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江听她们远远说道:“王爷是接了命令,要准备一个大什族女子。”
另一人道:“鬼知道,估计又是哪家的爹不行了要人。”
“估计是个大官,毕竟这人是王爷花了四万五千两黄金买来的。”
逐渐的声音消散,再也听不清了。
聊江张开双眼,扯了扯被弄脏的起褶子的长裙,蹙了眉。
目前的处境过于被动,不知虔世雷何时来带走他,不能撬锁离开房间去王府四处查探,只能呆在此地,伺机而动。
根据婢女所说,那名“高官”,指的应该是皇帝,昨日听他声音飘忽,虚浮中空,甚至不能分出精力去关注血池的环境,急躁地开始了自己的治疗。
血池时刻保持新鲜,或许是为了迎合皇帝的突发情况,譬如昨夜制香坊并没有接到任何相关的命令,皇帝便深夜赶来。而急于下令准备好一个鲜活的没有被抽取血液的女子,大抵是情况险恶。
花街距离郊外的制香坊较远,为了时刻准备,虔世雷过不了多久就会把自己带到制香坊去。
一想到如此,聊江幽幽闭上双眼。
此行不知凶险与否,昨夜的守着地下入口的三名守卫理应在半刻钟内醒来,但会发现有人下药,制香坊被潜入,而袅儿是否提前为酒桌旁的几个大汉解了毒,并以合理的理由解释几人的眩晕。
以及屋顶被挪开的瓦片,深夜无法察觉,等天亮时分天光一泄,巡逻的人必然能知道昨夜的贼人是如何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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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聊江被人从小门抬出去,本来只安排了一个人抱,但他竟然重过一般女子,只能被骂骂咧咧地抬着。聊江被放到马车上的一角以折叠的姿势蜷缩着,旁边坐着阴阳怪气的虔世雷。
马车轱辘转开了,虔世雷往聊江身上踹了一脚,狠声道:“碰也碰不了,有什么用?!不如人拉的屎,狗还能舔一口!”
……
“四万五千两!黄金!真当自己金子做的?拍卖会上卖弄风情,狗|日|的叫你卖弄风情!”
聊江被踹了无数脚,但心中漠然,估摸着那一块早已青了。
虔世雷一番冷嘲热讽恶语相向,后沉默至制香坊附近,才柔情笑道:“江儿讨好人的样子真美,像什么啊,啊啊,像一只矜贵的猫儿,嫩嫩地朝你叫唤。”
“呀,不过现在到老皇帝那里,被老皇帝亵玩……不知道老皇帝能不能碰到你,要是碰了就头疼,他估计死得更早。”
虔世雷苦恼,忽然欣喜:“那样就能把印玺传给我了,啊呀,听近臣说老皇帝死不了,永不立传位诏书,所以把一干儿子全部立了王爷。江儿你可要加把力,事儿成了保你享尽荣华富贵!”
说罢,含情脉脉地抚摸聊江柔顺的短发,觉得不过手瘾,又用力地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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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江再次来到了昨晚的地下空间,呼吸声骤多,是那些笼子里的女人发出来的。有人抬着他踩进了别于地面的铁制表面,脱掉了外衣,摘掉了身上的一切首饰,平放在床上,靴底和地面的摩擦发出“咚咚”的响声。那两人退了出去,锁眼发出“咔哒”一声,聊江被关在了铁笼子里。
“皇上,人带来了。”有人在洞口喊道,回声阵阵传来,夹杂老皇帝虚弱的回答。
“一刻钟后带她进来。”
“是。”
聊江沉心,能听到许多人的动静,像是一处绝对静谧的空间里有许多百足虫爬行,淅淅索索,令人毛骨悚然。
聊江身为大什族的灵子,即直系血脉,除了放在民间吃了点生活的苦头外,其余时间一直被圈养在深墙之中,被各位来人宠爱着,尚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雨。
偶尔见过一些大师、看过许多记载光怪陆离故事的话本、练就一身好本事外,聊江并未经历过其他的东西。
但他深临此种情境,进退维谷之中也丝毫不露怯,换言之为难以激起恐惧、害怕的情绪,只是静待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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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进来吧。”
“是。”
锁又被重新打开,有人进去给小姑娘嗅了菱花香,见人悠悠转醒,便架着胳膊拖出铁笼,往洞口带去。
小姑娘似乎清醒过来,惊恐地环顾四周,见到了沉默的虔世雷,尖利的声音炸起:“王爷!我怎么会在这?救救我!”
