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风雪[古代架空]——BY:弃吴钩

作者:弃吴钩  录入:08-07

  这招杀意毕现,霎时间,黑衣人眼色一红,他似是早已看穿裴长淮此招式中的破绽,一挡一挥,寒剑又从极为刁钻的角度斜出,正刺中裴长淮的腰际。
  裴长淮已及时收势,不想还是给他的剑刃扫出一道浅伤。
  来援的近侍赶到,正好看见这一幕,大惊道:“小侯爷!”
  赵昀闻声回头,见裴长淮受伤,旋即想到这黑衣人喜在兵器上淬毒,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空茫茫间,背后冒起一层冷汗。
  “裴昱!”
  见那黑衣人欲要再攻,赵昀手腕赫然一翻,冲过去,猛地挑开那袭向裴长淮的霜刃。
  这一招得手,杀气自剑中喷薄而出,赵昀纵剑反攻,剑尖于空中划出一道轻盈的光。
  这剑的起势宛若从风之鸿羽,轻灵、飘渺,落势却最为猛烈昂扬。
  黑衣人根本抵挡不了赵昀的剑势,剑刺入他肋下三寸,剧痛乍起,黑衣人大惊失色,连连后退,胸口鲜血几乎喷溅而出。
  来不及再思考,黑衣人当即一剑掷向裴长淮,赵昀迅速地转剑一拦,等再回头时,那黑衣人落荒而逃,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赵昀顾不得再追,一定心神,忙去看裴长淮。他一心都系在裴长淮的伤势上,挪开他按住伤口的手,伸手一抚,指腹间是鲜红的血液。
  看来无毒。
  赵昀极轻地松了一口气,缓了片刻的神,才压下浑身的冷汗。
  他低低地笑道:“还好,我险些要随小侯爷殉情了。”
  他正信口惹着裴长淮玩儿,蓦然间,裴长淮一下捉住赵昀的手,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看赵昀的目光那么深切、那么放肆,不顾半点礼仪规矩。
  赵昀看他脸色惨白,跟鬼一样,皱着眉问:“长淮,是还疼么?”
  扼在赵昀腕间的手越收越紧,裴长淮死死盯着他,眼里有疑,有怒,还有恨。
  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35章 刃色寒(四)
  剑法,各有千秋。
  大梁第一剑号“清狂客”,此人剑法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他的剑起势华丽而落势浑厚,尤其讲究四两拨千斤之妙。
  裴长淮师从清狂客,旁人看不出其中门道,他看一眼就能识得出。
  方才赵昀使得那招名为“云闲龙潜”,便是清狂客独创的剑法。
  可赵昀这一招不像清狂客,而是像谢从隽。
  此招落势是向前刺出一剑,清狂客刺剑时喜好手腕朝上,便于下一招收剑格挡;但谢从隽学来此式后,刺剑时,改成手腕朝下,他不给自己收剑的余地,要得就是一招致命、落子无悔。
  谢从隽这一剑中尽是玉石俱焚的锐意,清狂客不太喜欢,骂过他好多回,可他总是不改。
  当时裴长淮与谢从隽一起习剑,两人算同门师兄弟,因裴长淮更听话些,清狂客就命令他去盯着谢从隽改过。
  裴长淮远远望着谢从隽在舞剑的身姿,回答道:“师父,弟子蠢笨,学什么都容易被规矩框缚住,敏郎却有求活思变之心,远胜于我。他不甘于做第二个清狂客,他会有他自己的剑法。”
  师父听后一笑:“我还指望你去劝他一句,你倒好,还替他分辩起来了。”
  谢从隽的天赋令他仰慕,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烙在裴长淮记忆深处。
  方才赵昀刺剑时手腕朝下,身影简直与谢从隽如出一辙。
  不可能这么像,样貌、神态也就罢了,剑法却绝对骗不了人。
  他认识谢从隽?
  抑或者,就是他么?
  裴长淮知道自己问得多么无稽,可这样的猜测就像一点星火,让他心底沉寂多年的死灰得以复燃。
  这火烧得他眼睛雪亮,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啸叫。
  他攥住赵昀的手腕,手指几乎在颤抖,再问道:“你到底是谁?”
  赵昀不明所以,反问道:“我还能是谁?”
  裴长淮不知该如何回答,继续问道:“你的剑法从何处学来?”
  赵昀道:“家传。”
  裴长淮道:“你认识清狂客?”
  “不认识。”他见裴长淮脸色不好,难得坦诚,随后又戏谑道,“问得这样仔细,小侯爷要不要再问问我的生辰八字,好替我测一测姻缘?”
  赵昀有心打趣,可裴长淮无心在听。
  他目光在赵昀面容上来回逡巡,迟疑了一阵,裴长淮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你认不认识谢从隽?”
