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州一愣,就听得李宏愿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说你是大兴的
臣子,大兴归根结底却是百姓的。做你该做的事吧。”
皇上竟真要动他了?
顾明州心中微微震动,有些不可思议。
上一世他花了数年方才斗倒张黎,这一世会这么顺利?
但想一想,上一世徽州桐木案最终淹没在了各类卷宗里,无人问津,咸州大水案也是机缘巧合下才得知真相,不比如今,顾明州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开启了党争的序幕,所以许多事情的进度都加速发
生了。
然而摆在面前的考验依旧严峻。
张黎之所以能够屹立这么多年不倒,不仅是因为他与皇帝的师徒之情,更因为当年先帝临死之前,将兵权交给张黎代管,其他武官里也有许多都是张黎的
人,如果将他逼得急了,很有可能逼宫造反。
而像凤子初这种年轻的将军,威望尚未建立,也没有正当的名分将虎符拿到手里。
如果张黎真的造反,李宏愿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将他拿下。
而他更有一重最致命的担忧,那就是没有子嗣。
李宏愿将凤子初立为皇后之后,将皇太弟立为储君,虽然一段时间里缓解了自己的压力,不会再被那帮老头子逼着娶老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
,他这个皇帝也是可有可无的。
杀了李宏愿,对外宣称皇帝病死,张黎安安心心地摄政王,再无威胁,岂不是高枕无忧?
所以李宏愿不愿动他,也不敢动。
凡是谋而后动,
李宏愿眯了眯眼,低头对一旁的贴身太监如此这边一番。
太监连连点头,又道:“皇上,那这盆花......”
“不合时宜的东西,撤了吧。”
“是。”
一盆价值连城的菊花就这样定好了命途。
与此同时,另一朵花被一只手轻轻地捧了起来。
叶星阑咋舌:“这大冬日的,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花。”
白雨信淡淡道:“每日以炭火
养着,比人还娇贵,自然开得艳丽。放开你的爪子,回头弄坏了,你又得多卖一个月的茶了。”
叶星阑慌忙收回手,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他爹一见乌龙茶大赚,就兴高采烈地带着叶
书韵回家去,把他一个人留在京城,说什么再赚出三年卖茶的钱,就能回家养老了。
这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第99章 白雨信,你是人吗!
叶星阑无依无靠,只能跟着白雨信混,每日苦巴巴地跟在后头,活像跟着鸭妈妈的小鸭子。
白雨信倒是不介意多带他一个,毕竟先前也答应过叶正信,要帮他带带叶星阑管家,现在开始做鲜花的生意,正好
从头开始带。
叶星阑刚遭受了家人的背叛,紧接着就是一通数字轰炸,整个人都蔫了,陷入自闭。
下人跟在旁边,小声地劝:“少爷,多花点儿心思吧,不然待会儿白公子来了,您又要遭罪。
”
白雨信在前面忙忙碌碌,望着他的背影,叶星阑脸色一阵惨白。
叶正信为了让白雨信更好地管束他,不给他钱了,从此以后,白雨信就是他零花钱的支配者,生活的掌权人!
而白雨信是个什么人,还有谁不知道的?
他能为了多赚一笔钱,几天几夜不合眼,在码头核对货物;他能在几天之内,除了吃饭睡觉,坐在书房里动也不动,把所有账目核对完,还一点儿错也挑不出;他从不
沉迷于已经获得的成就,也从不满足于现有的幸福生活。
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
叶星阑这些天里受足了苦,不仅要被管束,还要承受白雨信发自内心的疑惑与鄙夷......
他太难了!
“反正我就是个废物,扶不上墙的烂泥,”叶星阑委屈地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含着泪,“我不干了,我要离家出走!”
说着,叶星阑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出门去。
然而没多一会儿,他又怂了。
叶星阑打小锦衣玉食地养着,生活水平高着呢,现在钱都在白雨信手里捏着,他一走,要真惹怒了白雨信,不给他钱,那可怎么办呀?