小姑娘挣扎着,可显得柔弱至极,在大汉的鉄钳里不堪一击,像溪柳又脆又嫩,被扔到了洞口里。
虔世雷在烛火的昏暗中露出不忍心的表情,拂面转开了身体。
小姑娘眼睁睁地看着门被关上,即使他知道里侧怎么打开,也只是机械地拍打着墙面,无助地哭喊。
“救救我!放我出去!好黑!我好害怕啊!”
黑暗更深处传来飘忽不定的声音:“进来吧,别怕。”
小姑娘被吓到失声一般,立即噤声,提着裙子迈着小碎步,摸索着湿漉漉的墙壁一步一步往深处挪动。
“小姑娘芳龄几何?”
“十、十九……”
“在哪间青楼做客啊?”
“……长泽楼。”
“哦,李鸨母是管事吧,李鸨母待你好吗?”
“好,给我点心吃……你是谁呀?”小姑娘平静下来,带着一些害怕的余韵,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进来看看我,进来吧,不要怕。”
“好。”
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加快了步伐,轻快地闯进了夜明珠照着的幽暗空间。
血池里的老皇帝赤|身|裸|体,遍布鲜血的暗沉,干涸的皮耷拉在丑陋的骨架上,被枯朽死死缠住,他伸出手,道:“小姑娘,别怕,我是虔世雷,哦,二王爷的父亲。”
聊江沉默,轻轻蹙眉噘嘴,形容天真,小心翼翼地靠近血池平滑的石岸,将手搭在那只鸽爪般干枯的手上,猛然间被老皇帝一把抓紧,拽进血池里,吐出狂热的气息就要一口咬断聊江的脖子!
就是现在,最靠近的时候!
另一只手早已备好的毒药霎时间全捂在老皇帝的嘴鼻上,老皇帝浑浊的瞳孔震颤,拽住他的手,一掌将他拍到石岸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凭武力一统虔国的老皇帝为了保命的奋力一击,打得聊江胸口剧痛,后腰砸在石岸上更是突然无力。
老皇帝恶狠狠地盯着他,把他拽回,一只手就要掐住他脖子,嘶哑着声音笑道:“原来想杀我?”
聊江也不是吃素的,抬腿砸在老皇帝腹部,痛得老皇帝低吼一声,老皇帝再要发力时,却猛然发现身体乏力,喉间发不出声来。
“嗬……小嗬……”
聊江见状,怕他使诈,再给他加了剂猛料,老皇帝瞬间昏死过去。
聊江从血池里爬出来,下半身分散藏的药已经被血水溶得一处不剩,唯有大腿内侧一包救命的药被特制的纸包了一层又一层,聊江打开时没有丝毫影响。
服下白色的丹药,聊江忍着胸膛和腰部的不适,别着一只差点被捏碎了的手在血池边的物件上搜寻。
衣物、矮桌、角落,什么也没有。
聊江看向血池,毫不犹豫地脱下袜子踏进去,手上触摸壁上的每一处,用赤足一点一点巡逻池底,恍如擂台上粘腻的触感,血池里的老垢无处不在,踏足角落时,脚趾竟然深深陷进淤泥般的污垢中。
好恶心。
什么也没有。
唯一剩下的是老皇帝靠着的地方。
老皇帝仰躺在血池里,满是血液的脸死寂地沉默。聊江费力地翻开他,在他的臀|部找到了一个柱状的物什。
好恶心。
聊江拿着物什在血池里漾几下拿起来,用洁白的上衣擦拭干净,拿到夜明珠下照着一看,那是一根粗|长的玉柱,由两个半截严丝合缝地密封在一起,装着什么东西似的。
聊江握住它,打量尺寸,是刚好可以装下菱花卷卷起来的大小。
不由得惊奇。
多少人将菱花卷定位在皇宫甚至是陵墓,谁能想到菱花卷被他塞在玉柱里,当做玉|势用途?
真是比话本里的还要离奇!
