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爪幽幽转过头来,对苏成宇阴森开口:“你不是说好的万无一失吗?”
“鬼爪长老恕罪,我也不知道半路怎么跑出了这两个臭小子,而且居然没中这‘消魂一气散’。”
鬼爪缓缓抬起了可怖的手,轻轻拍了拍苏成宇: “罢了,想要得到玲珑匣,这两个臭小子必须得先处理掉,‘消魂一气散’既然没起作用,我这还准备了别的好东西,也足够他们受的了。”
“鬼爪长老放心,这次的计划由我亲自动手,量他插翅也难逃”,说完苏成宇从鬼爪手中接过一罐小药瓶,成竹在胸,漆黑夜色里眼神透着一股杀气。
舒舒服服睡了一天,天已经漆黑了,余怀这才终于醒了过来。
余怀一醒来就纳闷到,庭院内居然安静得有些反常,于是起身推门向外走出。
余怀走出来,一眼就见到了隔壁那位翩翩少年。他正一人坐在那石椅上端着酒杯喝酒,晚风将石桌上‘天坊醉’的酒香吹来,鼻子一闻便熏得人醉。
庭院的月色正笼得不明不暗,微风下两盏石灯笼火光摇曳,连带着初春海棠树下的光影婆娑,一切气氛似是暧昧得刚刚合适。
之前舞剑时徐亦航没能喝到‘天坊醉’,而后宴席上又是余怀没能喝到‘天坊醉’。
如今又遇到难得的良辰美景,好月好酒,也该弥补两人没能对酌共饮的遗憾。
树影下的徐亦航听到动静,悄然回头也望见了余怀。徐亦航满眼都是欢喜,对着余怀轻柔开口:“小恩人你醒了,你若再不醒,美酒可要被我喝光咯。”
余怀一笑,直接向前拿起一壶痛饮,只觉浑身爽快:“像你这样喝,几时能把酒喝光?”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一齐痛快地喝了起来。在共同经历了出生入死后,难得有如此舒畅惬意的时光。
便是此刻无边风月、森罗万象,也皆为宾客,唯有月下痛饮,此间少年,情思绵延。
不知不觉,两人就把酒给喝光了。
“小恩人,没酒了……”,徐亦航不胜酒力,望着余怀喃喃道。
余怀拿起最后一个酒壶倒了倒,果真是一滴都流不下来了。不尽兴的余怀踢了踢旁边徐亦航:“走,徐大公子。你再去弄几壶来,我们接着喝。”
徐亦航自然是不肯去:“您还要喝呀?而且为啥要我去拿,要喝……你自己去。”
见徐亦航不愿意,余怀戏精上身,马上装作体力不支、身负内伤地样子:
“难得美景佳人,怎么不接着喝? 不过我刚刚经历完九死一生醒过来的,内伤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呢,要我去拿可不厚道吧?”
徐亦航看不出来余怀是否真的有内伤,不过说来小恩人也是被自己推出去对阵的。一时心软只当体恤老弱病残,便无奈起身为这个佳人寻酒去了。
余怀望着徐亦航的背影乐呵呵地笑了笑。心想着虽然紫鸢这丫头不在,但是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在身边也不错,有时候倒比紫鸢服侍的周到些。
徐亦航走在取酒的路上,迎面遇到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男子端着一叠东西匆匆赶路,像是要往别院那个方向去。
徐亦航酒劲未消,一个不小心正巧撞上了男子。
男子一直低着头,似是刻意避开徐亦航目光。反倒撞人的徐亦航先开口询问:“你这匆匆忙忙地是要赶去干嘛?”
男子依旧耷拉着头,只是小声回答:“小的这是着急去为各个房间更换新的干净衣物,一时没看路还请公子恕罪。”
徐亦航听着男子的声音奇怪又熟悉,不过因为自己也着急去取酒,就没有较真和多问,两人很快就交臂错开。
徐亦航一路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天坊宫的酒窖。
先前酒窖的老管家王伯已经打发过一次徐亦航,如今见他又来拿酒,不胜其烦。
王伯拿起扫帚作势就挥着,一心只想把徐亦航快点赶走:“我说你这臭小子怎么又来讨酒喝了?!都喝得这般烂醉了。
走走走,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我这里‘天坊醉’已经所剩不多,你还是去别处耍酒疯吧。”
徐亦航一边跳起躲着王伯的扫帚,一边解释: “诶诶诶,王伯你别扫了,我可没醉。你既然说酒窖这里‘天坊醉’所剩不多,那不就说明还有吗?
