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远处看,看到的是一群围观的妇女,满面愁容或愤怒,更多的是注视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的自己。
如果不能解决围在这里的男人,就解决掉勾|引男人的大什族女人。
“虔国七十一年。”
“自建国以降,大什族每年进贡八十人,共计五千六百八十人……”中央指挥台上的扩音器传来的是与拍卖会开场的同一套说辞。
大什族进贡人数,实则是虔国自行前往挑选;国祚旺盛,其实到目前为止的七十一年里,也似乎没什么好运;振奋人心,说到底是挑起血性、狂乱之意。
最后加了一句:“昨日长泽楼玉珏刺杀虔立德官人,今日谭亮言家夫人李丝刺杀长泽楼怜巧未遂,除以长泽楼五千两黄金,扣除一个月俸禄,以儆效尤。”
扩音器声音落后,一声毫不掩饰的大笑传来,估计是云麓楼管事的,身旁的云麓楼四人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聊江心里也轻笑一声。
接下来的时间里,分区指挥台上的管事自发下台,擂台上的一众大什族女人则留下。
被人看。
被人观赏一整个下午。
晚春的暖阳出来了,是热的。
有很多人对着他说着污言秽语,无子兴奋着。一波说累了,下一波再上。
若不是有士兵在擂台下拦着,若不是虔国律法规定“未经同意不得触碰大什族女子”,他们会上来撕了他的裙子,狂欢起来。
隐隐想吐。
但不敢轻举妄动。
其他大什族人都是自愿过来的,必定没有强烈的反抗之心。
只有他一个人冷眼看这侮辱。
聊江俯视众人,眼底压抑着丛丛杀意。
不过一炷香时间,人群外侧突然豁开一个口,有十来人像一把长|枪,刺入了人群。
为首的是那个姓顾的,横眉冷目。
☆、第五章 投喂
大擂台附近吵吵嚷嚷的,台上的美女失去了吸引力,他们全都在看虔国钱庄的顾老板。
说起虔国钱庄,名扬四海,但只闻钱庄老板顾念之名,不见其人。据说他住在尧城外郊,深居简出,一年不得见一次人影,距上一次出暴露在大众视野还是在上一年朝廷大办的除夕夜晚宴中。
昨日破庙那里的老二说顾老板出现在长泽楼,他们尽管嘲笑,今日见那向来独自出行的德发大人跟着一个不怒自威、身姿挺拔的年轻人,才确定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顾老板。
顾大老板好哇!围着这十来人的群众发出欢呼声,发亮的双眼紧跟着他,生怕少看一眼。顾老板可是在饥荒时的善人、平日里扶贫救困的大好人!只赚臭商恶贾,可从不赚他们一分钱,那是神仙下凡、救济平民百姓来了!
聊江俯瞰顾念直直进入人群而无人阻挡,不一会就顺利地来到台下,正是方才那小孩消失的位置,站定了,也不说话,单是紧紧地看着他。
跟着他来的十多人也保持死寂,冷峻地呈半包围保护顾念。
顾念的到来让该场地的高层管理人员注重起来,立刻有一长得跟大缸似的人从中央指挥台上下来,迎了上去,小声地说了句什么,被德发两句话打发走了。
远在高台上的聊江凭借超强的听力捕捉了那大缸官员说的话:“顾老板您这是?”
不想顾念根本没打算搭理人,单纯是看着台上的聊江,两两相望,不发一言。
聊江也不管他来意为何,总归不是来把自己带走的。
早上与清彤谈天得知今日花街巡游表面山是公布各楼拍卖情况,实际上是举行一年一度的庆祝大什族受降仪式,主要是通过侮辱大什族女子来进行。
除了刚才的示众,以及接下来长达三个时辰的肃立,还有黄昏时刻台下人脱衣狂欢,该庆典性质的仪式才得以结束。
就算顾念权力再大,也不能中途打断该仪式。
聊江想向他表达一下戏谑的笑,唇一钩,不小心笑得弯了眼,清亮的眸子在阴天也闪着光似的,顾念心中好像中了一箭,又疼又痒,想马上把这姑娘伪装下的男人给薅出来亲热。
要是先亲嘴,那得先吃一嘴毒药。
两人好像谁也不急似的,互相看着,好似较量,谁先移开视线谁就算输。
旁人不知道他们玩的把戏,只看见两人仿佛有深仇大恨,眼神碰撞间啪啪起火,就差顾念飞身上台撕了聊江。
昨日去长泽楼看拍卖会的老二今日也在,拽紧了老三送的裤腰带使劲往前凑。德发记得这人,便问他有何事。
老二:“昨日二王爷拍了聊江四万五千两,听说昨晚这好事儿还没成呢就被打断了,那二王爷怒气冲冲地回了王爷府到现在都没出来。要是……”
见德发询问的眼神,老二悄声说道:“要是顾大老板想要,嘿嘿,那还来得及!”
