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叙平白无故打了个冷战,他笑着解释:“世子前几日与我打赌时输了。”
“哼,你还有脸说。”陆知意道,“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帮着陆慷他们对付我,真是良心被狗偷吃了。”
“谁让我大哥被枕头风迷了心神,唉,我也是身不由己啊。”钟叙苦兮兮道。
陆知意笑得像只小狐狸:“既然如此,你过来让我揍一顿,我就原谅你。”
“世子,赌约作废,求你饶了我吧。”钟叙捂着耳朵就跑,他长了一对招风耳,陆知意总爱捉弄他,去揪他的耳朵。
“不就是喊你三声哥吗,让我捏几下,本世子就不和你计较了。”
洛擎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目不转睛看着陆知意与钟叙,心道,他完全不在意,只不过有些想要割了钟叙的耳朵而已,他上辈子差点就做了这件事。
直到回府时,洛擎远依旧是笑着,不知为何,陆知意感到一阵寒意,他扭过头看了看,没发现任何异常。
回到荣王府后,管家告诉陆知意,荣王带着王妃去了京郊别院。
陆知意随意挥了下手,他早就习惯了。自陆知意十二岁后,荣王就成天嚷嚷着要撇下他回封地养老。外人眼里,他们之间关系的确算不上好。
卧房里,身着玄色衣衫的暗卫垂首立在陆知意面前。
“是这种药,没错吗?”陆知意手指摩挲着药瓶,眼里闪过一丝温柔。
下属依旧维持着冰块脸:“是,暗九已经找了多人试药。”
一颗黑棕色的药丸落入陆知意的掌心,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想到一些事情,吃药反而变得没那么可怕。陆知意仰头,将药丸一口吞下。
烛火晃动几下,房间里只剩下陆知意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又挨过一阵闷痛后,陆知意将剩余的药丸收进床尾的暗格之中,抬手挥灭了烛火。
第12章
因为被药物带来的疼痛折磨,到了次日中午,陆知意才醒来。不过他脸色却很好,简直是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的程度。
借着去看兔子这个缘由,陆知意又跑去见洛擎远,不过这回老老实实走了正门。
送来兔子没多久后,陆知意又送过来一只,说要与原先那只作伴。经过数月时间,那两只兔子已经发展成庞大的族群,一大部分被洛擎远丢去了城郊庄子,还有一部分进了陆知意肚子。
因为齐霜挑食得厉害,荣王府里有来自大晏各地的名厨,琢磨出了各种吃法,陆知意眼见着胖了一圈,却显得人更加好看。
看见陆知意过来,洛擎远也没起身,继续看他的书。
等靠近时,洛擎远闻见了陆知意身上的香味:“你身上什么味道?”
陆知意抬起袖子闻了闻,忽而想到拿到药丸时大夫告诉他的话,耳根蓦得一红,他佯装镇定:“房里换了新的香料,说是海外进贡,好闻吗?”
香味淡雅幽远,洛擎远抬起头,正对上陆知意专注认真的目光,他别过脸:“既是贡品,应该很好吧,我是个只会行军打仗的粗人,分不出来。”
说谎!陆知意忍了忍,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陆知意看似骄纵过头,又没心没肺,实则心思细腻敏感。这些时日,他早就发觉到洛擎远面对他时的态度不对劲,偶尔还会露出奇怪的目光,既像是怀念,又仿佛带着几分怨恨。
难道洛擎远知道自己的心思了?陆知意忍不住开始怀疑。他自以为隐藏得还算好,而且洛擎远素来不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怎么会这样敏锐。他明白自己的心意都没有多久,就被发现了?