毕竟白雨信可不
是他爹娘,还会哄着他。
叶星阑站在街角,一阵踌躇不定。
回去吧,脸上挂不住,不回去吧,心里又不踏实。
就在这时,只见白雨信匆匆忙忙地出来了,向着城南的方向去了
。
叶星阑一愣,下意识地跟在后面,发现他是去城南买糯米鸡去了。
难道是因为发现自己不见了,所以想买点好吃的补偿一下?
叶星阑热泪盈眶,连日来的创伤瞬间抚平了不
少。
城南的糯米鸡多难买啊,排队少说一个时辰,每天还限量,卖光了就不卖了。
白雨信竟然为了他,亲自去买!
这份心意简直感天动地。
与此同时,叶星
阑也有点愧疚。
不就是学学做账本,学学做生意吗,有什么难的,他都从小学到大了,稍微复杂一点的东西,动动脑经一下子就跟上了嘛,有什么必要整日哭喊着说自己不行?
而且他完全没想
到,白雨信平日里对他爱答不理的,居然这么重视他。
他才刚消失没一会儿呢,白雨信就赶忙跑出来想办法哄人了,这难道不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潜力,觉得他是个有造之才吗?
叶星阑感动坏了
,又有点小别扭。
要是就这么给白雨信找到吧,似乎有点刻意,搞得好像自己很好哄似的;可一直躲着不让人找到,又有折腾人的嫌疑,叶星阑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左思右想,叶星阑决定,等
白雨信买完糯米鸡,他就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走在街上,来个意料之外、命中注定的偶遇。
他果然是个天才!
叶星阑一拍大腿,找了个茶馆坐了一会儿,喝茶喝得直打瞌睡。
一个时辰后,白雨信手里提着个油纸包,慢慢地走在夕阳下。
叶星阑连忙实施计划,跟他面对面地走在一条路上。
快要接近了......叶星阑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十步,五步......擦肩而过。
叶星阑:“......”
怎么回事,白雨信没看见他吗?
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本少爷,竟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力?
该死的男人!
叶星阑呆了片刻,还只能装作无事发生,转身拍拍白雨信的肩膀:“哈哈哈,好巧哦,你也在这里啊?”
白雨信一愣,回过头,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
他都离家出走了,在哪里出现都不奇怪吧?
叶星阑感到有一丝不对劲。
但白雨信拿着糯米鸡的样子那样迷人,他竟一时没能说出质疑的话。
哦,可
能他不好意思了。
像白雨信这种人,平日里要多冷漠有多冷漠,对他更是没个好脸,突然间要低下头来道个歉、哄个人,可能有些难度吧。
叶星阑对自己的推测很是满意,觉得自己又能释然了
。
果不其然,走了一路,白雨信都没有开口,气氛有些小小的尴尬。
叶星阑服了白雨信这种别扭的性格,心里也不那么气了,大发慈悲地咳了一声,率先打开话头:“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白雨信一愣,眼神是从沉思中惊醒的迷茫。
“哦,糯米鸡。”
嗯,糯米鸡。
然后呢?
叶星阑傻了眼,这就没了?他都把话递出去了,白雨信
就给他来了句这个?
“咳,看起来不像是给你自己吃的。”哥哥啊,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快长点心吧!
白雨信一笑:“嗯,顾明州最近太忙了,找些新鲜的花样给他尝尝。”
叶星阑:“???”
“你不是经常出去玩吗,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妨推荐一下。”白雨信笑着问他。
橙红色的夕阳下,白雨信的脸,就像融化的冰。
而叶星阑的
心,却好冷,好冷。
白雨信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下回要提前回家,至少跟掌柜的说一声,今日还有几个伙计以为你离家出走了呢。”
原来白雨信都不知道他离家出走了!叶星阑身子
一晃,不禁扶住墙。
白府近在眼前。
顾明州刚下轿子,看见白雨信,登时笑了起来:“媳妇儿!”
白雨信眉眼柔软下来,捏了捏他的肩膀:“累不?给你买了城南的糯米鸡,
尝尝?”
望着姿态亲昵的两个人,叶星阑的眼泪在心里流。
热闹都是你们的,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又看了看一旁的叶星阑,白雨信疑惑道:“还不回去吗?是不是账目有什
么不懂的?明日早一个时辰来找我,讲给你听。”
叶星阑遭受二次暴击,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不仅喂他狗粮,还不让他活,白雨信还是个人吗!