德发瞥了一眼不为所动的顾念,挥了手让老二闭嘴。
聊江姑娘在老板的心里想来是很重要。老板无父无母,也没见有一个特别在意的人,这几年时常冷面如霜,只有昨日才活了一样,有了一些正常的情绪。
昨日半夜回去还拿了铜镜,好好把自己捯饬了一番,顺便询问了大什族女人在虔国的情况。德发一一道来,挑灯到鸡鸣时分,他才得以回房睡觉。
今日便领着近卫来了这大擂台,也不见有何动作。
大缸官员让李鸨母询问情况,李鸨母硬着头皮从分区指挥台绕到擂台前,小声道:“顾老板,聊江姑娘昨日已被二王爷买去,不同床不得换人,您这……”
德发也没想到李鸨母敢单刀直入,不过这会子说其它的也会被喝退。
顾念点头致意,道:“看看罢了。”
没想到这一看,就看了两个多时辰。
其他擂台有女子站晕了,沾了一身的污垢,被人从抬着下了石阶,台下便爆发出哄笑。
聊江擂台前有了顾念在,再无人高声恐吓侮辱,无猥亵动作,但那赤|裸裸的目光看得其他几人心惊胆战,唯聊江被顾念看得无所适从。
天不见亮堂的日光,昏暗如期而至。
中央指挥台扩音器发声:“虔国与大什族永结同好。”
台下男人同昨晚那样高举双手毫无规律地画圈,炽热的目光占据了整个大擂台。只有顾念及其近卫不为所动,德发反常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德发沉声说:“以前没有这一项内容。”
每一女子的奴仆上台,在她们身后站定,跟随扩音器指导抬起手。
清彤被聊江的身影挡住,才发现相比于自己瘦小的身板,聊江长得又高又壮。她按照指示把手搭在聊江的裙侧,拉住一根长长的丝带。
这一根丝带在腰上系了活扣,只要一拉,裙子会立刻散开。
不知道李鸨母是否告知聊江姑娘要遵循安排,如果不按照规定行事会遭到恶劣的惩罚。
云麓楼花魁的衣襟已然敞开,露出里衣,她双手自然下垂,从容等待奴仆从身后为她掀开里衣。
清彤在犹豫,手上用力,将丝带往下拽——丝带脱落的刹那间她被一只大手一把推开,力气甚大,让她一个趔趄往后退上三步。
一个低沉的声音越过她,面向中央指挥台的大缸官员说道:“聊江姑娘,我就先带回长泽楼了。”
说罢,环着聊江的一只手臂收紧,带着他跳下擂台。
面对顾念,根本无人阻拦。他的近卫着装依旧整齐,前后左右阻挡了已经赤身裸体的男人们,护送两人迅速离开。
外围久久未散的妇人们冷眼观望。
也没人敢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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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顾念一言不发,聊江倒随意将丝带拴在了腰上,步子轻快。
走到一丛未凋的花树下,再也听不见扩音器的声音,顾念才打发了德发和近卫离开。
四下无人,聊江的面容褪去“江儿”所有的稚嫩的纯欲,多了几分硬朗,他冷冷地看着阴沉着脸的顾念,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顾念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松开拽着聊江手腕的手,拿出手帕擦拭手背上流着新鲜血液的伤口。
见聊江慢悠悠地收起沾了血的小刀,顾念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什,打开用以包裹的洁白的桑皮纸,露出三只软软胖胖的红色糕点。
他眼上与聊江对视,手上毫不犹豫地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一边后撤退一步与聊江保持距离。
清晰地听到聊江吞咽口水的声音。
顾念喉咙里发出一声:“呵。”
撒已,就是这么好搞定。
桑皮纸上躺着的素红团子是大什族民间不可多得的美食,色微红,软糯清香,只有在三月的街角出现。那会儿挑着担子售卖的小贩会被小孩子围成一团,那些孩子只需得到一小块素红团子,就可以慢慢地吃,在旁边坐上许久,乖得不得了。
不过正经人家不得食用,因为素红团子由山上的素红花制成,其名在大什族有下流、俗气之意。
聊江舔了舔牙根,喉结上下滚动,盯着顾念的嘴不挪眼。
嘁,糕点而已。
顾念将素红团子吞下去,嘚瑟地把素红团子举到聊江面前,说:“你求我,我就给你吃。”
聊江翻了个白眼,撇开头往长泽楼方向走,不搭理他,喉头滚动的声音倒是一刻不歇。
顾念追上来,捏住一个素红团子就往聊江嘴角送,聊江有意无意地愤怒扭头,那素红团子恰好探开了红唇,撬开了牙齿,正正好送进了他嘴里。
“嘻嘻。”顾念像谄媚上级的小官,巴巴地紧跟在聊江身边。
听见下咽的声音,他突然想到以前这人喉头滚动时,吞咽速度根本不够,一般都会从嘴角溢出来。
顾念一时间身体燥热起来。
聊江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骂:“滚远点。”在一瞬间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行为又有一些迷惑。
顾念又凑上去,此时聊江并未变成正常身高,在他看来矮矮的,一把就可以捉住。看见聊江斜上来的凶狠眼神,又不得不让脑子里的东西消停一下。
聊江吃完一口,发出诘问:“今天又是做什么?”
