水里。
他从未见过殷秀如此嚎啕大哭的样子,若不是情况紧急,他真的想抱着殷秀狠狠地啃一口。
第116你从来便是本王手中的一颗棋子只是现在,两国交战一触即发,殷秀跟着他只会是颠沛流离。
殷秀同他撇得干干净净才是最好的出路。
风吹草动!!
他鹰一般的双眼察觉到远处树丛里那些晃动的影子,黯沉的眸中布满了阴冷和肃杀。
他双手抓着殷秀的双臂,将殷秀推到一边,言道:“听好了殷公子,你从来便是本王手中的一颗棋子。如今再无用处,还是一别两宽吧!““闻中……你……”
此时殷秀也感到了身后的异动,回身看去。
孟朗带着人从树丛里列阵前行,喊道:“恭喜了,殷医官!又立一功!这回可是将灵关城里的探子一网打尽了!放心,山底下那几个,_个都跑不掉!”
殷秀血液冰凉,看着闻中铁青的脸色,解释道:“闻中,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弄昏了邓乙,偷了他的腰牌去找你。这些人真的不是我带来的!”
闻中冷冷瞥了殷秀一眼,这一眼狠狠地刺穿了殷秀的心脏。
他不住地解释着,“闻中、、、闻中!我真的没有……”
闻中朝着崖边退了退,太阳升起,那一缕最绚烂的日光照在他宽厚坚挺的背上,夺目而萧凉。
孟朗在远处一步步逼近,闻中双眉紧蹙,再一次眼神复杂地看着殷秀。
殷秀颤颤地问着:“你……不信我?”
闻中未答。
“呵呵!”殷秀自嘲着,嗤笑,“乌鹿王,这世上所有人都说我受你蛊惑、受你逼迫,可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同你清清白白。私通?!呵阿,你说得对,没有做过的事情,乌鹿王是不会认的。如今,我竟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倒不如一早便坐实了自己的罪名丨”闻中:“你……”
殷秀向着众人呐喊:“乌鹿王是本公子的身上之人,亦是心上之人!今日便让一切都证据确凿吧!!”他扔掉了药箱,上前一步,双手用尽全力揪住闻中的衣领子,压低了闻中的脖子。
踮起脚尖,仰头吻上!
众人:“!!!!!!”
朝阳将二人相拥的剪影定格成永恒。
北境吹来的风撩起殷秀柔顺的长发,那一抹胭脂红的光衬得殷秀的脸庞娇美而坚定。
闻中一手箍在殷秀细软的腰上,另一手揉进殷秀的发中,热烈地回应着殷秀的吻。
灿灿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神圣高洁,不可侵犯。
若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歌颂,那定是现在这一场与世俗无关、与血统无关、与隐晦无关、与阵营无关的盛大爱恋。
一一我想同你,沐爱在阳光下,势不可挡!
“哼!好!老子成全你们!”孟朗挥手下令:“弓箭手,三二___!作者有话说感谢各位小可爱的订阅,爱你们,鞠躬!感谢笑笑66的推荐票!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没有不要你!!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殷秀,多好听的名字呀。小殷秀,你真好看。”
“小殷秀,你可是比我们塞北的娘们长得还美。”
“小殷秀,爷许诺的三千牛羊,一双鸿鹄,一只都少不了。“小殷秀,你心里有爷。”
“小殷秀,等我,迎你。”
殷秀……
箭雨落下!!!
闻中抱着殷秀伏在地上,躲着如芒羽箭,滚到了悬崖边。
此时他们距离那跟玄铁钉足有五丈之远,根本够不到那根下山的绳子。
闻中喘着粗气,琥珀色的眸子映着霞光,柔柔地看着怀里的人:“怕吗?”
殷秀缩在闻中身下,定定迎上他的眼眸,答道:“不怕!”
此时,孟朗带人慢慢逼近崖上。
殷秀手指触到黏黏的液体,他侧了侧身看到闻中脊背上扎着两支长长的羽箭,剜心道:“你、、你……”
闻中低了低身,吻在殷秀的额上,轻声道:“无事……别怕……”
他揉了揉殷秀的长发,笃定道:“殷秀,听好了,我看过你的身,掀过你的盖头,亲过你,我从未骗过你,更不是坏男人,我也没有不要你。”
殷秀怕极,“你、、你什么意思?殷秀愚钝听不明白,你究竟什么意思?!”
闻中硬撑着笑笑,如初见殷秀时般爽朗灿烂,言道:“你是前太医院院判殷野的独孙、前朝太史甄晏守的外孙、已故太医殷未临的独子,郴州刺史甄连的外甥,太医院院判许之润坐下首席弟子,太医院医官殷秀。你的名字浸在了闻中的血液中、刻在闻中的骨子里,烙在闻中的心上。殷秀,你要好好活着,替我活着。”
“闻中……你想干什么?丨”闻中反手拔掉身上扎着的羽箭,翻身向悬崖深涧滚去!
“不丨闻中__”殷秀翻身,跟着闻中奋力地向前一扑,在闻中将要掉下悬崖时,扯住了闻中的左胳膊。
闻中整个身子被殷秀扯着挂在岩石边,下面便是深渊万丈!
殷秀娇小的双手根本承不住闻中的重量,整个身子都被闻中慢慢地向下拽着。
眼看着二人要一起坠入山涧,闻中怒吼:“松手!殷秀!松手!”