屋里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因为两人各有心事,都没有在意到。屋里的几个侍女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垂着头退下。
气味会催人想起些许往事,前世也有一段时间,似乎比现在要晚一些,陆知意身上也是这样清浅淡雅的香味。只是后来,这些味道逐渐被暗卫司浓郁的血腥味与腐朽阴暗的死亡气息覆盖。
两人怀着心事吃了顿饭,陆知意好几次偷看洛擎远,才抬起头就被发现,最后也不敢动了。
之后几天,陆知意借口宫里有事没来洛府,实际上却偷偷跑来观察洛擎远,气息藏得严严实实,连洛擎远都发现不了。他其他功夫都学得不太行,就轻功和隐匿学得最好,陆恪行知道后笑话他肯定是整个暗卫司最会逃命的人。
回到家后,陆知意目露忧愁,实在想不明白洛擎远对他的态度为何会转变,明明看起来还是那幅完全不理解情爱的模样。
这天午后又下了一场雨,外面天色暗沉,仿佛是到了傍晚。
服下一剂新药之后,洛擎远如往常一样进行药浴,因新药剂量加重的缘故,他的神智逐渐远去,看似安静的院子被一队暗卫守得滴水不漏。半梦半醒之间,洛擎远又梦见了陆知意,这次却是以外人的身份看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
荣王府败落,陆恪行又出发去西境之后,陆知意也肉眼可见变得阴沉,几乎没有了笑模样。他仍旧住在荣王府,除却他幼时从宫里带去的几个人,府里没再添任何下人,冷清得可怕。
他消瘦的厉害,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洛擎远十分担忧,于是在陆知意又一次生病之后,他便把人接去了自己院子照顾。没多久,陆知意就撒娇住进了洛擎远的卧室,说是不敢一个人睡,那时洛擎远仅仅以为陆知意是将他当成兄长一样依赖。
前世,到了真相被揭开时,洛擎远觉得陆知意在骗自己,极度厌恶那段过往,几乎没再想起。此时,洛擎远再看那些场景,早没了怨恨,很快又只剩下心疼,他看见了一些从前不知道的东西。
那时,他因为服下解毒药意识昏沉,所以并不知道陆知意每晚都会离开洛府前往暗卫司。
白日里,陆知意穿着最精致的绫罗绸缎,失去了许多在意的人还是要被迫做个没心没肺的小公子。夜里,他却换上玄色暗卫服,接受着生死考验。
想要真正掌管暗卫司,他必须打败所有人。
梦中,洛擎远控制不了自己往前走,他只能远远看着陆知意,看见他在台上打败一个又一个人,身上伤口越来越多,血浸湿玄色衣衫,却因为在夜里几乎看不清。
等天际亮起一抹鱼肚白,陆知意击败最后一个人,力竭倒地。洛擎远的手脚终于能动,他冲过去,身体却直直穿过陆知意。
原本扶着剑半跪在地上的陆知意不知为何抬起了头,他望向虚空,一滴眼泪自眼角流下,混着脸上的血一起滑落。
那滴眼泪仿佛是掉进洛擎远的心里,自心口泛起细密的疼痛,又仿佛是燃起了燎原大火,就快就要把他烧成灰烬。
“知意!”梦中的洛擎远嘶吼出声,然而现实中他仅仅动了下嘴唇,声音微不可闻。
洛擎远陡然从梦中惊醒,天色已经彻底变暗,院里燃起了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脚下的药水从滚烫变得温热,浓郁的药香之下带着两分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如云眼疾手快换了一盆清水。
如墨端来第二盆清水时顺道传话:“大公子,世子过来了。”
她话音才落,陆知意就进了内室,半点没把自己当成外人。洛擎远摆摆手,示意侍女们离开。
“擎远哥,我帮你吧。”陆知意说着就卷起袖子。
“不用。”洛擎远嗓音有些哑,“这不合礼法。”
陆知意用不知从哪个纨绔公子那儿学来的怪异腔调道:“洛公子,那可由不得你。”
洛擎远愣了下,没阻止陆知意的动作。
仗着洛擎远用完药之后精神不济,陆知意帮人洗了一会后,又脱去鞋袜,伸进木盆里去踩洛擎远的脚。
离开药水后,疼痛再次卷土重来。洛擎远很快回过神,目光一片清明。
看见陆知意玩得开心,洛擎远有些无奈,思及梦里的那些情景,洛擎远想,不会再有那种情况发生了。如果陆知意以后真的想要暗卫司,他就去帮人夺过来,不需要他再用前世那种方法。
当然最好的是,陆知意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
如墨和如云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大公子撑着下巴看世子用脚丫子玩水,不知为何,她们居然看出了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说:
最近状态不太好,说要存稿也没存多少,会尽快稳定更新的,争取下周能开始日更。
感觉前面写得也有点乱,会修改一下。
第13章
“别玩了。”洛擎远将干净的布巾丢过去。
在洛擎远面前,陆知意一向乖巧,他接过布巾,忽然道:“擎远哥,我都好久没和你一起睡了。”
洛擎远手指一顿,沉声道:“世子,别说胡话,早点回家。”
陆知意在心里哼了一声,心道这人果然不对劲,明明几个月前他还能在洛擎远房内留宿。
才回到荣王府,陆知意就接到了传召。这两日天气忽变,晏帝不小心染了风寒,傍晚忽然高热不止,醒来后发了很大一通火,又处死好几个宫人,闹得宫里人心惶惶,最后又把烂摊子甩到陆知意身上。
马车一路无阻进入宫城,陆知意神色晦暗,他知道晏帝为何让他进宫侍疾。有他在身边守着,晏帝会觉得心安。
秦枫荷过世那天,也下了一整夜大雨,电闪雷鸣,宫人们的血漫了一地。宫里闹鬼的传言之后就没有断过,每逢雨季,总有人说会听见细细的呜咽声。
晏帝本就相信神鬼之事,年纪大了之后更甚。对于秦枫荷母子三人,他厌恶又畏惧,偏偏又不得不依靠他们。
看见陆知意,延福仿佛看见了救星:“世子,您可算来了,陛下念叨了好几遍。”
陆知意没答话,余光瞥见几个宫人正跪在雨中清洗台阶,隐约可见暗红色,他皱眉看向自己沾了些水的衣摆,来时忘了换衣裳,这是爹爹才给他做的新衣,可惜穿一次就废了。
因为晏帝生病,早朝被迫罢了几日,政事也都是由陆恪行代为处理。
连日的阴雨过后,天气总算转晴。陆知意立在廊前,似在欣赏面前的景致,宫中的每一个物件都千挑万选,宫殿经历几代君王后不见破败,反而变得愈发奢华。
陆知意曲起食指无意识敲在面前的扶手上,传出的声响告诉他这块木头看似华美,实则千疮百孔。
“世子?”延福一直守在陆知意身边。
陆知意像是未听闻,抽出了短剑。
“世子,不可!”延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陆知意已经一剑砍断面前的这排木质栏杆。
“木头被虫蛀了,让造办司更换吧。”
延福身边的小太监呛了好几口灰却不敢咳嗽,心道世子通知造办司一声便可,何必弄出这样大的动静,荣王世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嚣张跋扈。
拆了好几排栏杆后,陆知意心情好了不少,当晚就遛出皇宫,家都没回就去了洛擎远的院子里。
“擎远哥,你想我没有?”
洛擎远早就听见了陆知意的脚步声:“不是在宫里吗?”
“太烦了,老东……陛下歇息后我才出来,没人敢拦着。”陆知意撇撇嘴,“就一个小风寒,折腾好几天,没完没了。”
“你也该收敛一些。”洛擎远无奈道。
“我不管,你要安慰我。”陆知意眼珠子转了转,“比如给我做最爱的千层糕。”
纵使洛擎远做了千百种暗示,他还是没办法拒绝陆知意的要求。
夜色漆黑,小厨房内,陆知意半点不嫌弃,熟练地坐在灶前点火,糕点的香甜味逐渐弥漫开。
不管陆知意多么不耐烦,他每日还是必须待在宫里,人显得愈发焦灼。晏帝看出他的情绪,让人找来陆怡陪他打发时间。
陆知意陪陆怡在御花园游玩时,碰见了最近正受宠的月美人,她看着比陆知意大不了两岁,怀里抱着一只白猫。对于晏帝的后宫,陆知意很少关注,也记不住她们的面容。这些人总是会被一时宠爱迷了眼,愚蠢又不自知,陆知意脸上都是讥讽。
兴许是看见陆知意面上的不屑,月美人顿时恼了,她因为娇蛮才得晏帝喜爱,性子也变得愈发恶劣。更何况她早就看出晏帝对陆知意的不喜,只觉得宫里那些追捧陆知意的人全是傻子。
那只白猫忽然直直朝陆知意冲过来,因为他躲得快,猫爪只划过他的衣摆,勾起几缕丝线。
“六哥,她坏。”陆怡看向月美人,“还让这猫抓过我,可痛了。”
月美人缓缓走来:“小猫太闹腾,两位殿下恕罪。”
这人的语气可不像是请罪,陆知意冷笑:“是我近来脾气太好,让你们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世子?”
月美人与那只猫一起跌入莲池之中,很快又被隐匿在周遭的暗卫提出来。
失手伤了宫妃,陆知意不仅没被罚,他还以自己受了惊吓为由,从皇宫离开。随后,晏帝又送来口谕,说改日会送来赏赐。
宫里送来的东西到荣王府已是许多日之后,洛擎远正在陪陆知意下棋,这人半刻钟悔了三次棋,被陆恪行好一顿嘲笑。
“又是些没新意的东西。”
赏赐的物品各个价值连城,也就陆知意这个不知疾苦的人才能说出来没新意这种话。有个下人搬东西时脚滑了一下,木箱被撞开一个小角,露出其中的瓷器,陆知意挥手叫人停下,说要看看。
瓷瓶以莹润的白色为基底,上绘一幅精致的美人图,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