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这只是小事?”顾明州腾地一下站起身,“我要你对我坦诚,你觉得无所谓?”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脾气,遇上什么事,便是快死了也绝不会跟人提,自己一个人抗,”他用力戳着胸口,“你不知道还有人会担心你吗?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白雨信浑身颤抖,眼泪已经快掉下来了:“你觉得......跟我在一起让你......让你很累吗?”
他竭力保持平静,可一开口,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顾明州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身心都是冰冷的。
“你就是这么认为的?”
白雨信忽然不敢再听,他害怕顾明州会给出一个令他痛苦的答案。
他用力往帐子门口冲,顾明州怒得失去理智,抓起桌上的杯子就往门口摔。
砰的一声巨响,杯子碎裂在白雨信脚边,他顿了顿脚步,更加飞快地跑了出去。
一直守在帐外的人终于冲进来,心惊胆战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顾大人,你冷静,冷静一点.....”
顾明州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倒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
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嗓音有些沙哑。
“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呆着。”
第131章 想通
夏末秋初,大漠已经没那么热了,但仍是一片干燥,四处都是风沙与荒漠。
白雨信坐在一处高地,望着远处发呆。
叶星阑在跟几个游牧小伙儿玩摔跤,哈哈哈地大笑,不一会儿又跑过来拿水壶喝水,气喘吁吁地笑道:“你要不要一起玩哪?”
白雨信平静地抬起眼。
又跑又跳过后,少年一张白皙的脸上染上健康的红晕,眼睛明亮,额头沾着湿润的汗珠,戴着顶不怎么合适的帽子,活力四射。
世上好像就是有这么一种人,无论何时都是一样的开心快乐,像个永不熄灭的小太阳。
白雨信眯了眯眼,居然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汗。
叶星阑当即就愣了,受宠若惊:“我自己来就行......”
白雨信和蔼地笑了一声:“好好玩,玩得开心一点。”
叶星阑莫名脖子一凉,总有种没有明天的感觉。
肯定是多想了,他又没有得罪白雨信,怎么会呢?
那难道是......白雨信终于知道,带他过来是多大的错误了,正在反省中?
叶星阑激动得要流眼泪,忍不住玩得更开心了。
叶书韵逛草原逛够了,打马上坡,爽利地下了马。
“这里的牧民太热情了,给了我好多马奶和肉条,你要不要尝尝?”
白雨信回过神,摇了摇头。
叶书韵也不勉强,在他身边坐下,一口马奶一口肉干,笑眯眯地望着叶星阑摔跤。
“冷战啦?”
白雨信没料到她会关心自己,沉默片刻,忽而开了口:“我是不是做错了?”
“为何要问我?”叶书韵一愣,诧异道,“答案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白雨信心里一团乱麻,脑海里种种念头不断浮现,互相冲突。
喜欢的人分明就在身边,他极度渴望跟顾明州在一起,哪怕只是抱一抱,说说话。
可刚见面就吵得这么凶,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害怕的是,他主动了,却遭遇顾明州的冷落。
那样的话,他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极有可能。
白雨信越想情绪越低落,喃喃道:“我不知道。”
“如果连你都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呢?”叶书韵笑了笑,“最了解他的人,除了你还有旁人吗?”
白雨信心头一暖,紧接着又迷惘起来。
他觉得了解又有什么用,顾明州昨天生气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
顾明州还觉得他不在乎他呢,还对他摔杯子......
委屈是委屈的,可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抢回来。”
迷蒙的阳光下,少女神采飞扬,自信无与伦比。
“想要什么就去拿,属于我的,我绝不会松手。我看上的男人,绝不会放手让他跑了!”
这答案跟叶书韵的行事作风还真贴近。
白雨信唇角扬了扬。
叶书韵歪着脑袋看他,笑眯眯地说:“人都说关心则乱,还真是这样。”
“我还当你是个头脑清楚的聪明人呢,想不到也是个糊涂蛋。”
“从前我瞧你做生意,从不瞻前顾后的,自己想要什么都清清楚楚,怎么现在就胆小如鼠了?”
