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么,他们合起伙来了!
不能怪越翰墨没想到,实在是因为他对自己太自信了。
在奉城这片土地,没人有那个本事吃下这么大的市场,跟他作对。
所以当幕后者将田价抬起来的时候,他笃定对方的银子已经被套住了,基本上拿不出什么银子来买铺子,才敢放心卖出去。
说是卖,但在越翰墨眼中,这就是寄存,日后总有一天要再买回来的。
但这幕后之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有这么多本钱!
越翰墨尚未恨完,那边越父又急匆匆地叫他回去帮忙。
不知哪里杀出来一名商人,竟然要买走他们越家的地。
越家人自然不肯卖,他就去撬越家的佣农。
佣农们虽然不至于弃越家而去,但明里暗里都示意越家花钱消灾。
越家地广,佣户也多,你要一点我要一点,银子就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了啊。
若是越家不答应,佣户便不肯好好种地,甚至有恃无恐,不担心会遭到报复——众人同进退,针对谁都会引起不满,况且明年越家的地还是要他们种,自然不敢撕破脸皮。
若是越家答应,那在背地搞鬼的人简直就是兵不血刃,靠着一张嘴削去了越家一大笔家财啊。
不仅是田地,连他们在阳海的铺子也闹了起来,伙计们一个个叫着不肯干了,要他们支出钱来走人,要支不出来钱就要官府见。
越家虽然是大户,但哪有那么多活钱,经得起他们这么闹啊,这不,越父想起越翰墨手里还留了一大笔钱要在大兴买田买铺子的,赶忙把人叫回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窟窿堵起来再说。
可越翰墨哪里还有钱啊,被这么一忽悠,连本都没捞回来。
越父当时就气得破口大骂,差点动手打人。
可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之后整整三个月,不论他们如何应对,总有人在不断地找麻烦,越家安逸太久,积弊甚多,此时被人一口气都捅了出来,他们根本补都来不及补。
更有许多生意本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互相补来补去,才能保得一时安稳。结果东墙西墙一起倒了,这谁顶得住?
夏初,越家终于撑不住,资金链断了,越家左支右绌,实在没有办法,居然走到了卖出产业的地步。
而直到此时,他们甚至连敌人的正面都没有接触过一次。
奉城四季都有鲜花,然而到了夏天种类更加丰富,色彩更为浓艳,光是在街上走上一道都觉得满腹芬芳。
知州正在府上喝茶,忽然听小厮说越家人来了。
他还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呢,听说越家人是过来借钱的,当时就笑了,觉得他们在拿他开玩笑呢。
谁知越家人满脸愁色,坦言现在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奉城的生意更是不可能再做,从前的合作只好告吹。
知州听得目瞪口呆。
几个月前越家还如日中天,怎么倒得这么快?
眼前忽然浮现出当日白雨信高深莫测的一笑。
——“那就不消知州大人操心了,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罢了。”
上不得台面?小手段?
你都把人家搞得快倾家荡产了啊!
第127章 缓和
与此同时,边疆。
南方的春夜温暖湿润,西北却被三五不时的沙尘暴席卷。
王武德刚带兵冲出去不久,就被迎面而来的尘土扑了一脸,不禁大骂晦气,去一旁的山石背面躲了躲。
身边亲随低声劝道:“将军,那凤子初好歹是皇后,若是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
“收他娘的场!”王武德没好气地破口大骂,“再龟缩下去,老子脑袋都要搬家了!”
“皇后皇后......这是边疆,是看他能不能打仗,不是比谁上过皇帝的床!”他越想越气,“再说他凤子初算哪门子的皇后,老子第一个不认!”
一边的亲随只好讪讪闭嘴。
风暴暂歇,王武德正要打马上前,忽然停住动作,脸色凝重起来。
滚滚沙尘尽头,有一袭兵马正狂奔而来。
狂风刮走了乌云,月光明亮,他们身上的兽皮与弯刀清晰无比。
“匈奴人!”亲随倒吸一口冷气,脸上褪去血色。
他们竟然碰上匈奴人夜袭!
