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男子进门,便一脚踹开了房门,高声怒喝:“什么人!”
那人看见郑自明,满脸惊惧,不知所措地看着杨晴。
杨晴坐在床边,惊惶地望着他:“你来了.....”
“还不给我滚!”郑自明将人斥退,转而看向杨晴。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杨晴正在流泪,咬着下唇,仿佛想要说些什么。
郑自明根本不想听她辩解,怒火自心头燃起。
她委屈,她受苦,她错失所爱,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吗?她只知道自己的痛苦,又何曾体谅过别人?
“杨晴,你够了没!”郑自明头一次这样失控,胸口仿佛有一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他怒吼,“你的痛苦就这么了不起吗,那其他人呢,我,大哥,杨家郑家,甚至天下百姓,谁没有痛苦!”
杨晴慢慢睁大了眼睛,好像一个猝不及防挨了爹娘一巴掌的孩子,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张了张嘴,仿佛有些茫然:“原来你觉得,我的感受根本不值一提吗?”
“你最痛苦,你最难受,可以了吧?”郑自明两眼赤红,“为何世上会有像你这样自私的人,只因为一己之私,就将整个郑家搅得鸡犬不宁......我跟大哥的容忍,不是你一再突破底线的理由!”
杨晴呆滞的眼睛里闪出泪光,喃喃道:“自私.......你究竟要我无私到什么地步?”
“能问出这种话,可见郑家的付出你从未看在眼里过,我知道你恨我,既然恨我,就冲我一个人来啊!”郑自明用力戳着自己的胸口,“郑家其他人,没有一个欠了你!”
杨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不再看他:“你走吧。”
以杨晴暴烈的性格,郑自明本以为她一定会跳起来与他争论,没想到说出去的话却如同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根本无处着力。
郑自明一口气憋在胸口,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等着,我这就告诉兄长,让他把你休回家去。”
郑自明闯出门,路上有丫鬟在打打闹闹,没看见他过来,撞了个正着。
丫鬟大惊失色,连忙跪下:“少爷恕罪!”
郑自明揪起她的领子:“我哥在哪里?”
丫鬟被他的脸色吓住了,当即哭了出来。
“我问你他在哪里!”
“在、在书房......”
郑自明一阵风般赶到书房,不顾郑德润惊讶的表情,双手一把按住桌面:“兄长,杨晴的事我必须告诉你了。”
郑德润脸色一变,眸中阴鸷之色一闪而过:“你要说什么?”
郑自明没读懂他神色的变化,此时此刻激愤当头,他也来不及思考,脱口道:“其实杨晴她红杏出......”
“够了。”郑德润打断他的话。
郑自明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急急地跟着解释:“哥,我知道你待她好,可她背叛了你啊!”
“我说了,住口!”郑德润勃然色变,“给我滚出去!”
“......”
郑自明呆住了。
郑德润胸口剧烈起伏,片刻后按捺住了情绪,耐心道:“这些污人清白的话不要再说,你走吧。”
郑自明茫然地走了出去。
在杨晴和郑德润这里连续感受到的不对劲渐渐叠加,扩大到了一种令他难以忽视的地步。
似乎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就在这时,府里忽然传来一阵尖叫,紧接着所有的下人都忙乱起来。
郑自明随手扯住一个小厮,皱起眉:“怎么了?”
“大少夫人死了!”
仿佛挨了重重的一拳,郑自明眼前一片昏黑,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可能呢,杨晴方才还好端端地跟他吵架,怎么会就没了?
下人挣脱了他的手,跑去报信。
郑自明站在原地,忽然间快步走向后院——他不相信,杨晴怎么可能会死!
看见他来,鸢儿红着眼睛拦在门口,怒吼:“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隔着鸢儿的肩头,郑自明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地鲜血,而那个明媚娇妍的少女倒在血泊中,神色安宁。
两耳骤然一阵嗡鸣,郑自明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话。
她死了。
第110章 郑自明二
户部。
郑自明埋头疾书,唐满翻看着卷宗,皱眉道:“郑大人,你又弄错了。”
“......”郑自明抬起头,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好,我知道了。”
“这都多少回了......”唐满暗自嘀咕着,却看见郑自明手臂上绑了一条白麻带,不禁一愣。
他家有人办丧事了?
