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意刚哭过,眼圈微红,只一双眸子亮得过分:“擎远哥,我害怕你又受伤。”
洛擎远忽然笑了,他按了下额角,想到之前居然会怀疑陆知意故意害他。这小傻子就算疯到六亲不认的地步,也从未真的伤害过他。
这是几个月以来,陆知意第一次瞧见洛擎远脸上如此发自真心的笑容。
他那样喜欢洛擎远,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人,所以每时每刻都将目光放在洛擎远的身上。而且他对周围人的情绪很敏感,如何会看不出来洛擎远一直不开心。
“别担心。”洛擎远翻出来一盒药膏,细细的涂在陆知意眼周,调笑道,“眼睛都哭肿了,看来是真的很委屈。很多事情,我暂时没办法同你解释,等我调查清楚再告诉你。”
陆知意很小声说了一句:“现在好像不委屈了。”
他就是这样没出息,轻易就能够被哄好。
回家的路上,陆知意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偏偏就喜欢洛擎远呢?明明那人像根木头似的不开窍。在他刚明白自己对洛擎远心思时,陆恪行也这样问过他。
那时,洛擎远身着银色铠甲,骑在威风凛凛的战马上,同他说要建功立业,重整霍家军队。大晏的女子素来大胆,洛擎远策马而过时,有不少人往下扔花与香囊。
陆知意恨不得剜了那些看着洛擎远的眼睛,也是那时他才明白,他对洛擎远起了别样的心思。
眼睛周围因为敷了药膏的缘故,被风一吹,还有些凉,陆知意回过神,心道哪有什么理由。
“小混球在这里思春呢?”身侧传来揶揄的声音。
“父王!”陆知意怒目而视,“你胡说什么!”
荣王哈哈大笑:“小混球是准备拱哪家的白菜?”
陆知意哼了一声,不准备回答,谁知道旁边的陆恪行补充了一句:“我看是有些小白菜拱猪刚回来。”
“你们烦死了,我去找爹爹告状。”陆知意捂着耳朵跑远了。
荣王敛了笑意:“意儿果然还是应该像个小孩子才好。”
陆恪行静默不语,但显然是赞同的,只是他又想到某些事,面上凝了一层冰霜。
又过两日,洛擎远服用了倒数第二剂的解药,陆知意守在身旁,寸步不离。之前洛擎远服用解药后,就会把陆知意赶走,这次也是一样。
“我真的不能留下吗?”
“我服下解药就睡了,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洛擎远不愿意任何人看见他服下解药后的模样,一直都是把自己关在内室,等到药效缓过来之后才叫人进去。
陆知意只是留在门口并未离开,听见内室的呼吸声逐渐平缓时,他立刻又推开了门,守在门外的如墨和如云不敢拦着,陆知意快步走进去。入目的场景令陆知意双目刺痛,他攥紧拳头,眼眶立刻红了。
等到药效开始发挥时,洛擎远看起来十分难受,额头上布满冷汗,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是在叫谁的名字。陆知意俯下身,才终于听清其中几个字。
“世子……”
“知意……”
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陆知意爬上床抱住了洛擎远,试图去缓解他的疼痛。
想到那些伤害了洛擎远的人,陆知意脸上满是狠戾,恨不得立刻将他们千刀万剐。但他不能那样做,洛擎远不喜欢他打打杀杀,虽然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但是陆知意就是知道。
他刚刚进入暗卫司拜师后,其实有想过告诉洛擎远。谁知道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洛擎远看见了他手腕上的藤条伤痕。那天,洛擎远气得不行,打破砂锅问到底究竟怎么回事。
陆知意明白,要是被知道他要去暗卫司学武,洛擎远能立刻把人提回家关着,他就没再敢告诉洛擎远这件事,胡乱编了理由说是被几个人欺负了。他那时与其他皇子还有他们的表兄弟都不和,打架是时常有的事情,习惯性就把锅扣在那些人头上。
当时,洛擎远还与他现在差不多大。再之后,他就听说好几位皇子的表兄弟惹了江湖侠客,睡觉时被人蒙头揍了一顿。秦家两个才几岁的小表弟吓得来找他,害怕夜里也被那个神秘人打。
陆知意想起前几日看见的黑影,笑得见牙不见眼:“神秘人既然是行侠仗义的大好人,你们这么乖,怎么可能会挨揍。”
被拆穿后,洛擎远也没不好意思,而是一本正经说打架的事情交给大人,让他老老实实别闯祸。
陆知意又想起来许多年前,他还在上书房读书时,教导他们的师傅因为被后宫妃子买通,私下里换了他的文章,害得他被晏帝惩罚,打了板子。没多久,那个师傅就因为贪污受贿下了大狱,被晏帝赐下了一杯毒酒。
洛擎远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清楚。
陆知意抱紧因为疼痛颤抖的洛擎远,心想,谁让你对我这么好,活该要被我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缠上一辈子。他用袖口擦干净洛擎远额头上的冷汗,这人在难受的时候喊他的名字,是不是意味着对洛擎远来说,他也有两分不同。
他并不知道,洛擎远又梦见了前世。还是熟悉的院子,用红绸装饰,因为时间仓促,看起来不伦不类。
“擎远哥,你真的要成婚吗?”陆知意声音有些哑。
洛擎远脑袋昏沉,眼睛也有点花,好半天才看清楚陆知意的模样:“怎么瘦这么多?”
