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柱线香燃烧时散发出的本是向上的烟尘,顷刻间被吹得横直开来。万盏佛灯瞬时尽灭,伴随着一阵轰然声响,白马寺殿内诸佛竟已全部化为了金色的齑粉。
这股内力倘若打在现场任何人的身上,怕是都免不了挫骨扬灰的下场。
周子异睚眦尽裂般吼道:“我从不怕什么万丈深渊,什么无边苦海。我只要满天神佛全部灰飞烟灭,我只要世人敬我、惧我,我只要从此以后我周子异被任何人提及,我就是天道!”
白马寺百年基业就这样被周子异毁于一夕,慧觉大师不忍卒看,只是闭着眼快速地念诵经文。
“冥顽不灵,一错再错。慧觉虽为佛门弟子,今日也断然容不下你。”
慧觉大师言毕突然怒目圆睁,飞身向前,直接就持手中禅杖朝着周子异所在的方向打去。
那禅杖挥出似千钧压顶,周子异忙再次使出天神功进行御敌。令人意外的是慧觉大师的内力竟与周子异满十层的天神功不相上下,当下禅杖处处击打着天神功气流的薄弱之处,周子异疲于应对,额头上不禁冷汗直流。
一时之间,由于慧觉大师誓要除去周子异,于是极尽了全部的内力向手中禅杖灌输。在杖影重重之间,寺内烟尘扬起,青松针叶俱落,禅杖已经开始四下横扫,八方来袭。
周子异连忙将满十层的天神功内力全部聚拢起来,转化成为了固若金汤的气流防御圈。
少倾,慧觉大师身影如飞轰然落地,身下地板被一脚踩碎,而手中禅杖则如当头棒喝直向周子异的天灵盖上打去。周子异也是反应极快,双手合拢聚周身天神功于一线,于头顶形成了最强的气流屏障。气流屏障与慧觉大师全力贯注的禅杖紧紧对抗,两相排斥。
人世间如此强大的两股内力于此抵抗互斥,旁人根本无法靠近分毫。顿时打斗声止,寺内万籁俱寂,两人皆保持姿势不动僵在原地,头顶冒出白烟却都还在强撑,不肯罢休。
可慧觉大师毕竟年事已高,很快便要接近油尽灯枯。周子异手中的天神功由此渐渐占据上风,那柄禅杖大有后倒反扑之势。若再这样下去,不出片刻慧觉大师就要被自己的禅杖当场击倒。
紫鸢望着白马古寺内一派的断壁残垣,还望着身负重伤瘫倒在地的天魔宫四使,心中满是自责,已不忍再看到任何人因自己而受到伤害。
紫鸢下定了决心,忙不迭朝着周子异大声喊道:“周子异,我答应随你走就是,你收手吧!”
有了紫鸢这话,瞬时周子异双手一摆,控制天神功的内力向着一旁的石墙打去。
慧觉大师受天神功的牵引,直接随着手中禅杖一齐向白马寺内的石墙撞去。顷刻间石墙被撞得粉碎,慧觉大师胸肺俱损,大口吐出殷红的鲜血,直接染红了一方地面。
紫鸢一言不发地走向周子异,这一切因她而起,那也只能因她而落。如今的她已是别无选择,心如死灰,只想着快一点了结周子异手中这罪恶的一切。
“紫鸢你千万别过去,回来~”,花隐拼尽全力伸手挽留,言带悲怆地唤了一声。
紫鸢却是头也没回,径直走到了那人身边。周子异得偿所愿,嘴角勾出一抹阴恻恻的冷笑,随后使轻功将她带离。很快两人便消失于洛阳城的茫茫夜色里,再也见不到踪影。
随后四使强撑着起身,立刻便向坍塌的石墙旁探去,最后却发现慧觉大师已是气绝身亡,坐而圆寂。
今夜白马寺内,无边的怨恨悲愤已是浓郁到化解不开。
周子异将紫鸢带走之后,便开始想着安排两人成亲的事宜。不仅如此,周子异还打算在两人大婚那天胁迫天下群雄前来道贺,他要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臣服于自己的脚底。
作者有话要说: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出自《华严经》八十卷《普贤行品》
第55章 逆天违众
周子异将紫鸢带离白马寺后,两人一路来到了扬州城内。
周子异依仗着十层天神功的傍身,轻而易举地便将天坊宫强占了下来。苏瑾黛及天坊宫的一众守卫根本拦他不住,只能任由摆布。
天坊宫众人很快便在周子异的指示之下,开始安排两人大婚的事宜。紫鸢却是整日毫无憧憬地等待着,像是囚禁在牢笼中的云雀。
这一晚,扬州城一场凉薄的春雪初霁,天坊宫闺阁之内四野阒然,不亮灯火。
紫鸢独坐伶俜,静看轩幌外一树海棠欲绽未绽,而满院的梨花已层层叠叠落满石阶,直映得四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
岑寂的屋内“嗒嗒”的脚步声在清晰回荡,一道暗淡瘦长的身影正在缓缓走向窗边。
脚步声愈来愈近,那人的眉目也从黑夜的底层渐渐浮现出来,紫鸢仅转头侧面瞥了一眼,见是周子异后便又毫无挽留地将目光移开。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周子异望着紫鸢倚窗而坐的背影,满是失落地开口。
紫鸢不置可否而是冷冷问道:“听说你一夜之间灭了昆仑满门?”