但郑自明平日就与户部众人不大熟,此时更是没人敢问。
直忙到月上梢头,郑自明方才揉了揉眼睛,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
家门口挂满了白灯笼,里头也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素白。头七未过,灵柩仍摆在灵堂里,只围了几个下人,连正经主子都没有一个。
兄长呢?作为她的丈夫,郑德润应当替她守灵才是。
家里其他人呢?要办丧事,住在扬州的、京城附近的郑家人都来了,郑德润的母亲也来了,为什么都不在?
有下人看见他,连忙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少爷说要将小姐埋在京城,求求您,二少爷,看在过往的情份上,劝一劝大少爷,让小姐回到家乡,入土为安吧!”
郑自明愣了,郑德润要把她埋在这里?
杨晴活着的时候,郑德润还对她极为上心,怎么死了就这般敷衍?
杨晴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怎么人一走,茶就凉得这么快?
心底隐约的不安存在感越发强烈,郑自明去找郑德润,站在书房门口正要推门,却忽然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
“够了娘,你别再说了!”
“难道我不说,这件事就不存在了吗?谁让你生来就是个不正常的,根本近不了女子的身!”
“这是我能选择的吗!”
两人渐渐平静下来,郑母喘息片刻,咬牙道:“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郑自明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但杨晴的事,他知道了。”
“无妨,他便是看见了,也只会当杨晴不守妇道罢了,不会起什么疑心......但像杨晴这样条件刚好,能配合借精生子,只怕难了。”
“什么意思,娘?你还要再给我找续弦?”郑德润受不了地说,“就说我悼念亡妻,不愿再娶,这样不行吗?”
“你当旁人不会怀疑吗......谁在外面!”
郑自明推开门,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你们在说什么?”
屋内霎时间静了。
郑母连忙冲了出来,拦在他身前:“你要去哪里?”
郑德润也拉住他,惊慌失措:“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们解释......”
“那是怎样!”郑自明一把推开他,“她为什么条件合适?因为与我有私情,即便与男人来往被我看见,也只会怀疑她是吗?因为她顾念我,所以不敢说出来,是吗!”
郑母忙道:“我们这也是不得已的,难道你愿意让人对着你兄长指指点点?”
“所以你们就这样逼死一个活生生的人?”郑自明心中难以言说的震撼,“大哥,她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郑德润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神色,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你别逼你哥,都是我让人做的!”
郑母急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扯着他的裤脚求道:“你哥往日对你那么好,求求你不要说出去,好不好?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一辈子就完了!”
郑母不提以往还好,一提起来,却令郑自明更为心寒。
“兄长平日满口仁义道德,背后却逼迫一个弱女子做这种事,你良心过得去吗?我竟不知自己的兄长,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假好人!”
郑德润脸色涨红,拔高了声音:“你又好到哪里去,连殉情都不敢!有本事,你怎么不把她带走,你不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吗,怎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因为他以为,以郑德润的品行,嫁给他是一个好的归宿!
他摇着头,失魂落魄地走了。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杨晴的院子。
鸢儿守在门口,看见他来,顿时满脸仇恨,一把推开他:“你还来干什么,滚开!”
郑自明被她推得后退几步,竟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好像被鸢儿多打几下,心头的负罪感就会少一点似的。
一旁的小厮看不过眼,拉着鸢儿往外走,一边痛骂:“你疯了!敢打主子,现在就叫管家把你发卖出去!”
鸢儿挣不开,盯着郑自明,眼里投射出愤恨的火焰。
“是你害死的小姐,那日你为什么要找小姐的麻烦,为什么偏偏是那日!”鸢儿哭叫着喊出声,“那日小姐的娘亲过世了!!!”
郑自明宛如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迟钝的大脑忽然间高速运转起来,被强行压下的情绪直冲上来。
那天看见他,她分明是看见救星的表情,为何他没有察觉,竟然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痛骂她一顿?
