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好也不便评价,聊江故作惊叹,一副艳羡的样子:“呀,那人是真的爱你呀。”
思华摇头,含糊道:“虽说今夜再来,但是……”
聊江再问,思华也再不开口了,见得思华一脸清醒,实则已经醉了,吩咐那小婢照看好她,自己拉着清彤到长泽楼主楼的大堂去玩。
哪料到才入大堂,便与一人双目交触。
?
被忽视的药姐姐嗒嗒走来,将他引向顾念,小声吩咐:“李鸨母不好出面,便叫我来处理。一会在顾老板面前可不能耍脾气,好好听话。”
聊江被安排在顾念正对面坐下,药姐姐道:“江儿这会儿才醒呢。都怪顾老板自找那委屈,说不要叨扰江儿,不然哪能等上这小半个时辰。”
顾念不急不缓答道:“无事,既然是鄙人有所求,自然不能强硬。药姑娘,这儿一匹红绡便当做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说着,候在一旁的德发把托盘上递到药姐姐身前,掀开一看,药姐姐喜上眉梢,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让小婢接下了。
作为“交易物品”的聊江冷眼旁观,顿觉无语,沉默之间又被卖了一次,刚想张口拒绝,被药姐姐一瞪、顾念一瞥,一时巧笑嫣然,乖顺听话。
与别人交往中的顾念面上温和稳重,姿态巍峨若大山,比聊江之前看见过的表情冷淡了许多,显得礼貌而疏离,因保持了太强的距离感,看起来十分陌生。
今日玄青色的长衣更给他添几分清冷。
他与药姐姐说明今日子时前将其送回,依照聊江和二王爷的关系,他承诺除了带聊江缓解心情,不会对聊江有额外的举动。
药姐姐对着聊江一笑,起身离开。
聊江跟着顾念光明正大地走出长泽楼时,他还有些懵,疑惑地望向不发一言的顾念和德发,两人都不搭理他。
门口斜侧候着一辆两马并辔齐驱的马车,车厢一侧有一高大魁梧的车夫肃立,见三人过来,恰到好处地掀起帘子。
顾念让聊江先上马车,后吩咐德发几句注意跟踪才登上去。
马车先一步晃动起来,不知道要驶到何处。
两人坐在车厢里,气氛有一丝微妙。
“带我去做什么?”
聊江用着“江儿”的脸和自己的声音,过分的违和让缩在一角的顾念开怀大笑,便说:“等会带你到成衣店去换身衣服,趁天气好,咱们玩一天。”
“江儿”的猫儿眼一眯,像是发现了猎物般的炸毛:“我没听你说过今日出来,况且我尚未答应。”
这下顾念笑,向聊江身边挪了一下,伸手抠他裙上绣的金乌,说:“昨晚答应的嘛,那会你快睡着了,我就随便一问,你就说好,我说要不算了,担心引起猜忌,但你说让我闭嘴,明天去,我今日就来了嘛。”
当然,这些都是胡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单纯地想带他出来玩。
这话反倒惹得聊江轻蔑一笑:“狗屁。你当我睡觉是醉了呢?自己说什么做什么记不得?”
“那你现在能亲一下我嘛?”顾念指脸,正是昨晚聊江主动的结果。
按照惯例,聊江在顾念的怀里睡觉是有应必答,几乎是可以任意索取,但醒后是完全没有记忆。果不其然,聊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手上已经拿出尖锐的刀片抛着玩。
顾念怂在聊江身侧,垮一张脸:“昨晚我这儿不知道被谁抓去亲了一口,嘴上沾了毒一样,把我烧得现在还慌,也不知道是谁翻脸不认账。”
聊江从腰间掏出一粒红色的小药丸,递到顾念眼前,说:“你吃了我就亲你。”
药丸呆呆地躺在聊江的指腹,小小的一颗,身上却有着清晰的诡诞花纹。
马车一巅,药丸脑子一忽悠,已经滚到了指腹边缘,眼看着就要滚落下去,被顾念一口含过去。
聊江大惊失色,即刻一手掐住脖子,不让他下咽,一只手伸手指往他嘴里抠,搅动之中竟不知道把药丸和到哪儿了,急得聊江声音微颤:“你赶紧吐出来!真想死啊你!”
口腔温热的呼吸扑打在手背上,带着潮意,一道缠绵的视线黏在清瘦的手腕上,几乎扒不下来。
顾念轻咳一声,虚握住聊江的手腕,在聊江狠恶的目光中把他执拗的手指□□,用手帕仔仔细细擦拭干净。
聊江寒声问:“药呢?”