王武德出来得急,只带了一队亲随,碰上匈奴人无异于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将军,咱们回去吧,不然大军会很危险!”亲随急道。
王武德脸上所有的神色都消失了,显出一种出奇的冷凝。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暴躁易怒的中年人,而是无愧于名的——大兴战神。
“悄声上山,瞧瞧他们带了多少人。”
众人摸着黑,小心翼翼地上了山,从上往下看去,只见匈奴人铁蹄滚滚,就这么从他们下面狂奔而过。
王武德半眯起眼,拉满弓弦,箭羽飞射而出的瞬间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啸,直取头领首级!
当——
头领头盔掉落在地,不等反应,山上已经射下箭雨,匈奴人纷纷落马。
王武德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一队匈奴人虽然比他带的人马多,但只是一支突袭的小队伍,估计是过来烧粮草的。
王武德心情正是奇差无比,这一队人可算是撞上枪口了。
匈奴人很快反应过来,并不恋战,一面向着山上射箭反击,一面向着大营疾驰。
然而很快,他们正面碰上了另一支队伍。
凤子初:“......”
匈奴人:“......”
内应分明说过,今晚没有行动,怎么不仅有伏兵,还有大军在等着他们?
匈奴人慌了,一看就知道行动不可能成功,连忙撤退。
可惜已经晚了,王武德一行人从后面包抄,将他们包围。
大营里只有两位大将,平日本就配合默契,此时一杀起来更是干脆利落,得心应手。
将头领捆起来绑在马上,王武德臭着脸,打过马头又要走,凤子初却忙不迭地跟在旁边,笑着说:“王将军,不过来分战俘吗?”
军营论功行赏,都是按人头算。谁拿回来的人头多,功劳就高。
王武德当然可以不在乎,但手下弟兄众多,不要升官,也要吃饭的。
王武德沉下脸色,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
“将军生我的气可以,但将监军大人一同记恨就有些过了,”凤子初像哄小孩一般轻言细语,“实话告诉你吧,监军大人不仅怀疑你,也怀疑我,第一个试探的便是我。”
王武德一愣 ,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凤子初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汗颜,那奸细就潜伏在我身边,不知泄露出去多少消息。”
“是黎缪?”王武德怒目圆瞪,“老子平日就见他怪里怪气,果然有古怪!”
“是,是,王将军明察秋毫,”凤子初顺着他的毛安抚道,“军中少了王将军可不行。”
王武德的脸色有些松动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惯会阿谀奉承,我才不吃你这套。”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将军厌恶我,不信任我,我也理解。”
凤子初拉住缰绳,停了下来,定定地注视着王武德:“但真正离不开将军的,是大兴的百姓。将军,您忍心让百姓们失去战神的庇佑吗?”
沙尘暴退去了,弦月如弓,清冷的月光下,凤子初一张姣好若女子的脸半明半暗,身上战甲反射着冷光,眼神真挚。
王武德不由拉住了马匹,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凤子初露出一点微笑:“若是将军看不惯我,待边境安定些以后,我便请命去驻守其他营地,定不叫将军厌烦。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将军就忍耐些吧。”
他分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即便刨去皇后身份,也是京城凤家的世子爷。
他应该听见王武德怎么骂他的了,神色却没有半分骄矜,谦和得令人汗颜。
忽然间,王武德感觉他看起来顺眼多了。
眼看王武德已经有所犹豫了,凤子初连忙把台阶递出来:“我毕竟资历尚浅,若是您一走,匈奴人便攻过来,未必顶得住。只有像您这样的主将在军中坐镇,诸位将士才敢放心安睡啊。”
这话说得既姿态谦逊,又顺应了王武德的心态,果然效果拔群。
只见王武德冷哼一声,一拉马缰,转过身去:“没用的家伙,还是得老子来,日后边陲还怎么放心交到你手里!”