周子异愣了一会没有回答,紫鸢又接着补充道:“就只是为了胁迫江湖上的各门各派前来天坊宫为你朝贺?”
“没错……”,周子异畅快地吸了一口凉气,并没有想着回避,“紫鸢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吗?为了我们的王图霸业,那区区昆仑派根本死不足惜。”
“周子异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都已经答应随你来天坊宫了,就此收手吧!”
周子异顿了顿,随后悄无声息地将手搭上了紫鸢的肩头,弯下腰故作低声道:“紫鸢,我将你带回天坊宫不过是真心想与你携手同行罢了。相信我,我一定会许给你一道登峰造极后无与伦比的美景。”
紫鸢只觉得一阵恶寒,于是介意地将那只搭在肩头上的手又给放了下去。
“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便是一起走再远也没有用,到头来不过是无休止地互相折磨罢了。
登峰造极之后,不过一片衰草寒烟。”
紫鸢无比平静地说出了这般绝情的话语,憔悴的脸上甚至都没有泛起一丝多余的波澜。
周子异只觉心如刀绞:“你为何怎样都不肯信我的心意,我这么做全然是因为我爱着你呀。”
紫鸢哑然一笑,反驳道:“你这不是爱。你不过是希望用我的附属来掩盖和弥补你内心的懦弱与无能,从而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与价值罢了。”
“就连你也觉得我卑微懦弱,不值一提是吗?!”
周子异本想着在紫鸢面前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此刻却连仅存的一丝平静也已烟消云散。他的眸子里映射出盛大的怒火,直接一把伸出手去狠狠掐住了紫鸢的手腕。
紫鸢手腕被掐得生疼,却依旧倔强地仰着头,不愿妥协。
“被戳穿后恼羞成怒了是吗?周子异你这样不如直接杀了我。
我从前识你尚觉得春风满面,不胜欢喜,没想到而今见着了却只剩下树树秋色,山山落晖。倘若早知如此,我另愿你我永不重逢,至少这样在我的心里,周子异还能永远是三年前那个呆傻少年的模样。”
周子异冷笑数声,心中升腾起难以言喻的荒唐:“山无静树,川无停流,这天下根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我不过是要向这凉薄世间讨回一个应有的公道,你告诉我,我这么做又有何错?
原先我便是过于呆傻弱小,所以才致周家满门任人鱼肉。若我周子异还如原先一般,你紫鸢凭什么觉得我还能够活到现在,还能够完好无损地站在你的面前?”
紫鸢完全没被周子异强硬的气势所压倒,却是言辞激烈,怒而诘问:“这江湖纷扰皆因贪心不足而起,既然你我都曾深受其害,那便更应该去维护正道恪守不渝,又何苦要重蹈覆辙去成为下一个苏成宇,下一个刘湛呢?!”
“这武林至尊他们可以追求,我又为何追求不得?既然苍天有眼使我可以练就这满十层的天神功,那我就要从此以后将整个江湖武林的生杀予夺操纵在手,我要任何人都不可忤逆我的意志。
反正你现在哪也去不了,你就在天坊宫内好好等着。等到我们大婚那日,我要你亲眼目睹我周子异是如何做到傲视群雄,一统江湖的!”
说完周子异重重地甩下了紫鸢的手腕,在将房门紧关后愤而离开。曾经的少年终究一去不返,斯人已然在歧途之上渐行渐远,执迷不悟。
紫鸢自知徒劳也不再劝他,只麻木地盯着庭院,闭上眼后忍不住潸然泪下。
少倾,房门却再次被人推开。
紫鸢觉得是周子异半路又折回过来,于是没好气道:“周子异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说了,你还回来干嘛?”