“那不一样,”白雨信忍不住反驳,“那些是有把握的事。”
“怎么,对顾明州你就没把握了?”
犀利的反问瞬间令白雨信哑口无言。
叶书韵叹了口气:“你有多喜欢顾明州,他就有多喜欢你。便是我们这些旁观者都看得明白,你怎么反倒迟疑了?”
“你的果断和自信才是你最大的法宝,怀疑、退缩,这些不适合你。不知道结果的话,就去试试,至少不会后悔。”
“还有,你对顾明州也未免太没信心了吧?”叶书韵无奈,“他就真的这么让你没有安全感?”
怎么可能?
的确是他有错在先,可顾明州那么凶,都不给他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是不是讨人厌?
弄得他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白雨信一会儿感觉自己想明白了,一会儿又感觉还是稀里糊涂,只好回去了。
晚上,因为白雨信带来许多粮草,猪牛羊这些肉食也带了些,还有一大批将在半个月内全部到达,于是军营里久违地做了顿好的。
帐子里送来了一碗手抓羊肉,一碟表皮金黄的烤馕,一壶马奶,一碗大盘鸡,居然还有一碟饺子。
赵腾达将饺子和大盘鸡推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是顾大人特地嘱咐了,让火头军给公子开的小灶。”
木质的碗碟里,雪白的饺子圆嘟嘟的,大盘鸡汤汁浓稠,的确与其他菜色不同。
白雨信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望向帐外。
顾明州的营帐离他不远,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
里头亮着灯,有个人影站在门口。
赵腾达小声说:“昨日的事,顾大人也是心存歉疚的,这也算赔礼道歉了,您别放在心上。”
他话里话外,显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全用公事揣度。
白雨信哭笑不得,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腾达心情忐忑地下去了,还是有点不安。
顾大人也真是奇了怪了,特意嘱咐,要把最好的帐子给白公子,又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结果一来就跟人大闹一场。
白公子也是的,一入军营就好像急着见顾大人似的,结果一见面就闹得不可开交,简直奇奇怪怪,难以理喻。
他们到底是有仇还是没仇啊?
白雨信不知道他的想法,拿起了筷子。
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饭,白雨信饥肠辘辘,跟叶星阑、阿才一起,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连汤底都不剩。
美食慰藉了肠胃,白雨信低沉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掀开帘子,仰头望着漫天星空,他满腹的纠结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再次看向帐外,顾明州的营帐门口的人影退了回去,灯灭。
他刚刚一直在看着自己吗?
白雨信盯着光秃秃的帐子许久,方才退回营帐,吹熄灯,睡觉。
这一夜,他睡得极好,比任何一天都要安稳。
第132章 勾引
翌日,军内会议。
关于军事战略、兵力部署等等话题,白雨信一介平民,自然是参与不了的。
但聊到军备、供粮等一应事务,想绕过他也不可能了。
主将帐篷里摆着一张沙盘,王武德、凤子初、顾明州、几名副将和白雨信坐在一张长桌边上,商议着日后供给问题。
“乔家那边不久也将供应粮食,你这边呢?”王武德问。
白雨信略一沉思:“今年江浙也遭了灾,恐怕很难跟上,但地主家都有存粮,得从他们口中抠出来才能行。”
“这恐怕不容易,那群地主一个个的比铁公鸡还吝啬,问他们开口借粮,跟要了他们命似的。”一名副将道。
“可不是么,咱们先前去借,花费不少口舌,屁用都没有,真恨不得一刀下去把那些小老儿的脑袋斩了!”
......
顾明州听在耳中,盘算着去哪几家借粮比较好,忽然间,小腿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不禁一愣,顾明州抬起头,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白雨信微垂着眼眸,面上一派冷静,仿佛听得很认真。
几乎让人以为,方才那一下只是一个错觉。
王武德皱着眉,看向白雨信:“白公子,你需要多久?”
“冬末自春初......”
一只足尖地在他小腿打圈,轻而缓慢。
一下一下,擦燃了顾明州的欲|火。
“......两个月内,可以凑齐。”白雨信并没有看他,侧脸正经而冷漠。
他在勾引他?!