陆知意似乎吸了两下鼻子,语气十分轻:“洛哥哥,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瞎说什么。”洛擎远捂着嘴咳嗽两声,喉头一阵腥甜,“就算我成婚,你也是我最重要的弟弟。”
“弟弟……原来如此。”陆知意背过身,“洛哥哥,恭喜。”
洛擎远卧床不起,自然也没有办法去拜堂,只是换上了喜服。那时候,陆知意就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他,神色哀伤。
“意儿,过来。”洛擎远说。
陆知意往后退了两步:“洛……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当天夜里,洛擎远察觉出不对劲,他屏住呼吸,意识还是被迷烟渐渐侵袭,卧房门此刻被人轻轻推开,他努力想从黑暗中挣脱出来,却毫无他法。
不能让那个人过来,绝对不可以。
“滚开!”洛擎远忽然睁开眼,一把攥住伸过来的手腕,翻身将人按在床上。
“擎远哥。”陆知意没想到洛擎远会忽然发难,直接愣住。
洛擎远推开陆知意,沉声问:“你怎么进来了?”
“因为我想。”陆知意理直气壮,而后又忍不住心疼道,“你每次服下解药是这么难受吗?”
“不难受。”
“骗子。”陆知意气鼓鼓道,“就怪你,非要跟着去河州,就你最大义凛然,舍生忘死。”
洛擎远轻笑:“我看你还需要在上书房多待几年才行,一天天都是什么形容词。”
“哼,不想理你,生气了。”陆知意坐在一旁,气得把枕头丢在洛擎远身上,“难受死你算了。”
洛擎远无奈道:“就算我不去河州,解药也是需要一样服用。”
“怎么都是你的理,反正就我一个人不懂事。”陆知意说完气鼓鼓跳下床,才刚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凶巴巴地帮人躺下又盖好被子,“好好休息,要是生病的话,看你怎么去河州!”
房门被轻轻合上,洛擎远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小傻子。”
第16章
洛擎远服下最后一剂解药那天,陆知意被陆恪行提着来了洛府,脸上还带着几道伤。
“怎么回事?”洛擎远微眯着眼睛,他身上残毒已清,气势也随着健康恢复变得愈发凌冽。
“他和陆慷打了一架。”
“三皇子,发生了什么事?”
陆知意嚷嚷道:“没事,他成天就喜欢找茬。”
“过来。”洛擎远冷着脸,正准备把手里的伤药丢过去。
陆知意非常自觉地搬起凳子坐在洛擎远面前,动作熟练:“你都不想着给我报仇,还凶我!”
一旁的陆恪行捂着脸,这倒霉弟弟,谁爱要谁要吧。
洛擎远被气笑:“你希望我也像你一样与人当街互殴吗?丢不丢人?”
洛擎远要是出手,估计能把陆慷打哭。这个画面让人过于快乐,陆知意光是想想就没忍住笑出了声,结果这个动作扯到了嘴角,疼得他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洛擎远一手按住陆知意的肩膀,一手蘸了点药膏给人涂药:“老实一点。”
“丢人怎么了,又没丢你家的人,哼!”