放心吧王伯,这些都是余少门主想喝的,你就算把酒全给了我,你们家老爷也指定不会说什么的。”
王伯无论怎么费力去扫,都被徐亦航轻易躲过,当下气得眉毛胡子都要沾一块:
“臭小子,我不晓得你说的什么余少门主,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
酒窖老管家王伯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知道什么余少门主,只当徐亦航这是酒后瞎编,怎样都还是不肯给酒,两人在这墨迹了半天。
这时瑾黛的贴身丫鬟倩儿路过,倩儿远远就听到了吵闹声,一时好奇走了过来。
倩儿一开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酒鬼要来酒窖闹事讨酒喝,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徐公子。倩儿了解完前因后果后,便替徐亦航开口解围:
“王伯,这位公子是小姐和老爷的贵客,您就把所剩的‘天坊醉’都给徐公子吧,不打紧的。”
王伯听完倩儿姑娘的话,心里依旧是不情不愿的,不过还是去取了所剩的‘天坊醉’给徐亦航。
徐亦航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就这么简单地解决了,果真还是一物降一物,自己先前纯属鸡同鸭讲,白费口舌了。
徐亦航见到倩儿想起了瑾黛姑娘,趁着王伯取酒的空当,闲聊关心道:“刚刚多谢倩儿姑娘解围了,不知瑾黛姑娘现在醒了吗?”
“多谢徐公子关心,我们家小姐已经醒了,我正巧也是替小姐拿换取的衣物时路过酒窖,没曾想还能在这帮上公子的忙。”
又是换取衣物,徐亦航心想这天坊宫还真是奇了怪,连做这种事情都要扎堆一起。
徐亦航想起那日见瑾黛姑娘手下有不少服侍的下人,便又随口问道:“拿取衣物这种小事,还要倩儿姑娘亲自去啊?”
“徐公子有所不知。因为宴席上有人投毒,老爷怀疑天坊宫有内鬼。当下正对下人们进行挨个排查,人手正紧张呢。
倒是排查完回来了几个家丁,可是我们天坊宫的衣物向来只能由女眷来取送,所以我只能暂且放下小姐那边的事情过来了。”
徐亦航听完悚然一惊,回想起刚刚遇见的男子,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徐亦航连忙慌慌张张对着倩儿吩咐道:“倩儿姑娘,你快回屋找紫鸢这臭丫头,说是有急事让她速来他们家少爷这一趟。”
王伯刚刚拿出‘天坊醉’,就见徐亦航一股脑地往回赶。只留下不明所以、一脸错愕的倩儿呆在原地。
徐亦航转头就往回跑去,连‘天坊醉’都来不及拿。
徐亦航心里隐隐担忧着余怀,这天坊宫内藏有鬼爪长老的卧底,刚刚那个鬼鬼祟祟的男子又假意去送衣物,肯定安的不是什么好心。
徐亦航边赶路,边自责:“徐亦航啊徐亦航,敌暗我明,这个时候你还丢下身负内伤的小恩人一个人在别院,你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而庭院内,余怀则独自撑在石桌上百无聊赖地听风望月,酒尽人散只剩意兴阑珊。
徐亦航刚走没多久,下人打扮的男子就来了。见着院内的余怀,男子毕恭毕敬地小声说道:“余少侠,这是今日换取的衣物,要不我给您……”
余怀用手指敲了敲石桌,瞥都没瞥一眼男子淡淡说:“有劳了,衣物放这就好了。”
男子轻手轻脚地端着衣物走近了石桌,正当要放下时,男子突然从衣物中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不由分说,直刺余怀而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偷袭,余怀一开始并无戒备,只是凭借着月光下匕首的反射,才反应了过来。余怀快速转身,衣服已被匕首撕出一道口子来。
难怪月黑风高夜才是杀人放火天,要不是这月光皎皎,自己早已中刀了。
两人拉开了身位,余怀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的脸,这下人打扮的男子居然是苏成宇。
“苏成宇,你终于迫不及待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天坊宫的内鬼果然是你。这次的宴席下毒,先前的瑾黛落水想必都是你干的吧!”
没有回避的意思,平时温文尔雅的苏成宇,直接显露出恶狠狠的眼神承认道:
“余少侠果然聪明,这些事确实都是我一手操控的。不过人太聪明可是没有什么好处。你三番五次坏我好事,今天我就来送你上路!”