顾念赶忙回答:“给你坐镇来了。本来你昨日说是到虔国来刺探情报,就想着不能打断这破规矩直接把你带走,我去那虽然不能做什么,但也可以勉强挡一下人家的嘴。哪想到今年的流程不一样,居然还要你脱衣服!这不可这不行我不能接受。”
聊江上下打量他一番:“又不止我一个人。”
这哪行?顾念为自己行为澄清:“反正你不行。”
聊江站定:“你是虔国人。”
却不参与虔国仪式,不行虔国礼,但也无视大什族女人,对她们漠不关心。
顾念诚恳道:“我跟你。”
聊江冷笑:“我不认识你。”
“拿什么证明?”
“……大腿内侧有花瓣胎记”
顾念已经躲远了,除非聊江拿飞镖扎他,不然这距离已经伤不了他。
“昨天看到的?”聊江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远处的顾念疯狂摇头。
也是,那“内侧”岂止是随随便便就能看见的?不扒了他下|身的全部遮挡物根本见不着。
“我信你,”聊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上的素红团子已经被冷落了,“你过来。”
虽然顾念知道聊江明明白白说大瞎话,还是保持着颤抖的微笑过去了,手臂惨遭聊江美丽漂亮的手指狠掐,落下渗血的指甲痕。
这是半信半疑了。
谁有事儿没事儿去看人家私|密处的胎记。
聊江把吃了一半的素红团子放在端着的桑皮纸上,寒声道:“不管你以前跟我什么关系,现在一刀两断。现在我有任务,完成即回族。”
“不行。”顾念强硬道。
聊江冷眉冷眼横了他一眼。
到目前为止,这人态度两极,除了凶他就是讨好他,但都做防守姿态,没有丝毫伤害他的意思。
但就算拿出了真切的证据来验明身份,就算他对其气息有异常的熟悉感,为了防止在虔国节外生枝,他也要停止来往。
“除非你能帮我完成任务。”
顾念无奈笑:“你还是那么骄纵。”
“行不行?”
“行~”
顾念塞了一个整的素红团子给他,自己拿起他吃了一半的团子。
真香啊。
☆、第六章 第二位死亡
几日草草过去,花街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宁静,没有更大的喧哗声,也没有过于沉闷的时刻,毕竟这里每时每刻都未曾停歇言语的交往和人情的往来。
哪儿最能融入虔国民众,沾染虔国风气,这青楼可是当仁不让。
这不,才晌午时分,茶浓人闲时刻,聊江便拉着昏昏欲睡的思华往大堂一坐,听旁边儿的姑娘拉曲儿哼吟。
两人活像来嫖的外人。
只要不违反规则,李鸨母对大什族女子并不多加管束,今年此刻意气消沉,好友玉珏死去后,怜巧郁郁心难平,李鸨母放在这两人身上的注意力更少了。两人闲里偷空儿,硬是偷摸着到大堂来玩乐来了。
“虔国的茶真好喝,沁人肺腑!”聊江捉起杯子一口闷,大咧咧地舔了下嘴唇的茶渍。
思华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大什少茶,味多清冽,江儿能喝得惯虔国的茶也真是稀奇。”
聊江捧腹笑:“姐姐可别说,我这嘴走到哪吃到哪,就大什族的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