她已然被逼迫到那种地步,他竟然还觉得她自私?
她所嫁非人,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唯一信得过的人却根本不肯听她说话。
究竟是绝望到什么地步,她才能亲手将匕首捅进心脏?
杨晴的房间里尚未整理,除了地上一滩血迹,仍然保持着生前的模样,好像主人随时还会回来一般。
桌上有一壶酒,郑自明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而心境不稳,手一抖,倒得满桌都是,有几滴淋在手上,腕间的避毒珠瞬间变了颜色。
这竟是一壶毒酒。
郑自明不住颤抖,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几乎不能呼吸。
他已经能够想象,无数个夜晚,杨晴坐在桌面,望着这壶毒酒,犹豫着要不要喝下。
她曾无数次求救,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却被他亲手推下了悬崖。
曾经的信念俨然成了一场笑话,他识人不清,还自以为情深,以为自己已经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却不知早已将心爱的人害得遍体鳞伤。
“晴儿,这杯酒是留给我的吗?”郑自明一口饮下那杯毒酒。
连日来的疲惫都涌了上来,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他闭上眼,仿佛看见了春日的暖阳,她正站在一棵盛开的桃树下,对他歪头一笑。
那一年,他十四岁。
窗外一阵狂风席卷而过,下起了冬日里第一场雪。
第111章 补刀技术满点
萧豫一本正经地向他提亲,顾明州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对这个提议感兴趣,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打死也不可能的。
他疯了才要把刚追到手的媳妇儿赶跑?
他无语的是萧豫。
明知他有家有室,爱妻之名在外,说这种话不是找抽?
或许是他嫌弃的太明显,萧豫方才一脸狷狂的邪魅表情略僵了僵,冷哼一声:“开个玩笑,谁知道你这么不经试探?”
顾明州:“恕我直言,您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萧豫撇了撇嘴,并不打算继续跟他兜圈子,张口正要说些什么,抬头便看见余泰清迎面走了过来,两人目光一碰,萧豫立刻闭了嘴。
“余阁老,”萧豫堆出一脸假笑,“早朝都结束了,还不回去呀?”
余泰清瞪了他一眼:“回去什么回去,边境还有一堆破事儿没办完,要选个监军去边疆都选不出,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清闲么!”
萧豫假笑的脸立刻维持不住了,不住抽动。
凤子初虽然打了一场胜仗,但边境应当如何部署,百姓该如何安抚,今年的国库,明年的粮食,补充的新兵......的确还有许多事要忙。
然而李宏愿一直没有提,他还以为是要押后再谈呢,想不到竟是跟余泰清私下商议的!
这一下,皇上究竟倚重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都这么憋屈了,余泰清还不肯放过他,嘀咕道:“整日就知道玩弄权术,好好的脑子一点儿不知道为百姓造福,有什么用?”
萧豫:“.......”
补刀都直往心窝子上插的?
余泰清显然并不怎么瞧得上他,叫了顾明州就走,全程没有再给萧豫第二个眼神。
萧豫不淡定了。
内阁一共才四个人,除了他跟余泰清,另外两位老臣就是佛系跟风,可以忽略不计。现在余泰清私下被召见,就连打下手的顾明州都跟着借了点光,常常面圣。
而他萧豫,新任阁老,居然只配干点鸡零狗碎的活儿?
能在官场混这么多年,并一跃成为骨干人员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别的或许不太行,但心眼儿一定是够够的。
萧豫立刻明白过来,他虽然背叛了张黎向李宏愿投诚,但皇上并不认可他,留着他不过是彰显一下自己的恩德罢了。
就好像一个象征,告诉文武百官——诸位爱卿不用怕,朕只针对张黎一个人,跟着张黎混过的,只要乖乖听话,朕就既往不咎。
可实际上呢?李宏愿只会用自己想用的人。
甚至只要萧豫一个不慎令他不痛快了,他随时可以翻起旧账,把人砍了。
升官入阁的那点兴奋被风吹了个干干净净,萧豫心里拔凉拔凉的。
为了抵消心头的不安,萧豫回了家就开始笼络各路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