  听到这个名字,赵昀眉头拧得更深,一口火气窜到喉咙。他道:“自是听说过了。怎么,此时提起你那好哥哥来做什么?”
  他语气尖酸刻薄起来,眼里也尽是冷意,自然更不像谢从隽了。
  裴长淮在赵昀的注视下逐渐醒过神,心里乱得一塌糊涂。
  怎么可能呢?
  他亲眼见过谢从隽的尸体,如今又在妄想什么?
  正值此时,一把剑鞘从侧方穿来,挡开裴长淮的手臂。
  裴长淮下意识后退,与赵昀分开两边。
  来者是卫风临,他回身挺剑,牢牢挡在赵昀面前。
  “你做什么!”
  他身上多处负伤,脸与唇皆白,却还沉声质问。
  卫风临不知前情,赶到时就见侯府的人马将赵昀团团围住,自然怀疑裴长淮也与刺客有关。
  裴长淮的近侍瞧见卫风临竟敢如此大不敬,怒而喝道:“你好大的胆!亏得我家小侯爷出手相救,竟如此不知好歹!”
  说着两方就要拔剑相向。
  裴长淮抬起右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赵昀也即刻令道:“行刺之事与侯爷无关,退下。”
  卫风临才知是误会,抿了抿唇,抱剑向裴长淮施一歉礼:“失敬。”
  他低头退至赵昀身后。
  经卫风临一打断,裴长淮这会子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周遭众人皆在,实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他扫视四周,埋伏在此的刺客死了大半,还余下三个活口,已被生擒。
  裴长淮命令道:“带下去,问出他们的主家是谁。”
  “遵令。”
  侯府卫兵揭了他们的面罩,正要押送他们回去。三名刺客彼此对视一眼,一咬后槽牙,鲜红的血丝几乎瞬间窜满两颗眼珠,脸也变得青白。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三人相继倒地,已然服毒自尽。
  侯府卫兵见他们宁可自杀也不肯出卖雇主,急道:“是死士!”
  裴长淮蹙起眉,过去察看他们的尸首,探过鼻息,确定是封喉之毒,没有救治的余地。
  他余光一瞥,其中一名刺客的袖口处露出些雪色,一扯出来,才知是块手帕。
  帕角处绣着绿柳与小燕,当是女儿家送的。或许这送手帕的女子还在等着此人回去相见,然而,她再也等不到了。
  裴长淮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帕搁回那人的怀中,起身,说道:“找个地方葬了罢。”
  赵昀道:“且慢。”
  裴长淮回身,疑着看向赵昀。
  赵昀睥睨着这一地的尸体,问道:“小侯爷,你可猜得出是谁要刺杀我?”
  裴长淮道:“你最近在北营行事太过急于求成,招了不少恨。”
  赵昀道:“如此说来,小侯爷也认为这是为着查营一事?”
  裴长淮道:“十有八九。”
  赵昀道:“这幕后元凶敢派人来刺杀我,想必还不知道我赵昀是何等样人,怎么着也要让他领教领教。”
  裴长淮轻轻蹙起眉,道:“你想怎么做?”
  昔日就为陈文正参他一事,就弄得陈文正险些丢官,赵昀这个人有仇必报,绝不会甘心吃个哑巴亏。
  正值沉默之际,一阵微凛的风吹来,拂动着裴长淮的袍角。
  裴长淮一身素雅的白,只腰间伤处血迹殷殷,洇在雪白之上,尤为刺目。
  赵昀沉声道:“割下他们的头颅,挂到城楼上,再布告四方,北营大都统赵昀例行调查军营贪腐一案,遭人报复刺杀,现已将刺客就地正法,青霄白日,浩气长存。”
  他眼神冷然,句句皆是不仁,只在转向裴长淮时,俊眼一弯,仿佛与生俱来的狠厉遇上这人便撑不大住了,连口吻都是柔软的。
  他道:“我才疏学浅,这样写,小侯爷以为如何?”
  什么青霄白日、浩气长存,说得好听,不过是要乘机立威罢了,立威于军营,立威于朝廷,也立威于百姓。
  待告示一出,指不定有多少人要直呼痛快,暗暗钦佩这位新上任的都统。
  他这样做无非是求名,不过想他作风一直如此,裴长淮不怎么意外。
  只是赵昀这路性情,与谢从隽更加判若云泥。
  如果是谢从隽,断然不会如此狠心,还想着要割下他们的头颅,挂在城楼上……
  蓦然间,裴长淮回想起走马川上的惨景,浑身狠狠地一震,想——
  怎么就不会呢?