余怀丝毫不惧:“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苏成宇便持匕首刺来。余怀虽然赤手空拳,但凭借抛掷石桌上的几个酒杯,反而震得苏成宇的匕首几欲脱手。
加上余怀身形迅捷,一直有意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苏成宇虽手持匕首却根本无法近身。苏成宇哪是余怀的对手,两人相斗不久匕首就被震落。
慌乱的苏成宇连忙从袖口取出一罐药瓶,顺着风就往余怀那边洒去。余怀见苏成宇这动作,立刻娴熟地后退屏息,倒是没有吸进一口。
苏成宇弓着身子,终于得到片刻喘息,随后突然大笑:“余公子不愧是天武门的人,这防备偷袭暗算的功夫确实了得。
世间剧毒的毒药,皆有色有味,又得靠口鼻食用、吸入才能生效,确实容易防备。”
苏成宇转而接着说道: “可是并不致死的毒可就千奇百怪了,比如先前寿宴上无色无味的‘消魂一气散’,再比如我刚刚洒的靠皮肤就能吸收的‘意乱情迷’。”
余怀听完苏成宇的话一时紧张心惊,忙运功调息。
周身的内力倒是没有受到影响。但是浑身上下开始莫名地发热,伴随着焦躁口渴,视线迷离,意识也渐渐模糊。
苏成宇见奸计得逞,接着说道:“余公子不必紧张,‘意乱情迷’只是生效极快的烈性情药,只会造成一时的意识模糊,并不会痛苦。”
苏成宇冷笑着:“而且我很快就会送你上路!”说完便俯身捡起了匕首,一步步向余怀走来。
徐亦航这时终于匆匆赶到,见到有人要伤害余怀,急忙在远处大喊:“住手!”
苏成宇听有人来,大吃一惊。不过见来的只有徐亦航一人,又放下了心来。
徐亦航连忙先跑去搀扶住意识模糊的余怀,然后才看见了下人打扮的苏成宇。
“难怪我说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原来是你?苏成宇,你把小恩人怎么了!”
“臭小子你也来送死,你那位小恩人已经中了我的‘意乱情迷’毒,如今意识模糊,是护不住你了。我今天正好就送你们俩一起上路。”
“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徐亦航把余怀缓缓放在石阶上,回头望着苏成宇,起身向前阻拦。
两人正要交锋,徐亦航突然对着苏成宇身后说了一句:“紫鸢姑娘你怎么来了?”
苏成宇慌张往后一看,却发现空无一人,此时徐亦航已经持剑刺了过来。
“臭小子敢骗我!” 苏成宇很快反应过来,手持匕首对上了徐亦航。徐亦航虽然手持长剑,但是武功步法皆不如苏成宇,并不占上风。
正当徐亦航力不从心之际,两眼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又朝着门口的方向喊道:“臭丫头还不快来帮我。”
苏成宇这次自然不信:“臭小子别装了,你难道还想再诓骗我一次不成?”
不过这次倒确实是真的,紫鸢终于赶到庭院,见自家少爷昏迷不醒倒在石阶旁,立刻从背后就向罪魁祸首苏成宇出招攻来。苏成宇感受到后方的掌风,这才反应过来,忙回头招架。
趁着两人相斗之际,气喘吁吁的徐亦航终于得空照看身后余怀的情势。
徐亦航俯身刚一碰触到余怀,就发现余怀此时已经全身发红,皮肤格外的滚烫炽热,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灼烈起来。
气息澎湃着的余怀意识模糊地躺在徐亦航怀里,骨节分明的手紧抓着胸前的衣服,而细软的脖颈则伸长侧向一旁,薄唇轻抿,双眼微眯,直透着一阵迷离。
在感受到了徐亦航的到来后,身体里‘意乱情迷’的药效反而加重了几分。余怀只觉自己浑身上下,火烧得如烟花般。
可仅剩的理智如同堤坝,一直在克制、阻挡和对抗内心这汹涌如潮的情感去释放、喷涌和炸裂。
余怀额头上不断冒着密密的细汗,徐亦航内心万分担忧,不由伸出手想来探探,余怀这才终于强撑不住。
面色潮红的余怀,在一声迷乱的闷哼后,突然紧紧抓住了徐亦航伸来的手腕,微张的嘴里唤出了一句:“阿航……”
仅这句呼唤便极尽温柔,如坠烟云。
徐亦航就这样,手腕突然被人抓在半空中,接触到的肌肤还滚烫着,脸色霎时就红了起来,少年的心跳动如麻,悸动不已。
就像往平静的湖心扔进了一颗石子,只那一下就足够在整个湖面,不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平时一脸正经的余怀,此刻居然显露出如此浪荡的一面。若不是有苏成宇这个大敌当前,徐亦航定是忍受不了,如今却是又心疼又心乱。
此时此夜、此情此景,少年的心如春潮暗涨、水连海平。万籁俱寂之际,只听得心口如潮打江畔,涛声千万。
满院春风最是不解风情,连新生的海棠花都吹不大动,却偏偏要吹得少年的心跳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