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回来得可真是时候,不会是早知道我们老孙家做寿,才回来贪这一口便宜吧?”孙芸眉毛高扬,得意洋洋,“罢了,明儿就是孙家大喜的日子,我不跟你计较这些!”
真是奇了,孙芸往常便是没理也要抓着他骂上三句,今日居然这么轻易就放了过去,可见心情的确是非常的好。
顾老爷子清点出漂泊在外带回来的货物,每样捡一点儿,凑了个长长的礼单,方才满意。
“明州回来得刚好,一同去吧。”
众人上了车,顾明州挤在白雨信身旁,低声问:“怎么今年过寿搞得这么铺张,出什么事了?”
第19章 你不想戴吧
他凑得太近,白雨信有些不适应地撤开些许,看了看四周,众人在前面聊天,他们两人在车尾,不太引人注目,便压低了声音。
“二婶前些日子回了趟娘家,回来以后就不高兴,听说是孙家有人犯事被抓了,谁知没几天人就被放了出来。毕竟是逢凶化吉,不好太张扬,便借孙家老太太过寿宴请四方......”
说罢,白雨信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孙家还真不简单。”
顾明州眸中明明灭灭,似有思绪翻腾,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前面的顾玉堂仿佛听见他们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复杂。
露出一点笑意,顾明州将一个小荷包递到白雨信手里:“在学堂里赚了些银子,你拿着使吧。”
他故意不去看白雨信,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眉眼之间却隐隐压着得意,仿佛在等人夸赞,十足幼稚。
前世的政敌们若是看见这样的顾明州,多半要浑身恶寒了。
白雨信却没看出来,当即变了脸色,推开他的手:“我不要你的钱。”
顾明州一愣,困惑:“为何?从前是你赚了钱供我花销,现在我有钱了交给你,有什么不行?”
先前孙芸说的话始终如一根刺扎在心头,白雨信别过头,硬邦邦地说:“不要就是不要,我能赚到钱。”
顾明州脸色慢慢地变了,满腔热情消散无踪。
看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不是真的对他好,只是在证明自己可以做到想做的一切,不需要任何人出手相助。
冷冷勾起嘴角,他扫了一眼身旁少年:“我送你的环佩,你也不想戴吧?”
白雨信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话,看向了一旁。
一股无与伦比的危机感升腾起来。
以白雨信这样的自尊心,哪怕真的爱上了他,也绝不会表现出来,难怪上一世一直到死他才说出口。
难道这一世也要如此吗?顾明州眸中骤然闪出狠厉的光芒。
绝不可能!
白雨信感到气氛有些凝滞,抿了抿唇,没说话,身上顾明州的棉袍散发出一股属于少年的清新气味,他下意识裹紧了自己。
孙家已经开席,四邻八乡来齐了,举目望去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是在静云镇难得一见的盛况。
“老太太大喜!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老太太可千万别嫌弃啊!”顾老爷子大声贺道。
寿星老太太是孙氏本家的正房嫡妻,身份尊贵,此时笑呵呵地与他们打过招呼便走开了,余下众人各自入席。
孙家有人看了眼他们带来的礼物,不屑撇嘴:“就这么点东西?”
“行了,大好的日子,说些什么呢?”
虽然有人在劝,然而这话还是落在了在座各人耳朵里,一时间顾家人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他们带来的东西不在贵重,而在稀罕,全是徽州附近见不到的,平日里便是自己拿出来吃一点用一点都肉疼,人家却根本瞧不上!
不过顾老爷子到底是个人精,知道孙家旁支虽然不算什么,但本家却绝不是好惹的,只作没听见,笑着去拿筷子:“都愣着干啥,快吃吧。”
吃吃喝喝还是快乐的。
孙家家底厚,又是给孙思博的老娘做寿,菜色自然不会普通,鱼羊猪肉、禽鸟虾蛋样样不缺,众人桌上平日里连白面都不常有,骤然见了这么多好菜,甩开筷子就是胡吃海塞。
不料这幅样子却招来了他人的嘲笑。
“小妹,你平日持家也太节俭,怎么家里的男人都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说话的是孙芸的表嫂孙魏香,孙家从二房的表妹。同样是孙家,孙魏香却比孙芸一家人更靠近本家,嫁给了孙芸的哥哥,自然傲气。
“那可不嘛,孙家是什么样的家底,顾家又是什么样的家底,吃喝水准能一样吗?大嫂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孙芸笑着打趣。
孙魏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向顾家的目光更为不屑。
孙芸分明是顾家的媳妇,开口闭口却都借着贬低顾家来抬高孙家,即便是事实,那也不必当着大伙儿的面往人脸上打吧?