  裴长淮将剑铮地收回鞘中,对赵昀说道:“他们是来刺杀你的,怎么处置,随你。”
  赵昀道:“多谢侯爷。”
  卫兵给裴长淮牵来马匹,裴长淮上马,挽住马缰,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赵昀。
  赵昀对上他的视线,笑着抱拳道:“还有,小侯爷今夜救命之恩,我赵揽明铭记于心,来日必当报答。”
  赵昀,赵揽明。这才是他的名字。
  裴长淮目光有些茫然,什么也没说,领着卫兵离开了。
  ……
  回到侯府时,夜已深。
  裴长淮遣退所有人,独自坐到窗前。他解开衣衫,露出腰间的伤处,又取来一瓶金疮药。白色的药粉往伤处一洒,便泛起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他一声不吭地包扎好伤口,脑海里尽是赵昀使剑的身姿,越想,心里就越浮躁。
  “来人!”裴长淮喝道。
  转眼间,两名近侍步入房中。
  裴长淮取来一枚侯府的令牌,交给其中一人,道:“你们即刻启程去一趟淮水,找到淮州知府张宗林,请他帮忙查一查赵昀的来历。此人曾受过我父亲提携之恩,见到令牌,自会答应。”
  二人领命:“是。”
  与此同时,将军府中更不安宁。
  赵昀遇刺一事率先惊动了京兆府,府尹大人连夜赶来将军府过问,得知赵昀并未受伤,才松了一口气,承诺即刻去调查刺客的来历。
  那群人皆是死士,身份一向隐秘,赵昀没想着能在他们身上调查出什么,但见府尹如此热切“关怀”,也就随他去了。
  送走京兆府尹后,赵昀来到卫风临的房中。卫福临正在帮他上药,兄弟二人见着赵昀,都起身行了礼。
  “坐罢。”
  赵昀看着卫风临身上多处外伤,不禁头疼道:“我不是教过你么?打不过就跑,跟那些亡命之徒拼什么狠?”
  卫风临闷声道:“没想着打不过。”
  赵昀忍俊不禁,“你很有自信啊。”
  卫福临安静地立在一侧,沉默良久,才终于开口,“风临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了,您觉得那些刺客会是谁派来的?”
  赵昀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一贯招人恨,谁都有可能。”
  卫风临道:“除了正则侯府。”
  他这话里隐隐有怨气,不像是在为正则侯府辩解,更像是在不满赵昀对裴长淮的信任。
  赵昀听得出来,顺着他的话锋故意说道:“对,除了正则侯府。”
  卫风临气结,不再言语。
  卫福临则继续说道:“爷似乎很相信正则侯。”
  赵昀道:“他没有要杀我的理由。”
  “没有么?”卫福临声音一沉,“别忘了,爷是为着什么才来京城的。”
  ——
  圣诞节快乐!|ω?)????


第36章 连夜雨(一)
  此去淮水,骑马走官路需得七天,两名近侍赶到时已入夜,但淮州知府张宗林早在府衙中恭候多时了。
  见着侯府派来办事的差使,张宗林先行了礼,礼不是朝他们行的,朝的是他们手中侯府的令牌。
  张宗林道:“小侯爷近来可否安康?”
  “侯爷无恙。”一名近侍言,“我等出京办差,各方面多有生疏,仰赖大人指教。”
  张宗林道:“差使客气了,本府曾得老侯爷提携之恩,侯府的事万不能疏忽。本府接到密信,二位来此是想查一查北营大都统赵昀的根底?”
  他说这话时面露为难之色,那近侍也是个眼亮的,便道:“不过是问问籍贯、人口一类的小事,必然不会令大人难做。”
  张宗林道:“侯爷执掌武陵军,赵都统在他手下办事,查一查本就是理所应当的,这有什么难做?不过眼下肃王妃正在昌阳青云道观中修行,皇上特地下旨令本府关照,皇命在身,怕是不能带两位差使亲去淮水了。”
  这位肃王妃正是谢知钧的亲生母亲。
  肃王妃为赎谢知钧当年的罪过,每年都会到青云道观中侍奉仙师、念经修行。皇上素来重孝悌,感怀肃王妃一片慈爱之心,方才在期满后又准了谢知钧回京。
  眼下肃王妃正在昌阳的青云道观中,淮水和昌阳都属淮州统辖,皇上提点张宗林关照肃王妃一行人马,张宗林怎敢怠慢?
  他需得顾着肃王府的事,一时分不出身来去查赵昀。
  两位近侍听他表明缘由,忙道:“大人言重,圣上的旨意自然是一等一的要事。况且打听个来历么,也用不着劳您大驾,只需知府大人下一道手谕,让我们去到淮水以后,不用吃些没必要的麻烦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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