凤子初笑着说:“晚辈要学的还很多,还请王将军日后多多赐教了。”
这一番闹剧终于得以落幕,内斗也暂时止住。
但这次偷袭令全军将士都紧张起来,不敢掉以轻心,而在凤子初的主导下,更进行了一番秘密调查,筛去了数名有奸细可能的士兵。
最惨的是顾明州,在他们俩的内斗中挨了一剑,刚过来还没立威呢,就悲惨地倒下了,一直到五月初,伤势方才好转。
好日子还没过几天,结果,又没粮了。
不是层层盘剥克扣,不是官吏倾轧斗争,而是真的没粮了。
在北方干旱无比的时候,江南、西南多地正遭受着百年一遇的洪涝,地里成熟的谷子全部淹死。
又赶上青黄不接的时候,百姓们自己都没饭吃,再征粮供给边疆,简直是天方夜谭。
顾明州头疼不已,一封信写到了京城。
御书房,一群人正在激昂地骂着。
“臣早就说过,应当重农抑商,当真是商人误国!”
第128章 皇商
“此次阳海商人竟然嚣张至此,借着阴私手段收割了奉城百姓多年的积蓄,简直就是吸走了大兴的血。”
“可实际上,阳海物资匮乏,若不从大兴进购物资,根本无从供给生存。大兴地大物博,只消禁止行商,不出十年,阳海人就该饿死了!”
“臣等附议!”
李宏愿揉了揉额角,一阵头疼。
奉城知州与阳海商人私下勾结,兼并百姓土地的事情终究还是被禀报上来了,在朝堂之上掀起了巨大的风波。
可是在这种三国鼎立的形势下,若是禁止行商,几乎就是将敌对两个字写在了脸上,局势只怕一触即发。
而且大兴商人众多,不让行商了,让他们做什么呢?
况且全国各地的物资并不均衡,若是没有商人从中运输调和,这份工作又该谁来做?
这些道理众人不是不知道,可是阳海商人的确在行商这件事上占了不少便宜,大家也怨恨许久了。
从大局来看,李宏愿自然不同意,此时匈奴还没打完,贸然招惹阳海,届时两面夹击可有的受的。
但众人态度非常坚决,在御书房一个接一个的发言,支持的反对的,吵成一团。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递了一封信给余泰清,余泰清打开看了,脸色瞬间古怪起来。
李宏愿目光扫过,余泰清忙说:“皇上,这件事恐怕不必再议了。”
众人都是一愣,李宏愿道:“什么消息?”
“奉城的事情解决了,有个.......商户,前些日子把那些地又赚回来,还给了当地百姓。”
李宏愿眼睛一亮:“哦?还有这等奇才?是哪里的人物,姓甚名谁,说出来听听。”
“咳,其实这人大伙儿应该有所耳闻,”余泰清顿了顿,直到吊起了众人的胃口,方才缓缓道,“此人名叫白雨信,徽州人士。”
所有人:“......”
这个白雨信,就是他们知道的那个白雨信吗?
如果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们可能还能脑补一下世外高人的形象。
可是这个人大伙儿不仅知道,而且经常受某位妻奴荼毒,被灌进耳朵里无数次,几乎下意识地生出逆反心,顾明州夸得越好,他们心里就越会暗自反驳。
陷入爱情的人都是盲目的,照顾明州这个样子来看,估计是全瞎。
这种人的话能信?
可这封信就如同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众人脸上,令他们一阵面部抽搐。
这么一件困扰了众人许久的事,居然就这么被白雨信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难怪先前顾明州将人夸得跟花儿似的,这等人物居然甘愿委屈自己,做劳什子契兄弟,莫非是被顾明州逼的?
众人脑海里瞬间出现一幅强抢民男图。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忘了正事。
“这是两码事,”有人不服气,瞪大了眼,“阳海那么多商人,多年来肆虐不休,这才是咱们今日的重点,岂是他一个小小商人能够改变的?”
余泰清慢吞吞地抖了抖信纸:“这可不好说了。”
“此话何意?”
“信上说,那群商人被白雨信一锅端了。”
众人:“......”
余泰清扫了眼众人,又接着说:“他收购了阳海的大批粮食,往边境去了。”
众人:“............”
什么一锅端了,他是强盗吗?
话说得委婉,但大家都是在官场里混的,哪里听不出言外之意。
明着是“收购”,暗地多半是“明抢”。
知道他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简直......
干得好,再多抢一点回来吧!
忽然见有人咳了一声:“以臣之见,商人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瞬间咳声一片。
“是啊是啊,挺好的挺好的。”
在相同的政策下,一旦发现对自己有利,一帮老狐狸立刻换了张脸,什么重农抑商、禁止行商,全都不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