顾俊才被老爹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扯了一把媳妇,谁想孙芸根本不理会,还瞪了他一眼。
“怎么,我还说错了?嫁进你们顾家以来,我一顿好的都没吃过倒也罢了,如今连儿子读书都得卯足了劲儿四处求人,你还有什么能耐!”
第20章 孙丛的邪念
孙魏香闻言,笑道:“小妹放心,顾家使不上力,不是还有孙家?最近是孙家大喜的日子,那位大人心情好,答应帮你解决,再过大半个月,正初必然能够去读书了。”
谁听不出她安慰是假,看顾家笑话才是真?
顾玉堂性格最冲动,当即拍案而起:“孙家嫂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孙魏香捂着唇嗤笑,“为了让你们顾家子孙能读上书,那位大人可是直接活动到知州大人萧豫面前的,你们顾家有这个本事?”
知州?!
读书这事儿也至多想过往扬州知府那儿跑跑,孙思博竟在徽州唯一的长官,知州萧豫面前都有几分情面!
他们平头百姓平日里可是见个小府衙都要点头哈腰的!
这超越阶级的能力全然震撼了顾家人,顾老爷子拉住五儿子:“坐下!”
“可是,爹......”
“读书全仰仗人家,被说上几句又如何?”
顾玉堂无话可说,只得愤愤坐下。
孙魏香见状更加得意,尽情奚落:“诸位叔伯兄弟只管好吃好喝,回了家可就没这么好的伙食了。毕竟救急不救穷,孙家虽然有钱,也供不了你们一世哩!”
顾家人脸上均现出屈辱之色,可顾老爷子没发话,没人敢开口反驳。
孙魏香又冷嘲热讽了几句方才满意,施施然离去。
饭桌上的气氛为之一冷,孙芸毫无眼色,笑嘻嘻道:“老爷子,其实嫂子也是听说我当不了家,替我出气,您可别怪她。”
说话时还刻意扫了一眼顾明州,气焰高涨。
他们豁出命去夺走的管家权利,她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拿回来,也不瞧瞧她到底是哪家的女儿!
顾老爷子板着脸没说话。
持家又不是小事,他才发的话换人,被这么一威逼利诱就改变主意,以后在家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要是每个人做错事,只想着逼迫他松口逃过惩罚,这个家迟早要乱成一锅粥。
更何况孙芸还是借助外人的力量施加压力,对他,对顾家,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
孙芸丝毫没觉出顾老爷子的情绪,仍然说个不停,顾老爷子没开口,其他人却听不下去了,纷纷离席。
可哪怕离席,也不能贸然离开孙家,到最后还得全家人向孙老夫人请过安才能走呢,不然于礼数不和。
白雨信也不想再听孙芸说下去了,刚一起身,身旁的顾明州也跟着起来了。
他不禁感到庞大的压力,连忙往僻静的地方走,一心想甩掉对方。
也不知怎么的,自从那天替顾明州挨了几下打,他整个人就像变了一样,处处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气息,就连被他注视都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这种感觉太陌生,白雨信下意识觉得危险,只想快快逃开,逃得越远越好。
顾明州没有跟过来,白雨信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些隐秘的失落。他坐在一棵花树下,喧嚣声很遥远,黑暗之中,寒意将他笼罩,他不由裹紧了身上的棉服。
“哟,这不是顾家的小媳妇儿吗?”冷不丁有人出声。
白雨信一惊,回头,看清来人后,警惕地退了几步。
孙丛最近因为惹事,怎么要钱都要不到,还不被允许出现在宴席之上,满心不爽,见白雨信这幅样子更是窝火:“怎么的,话都不会说了?”
视他为没有前途的小混混,白雨信根本懒得理他,手腕却被一把握住了,力道之大,几乎将他的骨头攥碎。
白雨信吃痛,扭头厉声质问:“你要干什么?”
少年眉眼干净,眼里燃着怒火,亮得惊人,孙丛被他这么一瞪,却头一次意识到,其实白雨信长得相当好看,只是平日见面,他不是在干活儿就是在挨打,实在没有欣赏的机会。
这么漂亮的少年郎若是作价卖了,能卖多少钱?