但是现在不能打开。
祖母要风风光光地让虔国举行交接仪式,要老皇帝将菱花卷双手奉还。所以现在不能杀死老皇帝,最多让他死了一般活着。
如果现在从隧道离开,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
若弄死老皇帝,与他有关的人会被全部追杀,顾念也会遭殃。
若毒傻了他,将他变得行尸走肉,底下各大王爷必定对其权力分而食之,届时权力瓜分,查下来必定会借此追杀聊江,千万产业毁于一旦,钱庄所有为虔国所有,仅凭大什族潜伏在虔国的零星眼线,大什族报仇雪恨必定难上加难。
反之留在此地,与老皇帝共同离开,继续将菱花卷留在老皇帝身边,那么他将暗中掣肘这个昏聩的老皇帝,原本简单的事情和局面会变得极具复杂,他会被广而告之,到时大什族攻来,他将成为虔国的众矢之的。
如果处理不当,被老皇帝发现菱花卷位置暴露,菱花卷也有可能被隐藏到其他位置。
聊江心思向来缜密,在老皇帝未醒,洞外人不催的安静环境中思绪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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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啦?”小姑娘神色单纯地站在角落,像不长记性的小猫,看向猛然睁眼的老皇帝。
皇帝仰躺在原来的位置,身下东西的插|入也与之下倒下时分毫不差,想要暴起杀人,却无力而行。
“我只想活命而已,绝无杀害您的心思。”小姑娘欠身,面露悲伤,“害怕您杀我,用的只是一味强效的散力散。”
他借鉴思华的背景,细细道来:“我从小在大什族长大,但他们能闻到的味道我从来闻不到,他们身手敏捷而我只能日日早起练习身法,他们抱团排斥外人,让我滚开,我只能住在街角巷尾,吃着他们不要的东西,心里发狠一定要离开大什族。”
小姑娘握紧了拳头,神色狰狞:“街上说书的说虔国长治久安,繁荣昌盛,能够接纳外来的所有人,我便用了力地往上挤,没想到他们误认为我是大什族人,将我录用了 !”
小姑娘说得眉飞凤舞,全是飞上凤凰枝儿的兴奋:“我和那么多大什族的女人站在一起,竟然进入了长泽楼!还被二王爷拍下!四万五千两黄金!我、从小到大没听过那么多黄金!我居然成为花街的第一花魁!这是以前做梦也做不到的!”
情绪遽然直转而下:“但是二王爷不碰我,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完成交易,长泽楼的人都在暗地里嘲笑我,李鸨母对我好,但也不关心我……现在,我差点丢了命……”
聊江心想,平日里在长泽楼不服输、自私、跋扈,但逢人笑脸相迎、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江儿”也能讲得通了,原来是这么一个人。
小姑娘泫然欲泣:“虽然我的命很贱,在哪里都不受欢迎,但我想保住它……皇上……呜呜呜!”
说着竟然捂住脸大声哭起来。
小姑娘一步一缩地走到血池边,摊开手掌,露出一粒白色丹药,“我给您服用大什族的返生丹,是我偷偷跟着大什族人学的,我不是偷师,我只是……我只是需要保命的东西……”
小姑娘期期艾艾地看向老皇帝,将丹药塞进他的嘴里,又退回角落,说:“我没有伤害您的意思。您的国家给我带来新生,我不会忘恩负义,但……为了我的命,我给您下了自己研制的毒药,中毒后手腕会出现红点,沿着手臂向上延伸,半月一颗解药,如果不吃解药,红线延伸到胳膊处,一个月便毒发身亡。”
他最后补了一句:“我曾经用三个大什族的小孩子试过,返生丹解不了这个毒。”
老皇帝动了动手,果然返生丹入口即化,身体乏力全然消失无踪,就连昨日突发的心口剧痛也消失不见,向来模糊的眼现在能将小姑娘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身体复苏了!
小姑娘满脸眼泪鼻涕,还是抖抖索索地吐出话来:“解药十天能炼成一颗,返生丹十二日炼成一颗,若您保我贱命,解药和返生丹可以一齐献上,我不会潜逃,只会留在长泽楼享受荣华富贵。”
老皇帝笑道:“莫怕,方才吓着你了,来,将朕的衣服拿来。”
聊江害怕地在血池边四处找,终于找着了衣服,低腰敛手,展开了长袍。
老皇帝慢腾腾地站起身来,接过长袍披上,轻松跨出血池,面部是止不住的笑意。
老皇帝握住聊江的手:“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儿啊?”
“我叫聊江。”
“好好,那这事儿就依你说的办如何?”
“真的?我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聊江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双眼,惹人心软怜爱。
老皇帝笑,用满是血液的手抚摸了他的头发,两人都在笑。
☆、第18章圣宠
思华正别了相好的,倚在门前望着他的马车远去,心中又生别离感。
街外炸起一声“闲人退散”,吓得她心里一颤。
一队皇家侍卫从牌坊处驾马进来驱散民众,傲然列成两排,迎进一辆朴素宽大四马齐驱的马车。
二王爷虔世雷驾马驱在一侧,人高马大好不威风。
“皇上到——”
长泽楼里的人听了动静都赶紧到门口来观摩,一听这声都扑通跪下,那些高官子弟更是头颅低垂,生怕被人看见。
思华被人挤到一边,也照样跪下了,抬眼偷看车厢,竟见聊江首先从马车里踏了出来!身上披着黄色的长袍,里边更有祥龙腾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