“紫鸢,是我”,背后传来的却是另一阵熟悉的声音。紫鸢猛然回头,只见苏瑾黛轻提着一盆鎏金香炉走了过来。
“瑾黛姐?!”,紫鸢见着了苏瑾黛,惊喜唤了一句后终于是强撑不住,将柔弱的身子深深扑进了她的怀中。
苏瑾黛将燃放的香炉放在一旁,肩头交于紫鸢倚靠,右手不断轻抚着她的后背心疼道:“紫鸢,自你离开天坊宫后,我就日夜设想着我们重逢时的场景,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今日这般。”
“周子异因我一人而来,我自然是避无可避,只是连累了你还有天坊宫。”
“并无连累一说”,苏瑾黛眼神坚定地回道,“紫鸢你的事情从来便就是我与天坊宫的事情,我是绝不会让你以身犯险的。你与周子异之间的纠葛我自会替你了结,此次离开天坊宫以后,答应我永远别再回来了。”
紫鸢还在疑惑不解,香炉内燃放的烟气在房间内袅袅漫开,吸入了几口之后只觉头晕目眩:
“什么意思,离开天坊宫以后?瑾黛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紫鸢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望了一眼苏瑾黛带到身旁的香炉,断断续续道:“而且这香……怎么……”
话未说完,紫鸢只觉眼前苏瑾黛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自己的感知正渐渐消散,最后直接昏倒在了窗前。
耳边传来苏瑾黛轻柔的话语。
“紫鸢你放心好了,就让我来替你挡过这一劫吧。”
而在另一边,余怀和徐亦航快马驰骋终于是赶回了洛阳,等两人走进白马寺后,心中不由生起疑惑万千。
昔日雄伟堂皇的大殿如今已成一派破败不堪的废墟,废墟之上天魔宫四使正随一众僧侣念经超度,悲壮佛音不绝于耳。
余怀留心环顾了一番,也没寻到紫鸢丫头的身影。
余怀和徐亦航安然无恙地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四使皆是满心的欢喜,如同于黑暗中隐隐窥见了一线亮光。
花隐忙向前道:“魔主,你们终于回来了。”
徐亦航先一步开口询问道:“花隐,白马寺怎么成了如今的模样,在我们离开洛阳的这段时间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周子异。周子异他依仗着自己的心力极纯之体,已经练成了满十层的天神功。那晚他强行闯入了白马寺内,一意孤行要带走紫鸢姑娘。
我们四使结连成四象剑阵奈何不了,甚至连慧觉大师以命相守依然拦他不住,不仅白马寺被其毁于一夕,就连紫鸢也已被他掠走。”
“子异他……竟然做得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来?”,此番行径完全与记忆里的周子异截然相反,徐亦航的面色一时间直接暗沉了下来,只觉得难以置信。
随后他接着问道:“那子异和紫鸢他们现在又人在何处?”
一旁的月袖开口回道:“据天魔宫眼线来报,周子异如今身在天坊宫内,不日便要与紫鸢姑娘完婚。
他为了要挟众门派前往天坊宫为他的大婚贺礼,甚至一夜之间灭了昆仑派上下满门。如今江湖之中已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皆不得不赶往扬州赴宴。”
“子异他居然变得如此的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徐亦航暗自思忖了良久,还是接受不了。
而余怀已然是双拳紧握,举目南望扬州:“阿航,看来眼下这情况,我们也不得不回一趟天坊宫去了。”
徐亦航默然首肯,而后四使紧随着两人即刻就向扬州城内的天坊宫赶去。
徐亦航不辞日夜一路飞驰,心里却是胡乱地想着。
这江湖之事无尽无穷,自己身负着父母恩怨自然是必须走上一遭。可周子异从一开始就不该属于这里,他本可以一直做着他无忧无虑的周家公子。
这一切到底皆因自己借与了他玲珑玉璧这事而起,若是周子异如今真如四使所说一般人性尽泯,自己又该如何处之。
徐亦航心生不忍,怯弱着开口向余怀问道:“小恩人真到了天坊宫以后,你打算如何处置子异?”
余怀望了一眼满是自责不安的徐亦航,出言宽慰他道:“阿航,我诚然也知道你心里想得是什么。
这世间所有的境遇都不过是阴差阳错,任是我们谁都不可能提前预料。可即便如此,大道如青天,我们依然可以做到选择自己的出路。无论如何这都是周子异自堕深渊,一切结果皆是他咎由自取,并怪不得你。”
余怀说完,徐亦航的心也不再纠结于此,转而谈论起正事道:“小恩人我听四使所言,这满十层的天神功非同小可,你说我们能应对得下来吗?”
“阿航”,余怀目光炯炯,双腿夹紧了马身,“纵有天神傍身,我只信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