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信反而呆了,“大人叫我过来,没有别的事了?”
萧豫感觉很累,想歇歇。
“等等,”他眸中忽地闪过一道精光,上下扫了他一眼,露出一点微笑,“过几日兴许有些生意要白老板照顾一下,届时我会让管家去找你的。”
白雨信心里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外面,管家正在门廊下等着,心中惊疑不定。
他可不像账房先生一样不知事,但对白雨信的态度也就止于表面尊重而已,实际上在他眼里,白雨信不过是个多赚了点钱的商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本以为萧豫见白雨信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可在门口等了这么久,白雨信一直没出来,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无论他们在聊什么话题,白雨信定然是个值得萧豫花这么多时间沟通的人。
管家一直以来的看法被撼动了,各种脑补之下,认定白雨信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白公子,这边走。”当白雨信出来以后,管家超乎寻常的热情。
白雨信:“我认识路......”
“是这样,一路上有许多书画,先前总是忙碌,小的还没有机会跟您介绍呢,”管家笑道,“今日这不是赶巧么,不然说不准还没这个机会弥补呢。”
“.......”
不是这个问题,他只是想早点回家......
他越是推脱,管家就越是冷汗涔涔,以为自己先前慢待了白雨信,人家记在心上了。
于是卯足了劲儿,将府上的东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都是超脱凡品的好东西,又引经据典,竭尽全力想让白雨信满意。
管家自觉已经尽了全力,可怎么一扭头,白雨信脸上还是淡淡的,一点变化都没有呢?难道是没提起兴趣?
不应该啊,管家暗自摇头,往日他这么一描述,大部分大人都是掩不住的艳羡。
毕竟萧豫摆在家里的东西不止昂贵,还稀有,很多都是名画家手笔。读书人谁不想拥有一本诗仙的手稿,谁不想收藏画中仙的墨宝丹青?
怎么白雨信就一点儿没反应?不会是什么都不懂的破落户吧?
管家刚这么一想,立刻就摇着头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人家这气度摆在这儿呢,况且又是受主子待见的,能是个土包子吗?
这么想来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人家是不为外物所动啊。瞧他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云淡风轻的心境与修养,实属难得。
管家不禁有些惭愧,感觉自己刚才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似的,登时脸上有些讪讪的。
白雨信听他说到一半不说了,停下脚步:“怎么了?”
还好白公子还没查觉他的揣测,不然可真没脸跟人家说话了。
想着,管家就要开口,旁边跑出来一个小厮,附在管家耳边如此这般一番,却是后院有下人没伺候好夫人,夫人气得正到处找管家问责呢。
管家听得脸色一变,只得赔笑:“白公子,您看这......”
“你去吧,”白雨信忙道,“我不碍事的。”
快走吧,什么书画,什么古董,他都不感兴趣。
他只关心钱!
白雨信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很沉得住气。
还好管家没察觉他的想法,不然发现他是个俗人,以后不愿意跟他做生意了怎么办?
管家左想右想觉得不妥,坚持将白雨信送到大门口,让他等上一等,自己去右边的门房取东西去了。
白雨信站了一会儿,刚一抬头,就跟看门的小厮打了个照面。
那小厮嗤嗤发笑:“哟,还没收完账啊?来来,瞧你长得像模像样的,我也不为难你,过来叫声哥,本大爷便教教你怎么跟管家套近乎。”
白雨信垂下眼皮,没有搭理他。
小厮便有点不高兴了:“跟你说话呢,不长耳朵啊?”
白雨信依旧不理,小厮更加不悦了,拿剑柄去戳他的肩膀:“喂,说你呢,聋啦?”
管家从门房提出来一只木匣子,里头装了些糕点。
他看得出来,白公子不是个重视钱财的人,这点心意主要就是套套近乎,日后有什么事好说话。
谁知刚一出来,就看见白雨信被小厮推了个倒仰,惊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乖乖,他费尽心思想讨好的白公子,手底下的人就这么对他?!
要是人家生了气,他前面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住手,住手!”管家又急又怒地大喊。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站好,还恶人先告状:“钱管家,小的不是擅离职守,是这厮......”