“知意,别再受伤了。”洛擎远在心里接着说,我会忍不住想要剁了那些人的手。他闭上眼,遮住微红的眸子,前世对他的影响还是太深了。
“我和恪行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准出门惹事。”洛擎远道。
陆恪行添了一句:“我已经知会荣王妃,他会陪着你。”
陆知意吐了下舌头:“爹爹才看不住我。”
“我早就知道了,所以还另外留了人监视你。”洛擎远威胁道,“你最好听话一些。”
“你们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在京城里闯祸。”陆知意默默补充一句,因为我决定跟着你们闯祸。
陆知意还没想到该如何找理由离开京城跟着陆恪行与洛擎远,
第二日他就被叫进宫里。晏帝说河州情形未知,他希望暗卫司派出一队人跟着。陆知意撇撇嘴,面上说的好听,希望暗卫随行保护,实际上就是行监视的任务。
走出皇帝寝宫后,陆知意心情顿时就好了,他心想,是你让我派暗卫司的人跟着,那我派自己过去合情合理。
随后,陆知意又去给陆怡送了些宫外新出现的小玩具,然后从几个宫人的口中得知三皇子在家里摔折了腿。
陆知意眨了眨眼睛,陆慷前几日诅咒他像洛擎远一样变成瘸子废物,被他按着揍了一顿,结果自己却摔了腿,报应来得这么快吗?
接下来几日,陆知意做足了舍不得的表象,时时刻刻跟着洛擎远。很快,陆恪行他们离开的日子还是到了。
出发这日,陆知意送他们到城外,念叨了一路,听得陆恪行直想捂耳朵。
“我把叶子留给你,在家里乖乖听话,别闯祸。”洛擎远顿了一下,没将接下来一句说出来。
最后是陆恪行在旁边接了一句:“陆知意,别垮着脸了,我们很快就回来,安心等我们回家。”
就在洛擎远他们离京的这天午后,陆知意称病,然后与荣王妃去了城外的庄子休养,开始闭门不出。
“世子,不行!”叶子堵在陆知意房门外,手里还提着陆知意早就收拾好的大包袱。
陆知意靠在门框上,认真道:“小叶子,你家公子把你留给我,我现在是你的主上,所以你要听我的话。”
叶子依旧岿然不动:“公子不准你出京。”
“不告诉他便成了。”陆知意瞥了叶子一眼,“你知道,我与你家公子是什么关系吗?”
“知交。”
陆知意摇摇头,开始忽悠人:“错,是挚爱。”
叶子:???
还没等叶子反应过来,他又听见陆知意继续说:“所以,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在洛哥哥耳边吹枕头风,然后你就会被赶出家门,露宿街头。”
叶子傻乎乎接道:“不会露宿街头,我是霍家的暗卫,很有钱,也不用公子养。”
“那我就仗势欺人,把你们统统抓进天牢折磨。”
趁叶子犯傻的功夫,陆知意嗖得一下窜出去,叶子花了好一阵功夫才追上人,然后发现他们已经出了京城。
陆知意停下脚步:“反正已经出了京城,所以,你还是和我一起去河州吧。”
叶子知道世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京了,转念一想公子说的是让他保护好世子,所以他任务并没有失败。
“世子,你刚才那些话其实是在说笑吧。”在驿馆休整时,叶子问。
“本世子从不说笑。”陆知意道,“不信去问你家公子。”
给叶子再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去问洛擎远,他好端端的又不是活腻了。
另一边,陆恪行带的的队伍因为押运部分粮草,走得不算快。洛擎远与陆恪行坐在最中间的马车里,洛擎远正在看书,是陆知意怕他路上无聊硬塞进来的话本。他看着书页上陆知意胡乱画的图案,笑了一下,很快又皱着眉。
“放心不下知意?”陆恪行问。
洛擎远随手又翻了一页书,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有一些。”
“你对知意,比我对他还好。”
洛擎远语气平静:“我看着他长大,将他当成亲弟弟看待,对他好是应该的。”
陆恪行有些一言难尽,他那个蠢弟弟可怎么办啊。
快要靠近河州地界时,接连几日都是阴雨绵绵,偶尔路上还有衣衫褴褛的行人,看见他们的队伍时离得很远,不敢靠近。
窗外暮色昏沉,马车忽然停下,洛擎远掀起帘子,看见路中间跪了大约十几个人,哭喊着:“大人,救救我们。”
他们正好也要停下休整,于是陆恪行让随行的士兵在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地方搭上帐篷,又送了些干粮过去。
夜里有些闷热,外面时不时还会传来哭声。这样不适的环境里,也就洛擎远因为服药的缘故有些嗜睡,只是睡得并不好。醒来后,洛擎远皱了下眉,他似乎闻见了一股熟悉的甜香味,甚至还梦见前世与陆知意胡闹的一些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