“我不要__要死一起死!”殷秀哭得哽咽难鸣。
翘薄的岩石渐渐开裂,细碎的石子沉落万丈深渊。
闻中咬紧牙根,镇定下来,“殷秀,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殷秀在哭喊声中,迎上闻中琥珀色的双眸,只这一瞬,便被闻中夺去了魂魄。
“殷秀,跟着我说,跟着我说!我受乌鹿王蛊惑和胁迫!”
“我受……乌鹿王蛊惑和胁迫__”“他挟我性命逼我叛国!”
“他……挟我性命逼我叛国__”“今我将乌鹿王性命奉上,效忠大盛!”
“今我将乌鹿王...性命奉上,效忠大盛---”“乌鹿王已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乌鹿王……已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__”“好,很好!”闻中笑中带泪,痴痴地望着殷秀,“殷秀,记着你十年所学,记着我从未骗你。那日我扯了你的半只袖子作为信物珍藏至今,今日、、今日我便还你一只!殷秀,拿去立功吧!”
他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柄锋利短刀,抡起来狠狠地斩断了自己的左胳膊!
肢体分离,朝着崖涧跌去……
“不!!!”
殷秀赤红着双眼,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都来不及反应,当下便要随闻中一起跳崖。
电光火石间,他身后伸出一双大手,将他从悬崖边扯了回来,扔到一块空地上。
是林啸。
殷秀跪坐在地上,双手捧着半只血淋淋的胳膊,鲜血从指间流下,青白色的袍子都被血色浸染。
他的瞳孔渐渐涣散,泪止不住,浑身颤栗,死死地抱着闻中的胳膊,哆哆嗦嗦地颤声,重复着闻中最后让他言明的几句话:“我……受乌鹿王蛊惑和胁迫__”“他挟我性命逼我……叛国__”“今我将……乌鹿王性命奉上,效忠大盛一一”“乌鹿王……已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__”“乌鹿王……已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__”“乌鹿王已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京城。
“八百里加急!灵关大捷!”
鸡鸣刚过,长街上的商铺还未将灯笼和招幡挂起,一封急报飞往金銮殿!
金銮殿侧翼的紫薇殿向来是议政论事的秘闱。
此时右相林韧同几位内阁大臣,列坐于两侧。
不同于其余几人的忧心忡忡、焦急万分,林韧手中握着刚刚送来的灵关急件,手心里都捏出了汗,面上却平静如水,有时还轻啜一口热茶。
八百里加急一路喊着送进了金銮殿,但只有最核心的内阁和皇帝知晓,灵关出事了!
为了避免人心惶惶,各方势力趁乱分权,送信的兵才会诓骗世人灵关大捷!
镇守灵关的人是他林韧的宝贝儿子,林氏唯一的承袭人!
灵关被围,他能不急吗?!
这个时候,林韧但凡顾念父子情谊恳请元址驰援灵关,那就等着元址分权吧!
蚕食右相党羽势力,这么好的机会,元址怎会放过?!
所以,自进了紫薇殿的那刻起,元址未语一言,陪着林韧熬鹰,就看谁先憋不住!
连云十三州都丢了,还缺一个灵关吗?
堂下的人个个人精,不会不明白这是一场右相同皇帝之间的较量,都各自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绝不涉及驰援灵关。
张阁老:“那个……这赤鬼奴族为何突然围攻灵关了呢?当初他们派来的使者,老臣也是见过的,后来便销声匿迹了许多年,这怎么就__”李阁老:“急报中说,是因为赤鬼奴族大单于最疼爱的小儿子乌鹿王,被逼死在灵关城西边的悬崖下,尸骨无存!”
张阁老:“那乌鹿王不在北境好好呆着,又怎么会跑去灵关呢?”
李阁老:“据说是刺探军情,还妄想蛊惑策反随军的四品医官,结果呢?我朝医官忠心赤胆,直接将那乌鹿王的胳膊砍了下来,将其推下了山崖。这才招致赤鬼奴族大军压境!”
“贼喊捉贼,那大单于脑中有疾吧!贼死在我们国境里,还得赔他!哪说理去!”
陈阁老:“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武安侯……”他眼神瞥了眼林韧淡漠的脸,清了清嗓子又言道:“可是抚远大将军手拥十万雄兵,镇守灵关五年,怎么会被逼__”“唉……”陆阁老摇摇头接话,“说是十万大军,哪能所有兵将全都压在灵关。灵关是个隘口,以灵关为聚点分两侧翼,各有三座军镇。所以,灵关实际驻扎兵将只有不到三万人。”
“不、、不到三万?丨”李阁老接话:“那大单于也够狠,将几座军镇外的老弱妇孺绑成了串串,填在了军镇同灵关的官道间,以百姓的性命逼迫其余六万军退兵,截断了灵关补给,才造成了今日困顿的局面。”
“嚯!北境蛮夷果真心狠手辣!唉,灵关危矣!”
陈阁老对着陆阁老几人使了使眼色,示意着,你们倒是提议啊,这都坐了一个时辰了,再唠下去,怕是连灵关的乡土人情都要唠出来了!
众人低头暍茶,装作没有看到。
又空了阵子,李阁老又启口,“诶?不过说起那位四品医官,各位许都听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