管家啪的一声打上拍在他后脑勺,怒道:“你喊谁呢?这是白雨信白公子,是你能冲撞的吗?”
小厮完全被打蒙了,傻傻地看着白雨信。
没错啊,还是这个人,一身青棉布衣,怎么看都没有富贵气息。
他不是伙计吗,怎么变成老板了?
“白公子,您别这些下人一般见识,”管家连忙将篮子塞到他手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小厮终于回过神,知道白雨信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也跟着赔笑脸:“白公子,先前是小的多有得罪,您就当小的是个屁,放了吧。”
白雨信嘴角一抽,若是平时肯定还得再说点什么,但这个时候,他的全幅心思却都被手里的篮子吸引住了。
初一拎这手感,感觉有点轻,不似金银那么沉,但仔细一想,毕竟萧豫是做大官的,管家肯定也不会太俗。
所以......是银票吧!
这么直接,他喜欢。
白雨信美滋滋地走远了,找了个僻静角落,刷地一下打开了盖子。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数钱.......
白雨信盯着木匣,闭上眼,再睁开。
没错,真的是糕点。
仔细翻一翻。
没错,真的只有糕点。
白雨信:“......”
刚把你们尚书府吹到天上去,结果就这,就这?!
还是云片阁的糕点......那铺子也是他的啊!
第106章 对不起,是我们不够变态
算了,还是回去跟顾明州吃饭吧。
白雨信合上木匣,才想起来,顾明州今日多半又不回来了。
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转而一阵说不出的落寞。
习惯了有个人陪着,身边忽然空了,真的很不好受。
不知道顾明州怎么样了。
这么想着,白雨信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户部门口,却见顾明州正靠在门口,一脸倦色。
应该很累吧。
白雨信心疼不已,顾明州恰好直起身子要进去,一抬头就看见他。
一瞬间笑容明朗,扫去所有阴霾。
白雨信不禁微笑,正要上前,身后却走来一群官员,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户籍什么分田云云,白雨信顿时站住了脚步。
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跟顾明州嘘寒问暖,那也太不好意思了,不然等一会儿再......
顾明州嘴角咧到耳根,如同一只看见了肉骨头的狗,欢脱地扑腾过来。
等等,别过来!待会儿再......
“媳妇儿!!!”顾明州毫无顾忌地散发着光芒。
路人们站住,一脸惊恐地看着顾明州,齐刷刷后退一步。
这家伙到底是白痴,还是白痴?他以为在家里吗!
白雨信后退三步,转身就走,假装自己只是无意路过。
“媳妇儿!”
胳膊被一把抓住,灼热的体温毫不遮掩地传递过来。
路人的眼神更惊恐了,眼神从顾明州脸上移到白雨信脸上。
“......”
白雨信一脸正气凛然:“你谁?我不认识你。”
顾明州立刻挂在他身上,两只胳膊在身前晃荡晃荡:“媳妇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想我了?跟你说,户部的事儿烦死了,天天不能回家,我都快想死你了!”
路人们终于忍不住了,指着他骂:“你放屁,还不都是因为你,户部大伙儿都回不了家!”
“不对,朝中半数以上的人都回不去了,张首辅他们可比咱们勤快!”
顾明州笑嘻嘻:“是,是,诸位大人说的是,都是我不对。”
众人:“......”
卧槽,这顾明州是鬼上身了不成,居然这么好说话?
再一看,这谁?难道就是顾明州传说中的媳妇儿吗?
众人一脸见了鬼的样子,回到户部院子里,还在门口不住偷窥。
平日里总是运筹帷幄、一肚子坏水的顾明州简直成了个二傻子,什么高冷,什么腹黑,统统不存在了,他、他......他活像失了智啊!
等等,这也许也是有理由的。
众人心中都在无形中生出了一股对白雨信的敬佩来。
顾明州平时就已经够讨人厌的了,嘴巴毒,心眼多,还特别会抓人软肋,有时候简直像未卜先知一样。白雨信居然能够降服住他,并予以降智打击......