孙丛的心砰砰直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他成日在外游荡,知道哪里要人。
第21章 是他犯贱!
“信哥儿,你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孙丛凶恶的脸上挤出笑,“这些日子都不好过吧?我都看见了,你整日在山下给人家帮工,多累啊,出卖体力能赚几分钱?我倒是有个赚钱的好路子,你有没有兴趣?”
他笑模笑样,落在白雨信眼里,不亚于给鸡拜年的黄鼠狼,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先松手。”白雨信不动声色。
“往常是你二舅我不好,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孙丛松了两分劲儿,却不肯撒手,“怎么不答应,是不是还怨着我呢?”
“不敢。”
“那就是答应了?我现在就带你去!”
白雨信被他一扯,踉踉跄跄地跟在他后面,又见他专挑偏僻的小路走,更加笃定这番过去绝没有什么好事,心头慌张不已。
他不知道孙丛要做什么,这种未知催生了各种想象,令他无比恐惧。
“你先放开我,手好疼,”白雨信不敢激怒他,放低了姿态,“给人家干活儿太累了,二舅若有什么好路子能想到我,我还不知怎么开心呢。”
孙丛从未见过少年如此柔弱的一面,心旌荡漾,不由松了手:“好,那你跟着我。”
白雨信点头,一颗心却吊在了喉咙口,顺从地跟着孙丛,等待他放松紧惕。
就在走过一个路口时,孙丛往左走,他瞅准时机,猛地往右边狂奔。
他跑得太突然,孙丛愣了一瞬,两人便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你敢逃?!”孙丛暴怒,大步追赶,白雨信好不容易拉开的差距转瞬消失。
白雨信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平日里总干体力活儿,累死累活吃得又差,便越发虚了,此时跑了没一会儿便感觉嘴里弥漫出一股血腥的味道,双腿也灌了铅一般沉重,他咬牙狂奔,根本不敢停。
身子忽地一重,他大叫一声,便被扑倒在地,肩膀硌到一块石头,钻心的痛。
“跑啊,我让你再跑!”孙丛拽起他的头发,猛地磕在地上,“给脸不要脸!”
白雨信脑袋在地上重重砸了几下,耳边嗡嗡作响,紧接着又挨了几拳,眼冒金星,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他试图反抗,可他这小身板怎么敌得过正值壮年的孙丛?反而招致雨点般的拳脚。
“救命,来人啊,杀人啦!!!”白雨信绝望大喊,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
孙丛脸色大变:“住口,快给我住口!再不住口我打死你!”
白雨信一阵惨叫。
孙丛还想威胁,可是声音已经引来了吃宴席的孙家人,看见他们时都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在作甚?”
“叔伯婶子们救命啊!”白雨信喊,“他要杀人!”
孙丛大怒,又拽着他的脑袋猛砸:“我让你乱说话,让你乱说话!”
白雨信眼前发黑,软倒在地,没了声息。
“孙丛,你这是在做什么!!!”
说话的人是孙魏香,她好不容易被提拔起来,跟着本家的当家主母一起操办这次宴席,对她以后在孙家的地位至关重要,绝不能出大错。
找乱子的却偏偏是孙家人,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主母也只会找她的麻烦,她怎能不怒?
听见骚乱,顾家人也随着人群一同过来看热闹了,却不料被打的那个却是白雨信,当即也怒了。
“孙丛,你还有没有王法了?当众就敢杀人啊?”顾玉堂大骂。
“人还好好地活着呢,你乱吠什么?”孙丛将人往旁边一丢,起身理直气壮道,“给我定罪,你当你官老爷啊?”
“我呸!无故殴打他人也是能坐牢的,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官府过一趟!”
孙魏香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带出笑容:“行了,都是一家人,有点小打小闹都是难免,闹大了大活儿脸上都不好看,是不是?”
“谁跟你是一家人?方才嚣张跋扈不是笑得很高兴么,现在理亏才晓得是一家人了?”顾玉堂根本不吃这一套,噼里啪啦地狂骂,“上梁不正下梁歪,孙家没一个好东西!”
孙丛本以为顾玉堂在诓他,可见到孙魏香这般紧张,他也有些不淡定了,害怕真的被抓进官府吃牢饭。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孙丛壮了胆子。
“各位可都听好了,我孙丛不会无故打人,若非这厮厚颜无耻,非要勾引我,我怎么会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