第100章 洗脚
丝毫不知叶星阑的少男情怀,两人回到家,吃饱喝足,又腻歪在一起。
顾明州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给他洗脚。
白雨信当时就懵了。
他们俩在一起时间不短,但开始
坦诚相待,这啥那啥,也只是最近几个月的事,在白雨信眼里,他们仍处于你侬我侬的热恋期,做什么事都带着点羞涩。
顾明州这个老流氓或许不介意,可白雨信还只是个情场新手,非常在乎自己的个人形象。
可现在,顾明州居然说要给他洗脚?
“不要!”白雨信慌张地缩回脚,“我自己洗就行了。”
顾明州笑嘻嘻道:“你就当赏我的,成不成?”
哪有人求赏,
是求给别人洗脚的?他变态吗?
白雨信满脸通红,仍是摇头:“不成,你离我远点儿!”
“来嘛来嘛,近日我还学了足底按摩呢,你要不要试试?”顾明州跟他撒娇,捉着他的脚踝不住摇晃,
“好不好嘛媳妇儿,嗯?”
这人一不要脸起来,实在天下无敌,白雨信拗他不过,也不知怎么,就晕乎乎地同意了。
顾明州兴高采烈地拿了个小板凳,往床下一坐,将白雨信的两只脚放在自己
腿上,慢慢脱下鞋袜。
白雨信紧张又局促地收紧了脚趾,脸上烧红,不住地想最近有没有剪过脚指甲,剪过以后长出来了没,今天走来走去出汗多不多,脚臭不臭......
他都这么紧张了
,顾明州还非要盯着看,白雨信更是面红耳赤:“别看了。”
“好嘞!”顾明州一笑,把他的脚埋进热水里,轻轻搓揉,找到穴位不轻不重地按着。
白雨信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对洗脚这件事
也不那么排斥了。
顾明州仔仔细细地研究着:“唔,脚底死皮可真多,一看就是干活的脚。”
白雨信脸上又红了,三分羞恼,七分委屈:“是你要看的,看了你又嫌弃......”
他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天生的劳碌命,没有死皮,没有老茧,那才是件怪事。
若是旁人说这种话,他大可以板着脸回一句“关你屁事”,可话从顾明州口中说出来,白雨信就是一阵难以言喻的
难受。
同时那些被顾明州的宠爱与包容压下去的不安,他骨子里的多疑与敏感,便蠢蠢欲动地蒸腾起来。
分明只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甚至可以说是白雨信太脆弱、太玻璃心,太容易多想。
可被心爱的人嫌弃,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顾明州依旧低着头,找穴位搓脚,慢慢地说:“若是我能找到小时候的你,一定好好地养在身边,什么苦也不叫你吃......瞧瞧这双脚,受了
多少累啊。”
白雨信一愣。
烛光下,顾明州大半张脸都隐在暗处,唯独一双眼睛闪着柔软的亮光。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白雨信已经读懂了——他在心疼他。
“往后我天天给你洗脚,从二十岁,洗到八十岁,九十岁,一百岁......”
白雨信也不知怎么的,心头一阵酸酸软软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砸在水盆里。
顾明州连忙抬头
:“怎么啦?按痛了?”
“我以为你嫌弃......”
“怎么会呢?”顾明州一边给他擦干,一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只喜欢我媳妇儿的脚,旁人的脚再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雨信却哭得更凶了,一脚踢开他,抽抽搭搭地钻进被子里,背对着他。
大事不好!
顾明州傻了,不知自己怎么就弄巧成拙,把人弄成这样。
他连忙去扳白雨
信的肩膀:“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啊。”
“你走开!”白雨信推开他,哭着说,“我都说了不要,是你非要洗的!”
“对,是我非要洗的。”
“洗就洗,你还吓唬我....
..”
顾明州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无意之间戳中白雨信的软肋了,不禁一阵后悔,连忙将人搂在怀里,好生安抚:“是我不该,是我有错,不哭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