顾念舌尖一转,将后牙槽安静待着的小红顶了出来,用手帕接住,递给聊江看。
药丸本就精瘦的身体此刻缩小了一圈,在手帕上濡湿一道红色的水痕。
始作俑者气急:“这是一颗致命的毒药!谁让你吃的?”
顾念大着舌头倒打一耙:“泥啊,你唆我吞了就亲我。”
“你怎么了?”
“舌头没知觉了。”
“该。”
于是亲不亲这个话题悄然翻篇。
接下来的对话变成了:
“你说:聊江是最聪明的。”
“摇江系最聪银的。”
“炸乌鸡丝儿超好吃。”
“夹乌鸡西敲好七。”
“顾念不要乱听话。”
“要听。”
……
顾念所说的钱庄一条街并非只有钱庄。
钱庄一条街相比于花街,更靠近南面,距皇宫更远,街头结尾并无牌坊,与各巷道无一处阻隔,人员流动繁杂,与云麓楼处别无二致,但更多见商贾粮货、商队车马来往,各色的店铺透露出久经商场的精明气息。
等车夫叫停,顾念从车厢的底柜里拿出挂了面纱的斗笠盖到聊江脑袋上,先下了马,再把人迎下来、
顾念问同来的德发:“成衣店准备好所需衣物没有?”
德发应了是,让赶车的自行找去处呆着,引两人上了台阶,进了成衣店。店里的顾客见是德发,纷纷问好,对跟进来的气度非凡的两人敬而远之,不是走得远了,便是离开了这间铺子。
聊江疑惑:“舌头竟然恢复得这么快?”
顾念受了褒奖似的:“那可不,好歹吃过你那么多毒,这个不算什么。”只是单纯的麻木中带有灼烧感、恢复控制后的剧烈疼痛而已。
顾念带聊江去看五颜六色的布料,浮翠流丹、墨蓝玄青等一些扎眼的颜色都是聊江喜欢的。顾念知道他穿衣乱搭,偶尔一不注意,他换的衣服能像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样,内衬外衣挂饰腰带等红的红黑的黑,绿的长了霉斑似的点缀各处,所以时常看着,再不济就一身素色,总不见得穿衣之品差到极致。
德发早已吩咐柜台前给老板家做的拿出来,见聊江看得欢心,又向柜前的人补了一句,“那人方才看过的颜色,都一一记下来,届时按照之前给的尺寸,每一个色都做一套跟进时宜的衣服来。”
看布料的两人听见德发老父亲似的关怀,对视一眼,默契不语。
恰巧店铺里的人将衣服拿了出来,平整地放在托盘里,展示在两人面前:“今一大早才送来的尺寸,几位女工做得有些赶,其中前襟的流纹精绣布是店里压箱的底儿,还望老板不嫌弃。”
顾念熟练地接过托盘,仅用一只手卡住边角,另一只手特地空出来揪着聊江斗笠的面纱,带他进里屋去换衣服。
又是顾念关门插上插销,聊江则改头换面,施施然当着顾念的面换上月白的长衣,大体穿得差不多后,理所当然地让顾念来给他整理着装。
聊江见顾念站在门口不动,疑惑地看向他。
顾念走过去,垂首整理前襟,小声道:“这几年又是谁给你整理衣物呢?”
他没期望聊江能回答,但意外地听到了一声嗤笑:“真当我没手?只是见你在那无聊,给你点事做而已。”
顾念笑而不语。
聊江也不再说话。方才他无意识之中让顾念给他整理衣物,他自己也有些疑惑,见顾念十分熟练地从上到下给他摆弄得整整齐齐,像是做了成百上千遍,那一丝丝别扭也消失无影踪。
有谁能相信虔国首富会在这像小婢一样低眉顺眼地听一个青楼人的话?大抵也就只有两人毫无感触,甚至觉得这种情形顺理成章。
顾念后退一步,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发上无簪,五官流畅冷清,一双桃花花瓣似的眼垂成新出柳叶,眼波流转之间勾人沉沦。
“你长高了许多。”顾念道,看着定制的长衣款式衬得聊江身形修长,忍不住感叹,“以前还能看见头顶,现在快赶上我了。”
聊江本在看顾念裆侧炸开的一截线露出的线头,听他这么一说,抬眸看他,他的双眼是第一次厮杀时的沉寂又炽热。
肩上一沉,是顾念将头埋在了肩颈,传来的温热气息是早晨床侧的百倍之多。
聊江知道他心中有事儿,出于礼貌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心态,或者说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让他没有立即将人推开,顺便赐他一刀,反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等顾念自己离开。
但是聊江明显低估了顾念对得寸进尺这一词儿把握得炉火纯青的程度,顾念趁着聊江没有防备,竟然环上他的腰,嘴唇也渐渐靠近颈侧。
不出所料,聊江皱着脸给了顾念肚子一拳,把他推开,说:“你现在跟街角的那些登徒浪子没一点区别。”
暧昧的气氛被一扫而光,顾念扯着脸笑,摊了摊手。
聊江准备开门出去,顾念抓起换下的女装,叫住他:“吃饭的家伙什儿带上没?别丢了。”
聊江白了他一眼,听他瘪嘴:“这不以前经常忘带嘛……”
顾念跟在聊江身后出了内屋,把聊江的女装交给德发,道:“我俩走了,一切事务你注意安排。”
德发应是。
换上长衣的那人走到成衣店门口,回头用眼神示意顾念快过去,便只见向来安如磐石的老板飞速跟上,跟着那人踏出门口,不见了。
成衣店老板大惊:“那位公子是谁?这可不得了!”