台下做着大胆禁忌的事,台上却是道貌岸然,令人涌起立刻撕破他伪装的冲动。
顾明州呼吸加快,脑海里已经将他按在议事桌上,侵犯了一次又一次。
“.......顾大人,顾大人?”
顾明州回过神,面不改色:“继续说,我在听。”
扫了眼桌边的两人,凤子初缓声开口:“问你呢,咱们的粮食还有多少。”
“不少,但两个月是撑不了的,”顾明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白雨信,挑衅般眯起了眼,“白公子,你可得努力点。”
白雨信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却不答话。
他俩一见面就大吵一架的事已经传遍军营,谁都知道两人不和。
桌上众人立马看出两人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监军大人不要这么较真嘛,白公子不是当兵的也不是当官的,能帮上几分是几分。”
凤子初则是一头雾水。
他在京城还听说两人浓情蜜意呢,怎么现在竟像仇人相见似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和王武德两人的前车之鉴在前头呢,这会儿可千万不能再闹出大事了。担心两人就在桌上打起来,凤子初连忙岔开话题。
“白公子,这粮食来得实在及时,解了大兴的燃眉之急,凤某无以为报,不如先带你去周围走走瞧瞧,欣赏一下边塞风光,如何?”
王武德也说:“你们年轻人有话聊,便多聊几句,不必太生分。”
白雨信微笑:“二位将军盛意拳拳,小人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走到顾明州旁边,却忽然听得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白公子,劳驾帮个忙。”顾明州眼里蓄着晦暗的光。
地上是顾明州的玉佩,这东西都能掉下来?还偏偏掉在白雨信脚下?
这不摆明了找人麻烦么?
大伙儿都有一丝尴尬。
凤子初咳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白雨信却忽然弯下腰,把玉佩捡了起来。
顾明州接过,白雨信却加大了力道,两只手握住同一个玉佩,僵在半空。
“顾大人,东西拿好,可千万别再弄掉了。”白雨信语声平静,却仿佛某种嘲讽。
白雨信松手的一瞬间,顾明州感到手心被轻轻地挠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心脏加速跳动。
听着两人阴阳怪气的对话,凤子初有点招架不住了,连忙把人拉了出去。
谁知顾明州也跟着起来,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边疆的风景与内陆截然不同,没有拥挤错落的房屋,没有涌动不休的人烟,有的只是一片旷野,看不到边际的旷野。
站在这片无垠的天空下,人不比一只骆驼、一粒草籽更高贵,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单薄而渺小。
白雨信一身白衣被风吹得上下翻飞,眉眼冷淡,仿佛并没有将周遭的一切看进眼里。
顾明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面无表情,胸口一股燥郁几度濒临爆发,又强行压了回去。
横亘在两人的空气仍是一片冰冷。
他们在京城的冷战尚未解决,又添了新的争吵,谁都不愿意拉下脸来率先开口。
凤子初因为什么事被人叫走,临走前有些不安地看了两人一眼。
白雨信居然笑了:“将军只管放心,他还不至于将我吃了。”
顾明州猛地握紧了佩剑,又很快垂下眸,克制住了情绪,冷冷道:“还有什么想看的,赶紧说吧。”
“想看看......”
白雨信目送凤子初离去,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浅笑。
“顾大人的房间。”
如同一颗火星落入干柴堆,瞬间燃起连天大火。
顾明州再也无法忍耐,一把握住白雨信的手腕,不顾亲兵一阵惊呼,直接拽回营地。
赵副将连忙拦在他面前:“顾大人,你冷静点.......”
“滚开!”顾明州冷喝,直接将人甩进帐篷。
“都给我滚,谁也不准进来!”
赶到门口的赵副将顿时被这句话钉住了,满腹不安地在原地打转。
怎么办,要是闹出人命来可怎么收场啊?
帐篷内。
白雨信倒在虎皮地毯上,一只手撑起身子,衣襟略微敞开,露出一段纤细的锁骨,脸颊泛出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