难道,这白雨信比顾明州还要难对付?
众人越想越有道理,在不断脑补中,白雨信的形象变得越发深不可测。
于是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白雨信京中一霸的名声忽然流传开来。
不久后,顾明州拎着一盒子糕点回来了,仍是笑意盈盈,只是脸上有点红,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一样。
“......”
终于知道为何总是跟顾明州格格不入了,原来是因为不够变态啊!
然而回归正事,仍然有数不尽的事情要做。
两党已经正式打了起来,整日互相弹劾,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雪片般的奏折送到皇帝案头,若一般是弹劾清流众人,另一半就是弹劾顾明州的。
尽管仍是觉得顾明州这厮不讨人喜欢,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比户部大多数人都要强。
最重要的是.......多亏了有人在前头顶着,不然被弹劾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了啊!
皇帝被一群大臣们的群殴弄得焦头烂额,上朝的时候都透露着说不出的疲惫。
而这场战斗一直延续到腊月,天色渐冷,却始终拿不出个结果,所有人都疲了。
“真不知道会怎么收场呢。”有人在案前抬起头,叹息一声。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平静下来呗,还能怎么收场?”
“若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真想赶紧回家,用暖炉烤几个红薯吃啊。”
话音刚落,门就被暴力推开了,发出一声巨响。
站在门口的赫然是带刀侍卫!
方才说话的人立马认罪:“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吃红薯了!”
带刀侍卫毫不理会,面无表情地走到顾明州面前:“顾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所有人不说话了,彼此之间传递着惊疑不定的眼神。
寒风扑地一声撞在窗棂上,顾明州不急不缓地放下笔墨:“去哪里?”
“宫里。”
“皇上要见我?”顾明州皱了皱眉,一时间竟想不出皇帝为什么要见他。
带刀侍卫冷冷道:“涉嫌谋逆还这么多废话,嫌死得不够快吗!”
这一下,满堂皆惊。
朝堂上虽然互相攻讦,但动真格说到谋逆的并不多。
一来这不是件小事,党争也就罢了,害得人株连九族,难免滥杀无辜;二来哪怕是攻讦也要有证据的,如今朝堂上虽然乱成一锅粥,但并非无的放矢,他们忙成这样,就是在搜集各种各样的证据,对方的把柄,己方的自证,不一而足。
这一下就提到了谋逆,难道真有什么证据?!
顾明州眸光跳了一下,随即起身,穿上虎皮披风,跟着带刀侍卫走了。
李宏愿正站在御书房,听见他进来的声音,转过身,森然冷笑,甩手将一封奏折甩到他脸上:“仔细瞧瞧吧,这就是你干下的好事!”
顾明州定睛一看,那奏折上奏的,竟是淼王李英哲!
而他则是因为在扬州与淼王交往过密,所以一同被写了上去。
张黎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证据又究竟掌握到什么地步?顾明州对此一概不知,不由陷入沉默。
此时此刻,远在扬州的李英哲收到圣旨,满脸的震惊与幻灭。
他的谋逆大计还没来得及开始,竟然就要结束了吗?
是哪个混蛋坏他大事啊!
第107章 鸩酒
御书房长烛高燃。李宏愿的贴身太监郑公公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然而李宏愿不直接将他下狱,而是叫来御书房问罪,可见对他仍是留有信任的。
顾明州略一沉吟,正要开口,不料李宏愿忽然怒喝:“跪下。”
顾明州一愣,抬头便与李宏愿对上了目光。
一刹那,他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耗时日久,但没人觉得不应该打,就是因为这关系着朝堂日后的走向。
如今张黎的罪名一条条浮现水面,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将他拉下马,可为何李宏愿却是这幅表情?
难道.......
与此同时,门外。
张黎坐在厅中等了片刻,便有太监捧着一只精瓷罐子进来,低声说:“首辅大人,酒拿来了。”
“放着吧。”张黎所在的地方正是御书房对面,一抬头便能看见房中景象。
门关着,屋里两个人的影子被烛光放大了,倒映在窗户上,他只消一抬眼皮,便可将房中形势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