德发也是震惊,震惊得直摇头:“猜不透啊猜不透。”
☆、第十三章 你心跳得太快了。
“吃这个,甜口的。”顾念举起一串儿圆滚滚的糖糕,一些果子碎点缀在每颗糖糕的面上,看起来可爱非常。
聊江叼了顶上的一颗,推开他递过来的另一串儿撒了胡辣粉的小肉块儿,蹙眉:“等会。”
鬼晓得这傻子为何买了这么多小串儿,满满当当拿了一手,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酸甜咸香几乎都备齐了。站在这方小铺前,又闻着另一方小铺上的小吃也香,想买给聊江,眼巴巴地想过去。
“哎哟两位俊哥儿面生,打哪道儿来的呀?”街旁守着一方铺儿的是个老大娘,长得虎背熊腰,但颜色慈爱,“俊哥儿,这个小花环一只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做得出来,别看我大老粗的,手活儿可细着呢,您要了,现场给您戴上,图个香,漂亮!”
聊江无所谓,顾念看起来倒喜欢,不住地盯着那白色的花儿看,聊江道:“要不给你戴上?”
顾念摇头:“你戴好看。”
老大娘笑眼咪咪地打量两人,嘴里说道:“两人戴都好看,一人一串儿,来,我给两位俊哥儿戴上!”
恰好聊江又被顾念塞了一口,顾不上说话,大娘自作主张绕出店铺,风驰电掣地给两人手腕一人戴了一只,夸道:“一位花色配月白,一位花色配夜深月明。”
聊江没甚反应,倒是顾念听懂了,露出微显憨厚的笑来。现在可不是一人一身月白,一人一身玄青?如黑夜月明,再以一对花儿交相映,不得不说般配。
顾念心里愉悦,大方给老大娘二两银子,一两是花,另一两是开心。
聊江举起胳膊,露出精瘦的手腕,细小花环不紧不松地缠绕着,白色的小花由一根捻得极细的蚕丝串起来,足足在手腕上缠了三圈,花瓣细小,却吸满了汁水似的,肥厚饱满,淡香弥漫。
顾念凑近了看:“真漂亮啊。”
“看你自己的。”聊江收回手,不吃顾念手上的串儿,自顾吃自己手上的裹卷,特地绕过了顾念想买东西的那方铺子。
聊江在前头慢悠悠地走,顾念就在斜后方亦步亦趋地跟着,见他这儿转转,那儿看看,小心翼翼地把手头的小串儿分了一些给路过的小孩,听他们叽叽喳喳地离开,心里好笑。
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跟在这人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人大摇大摆地走路,走累了便东倒西歪地靠在他身上。而现在,这人身姿变得规矩挺拔,走路如行云,而自己心绪杂乱,妄图马上回到从前。
“发什么神儿?”聊江见顾念神思不属的,从他手上拿走一支串儿。
顾念扬起笑容:“我刚见旁边大哥挑了担子,不知道里边卖的是什么。”
聊江看过去,正是桥头一伛偻老汉卸下担子,拿汗巾擦了脸,开始叫卖——老窖馒头。
聊江疑惑:“我了解馒头当做早点吃,但将近午时了,卖这馒头做什么?”
顾念抓住他的衣襟,在他警告的眼神中牵着他过去:“大哥,您这馒头除了就着萝卜咸菜,还有怎么个吃法?”
老汉说得来劲儿,切片煎得酥黄又香又脆、夹上小肉小菜咸香开胃,最后倒说了句:“若要说这吃,当然还是趁热乎的,又甜又软,只是今儿个起晚了,来得迟,不然,嗐,早卖完了。”
麻布遮得严实,老汉掀起一看,一个个馒头又白又大,聊江嗅觉灵敏,只觉得甜味扑鼻,不免多看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