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父亲从来没那般对过他。
不知何时,刘氏又将话题引到居延身上,可她嘴上说着居延,眼睛却看向居影,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心思。
“小延外出游学,途中不免遇上什么脏东西,须得找个大师驱驱邪。”刘氏说道。
居道闻言点了点头,回道:“的确如此。”
刘氏却又叹了一口气,说:“可小延身上却没什么驱邪之物,更不像影哥儿那般有福气,有宝物傍身。”
而刘氏身边的仆人听到自家主子说的话,一下子就明白刘氏的意思,随即开口道:“舍利子的确是好物,可惜小少爷没那个福气,要是...”
可还没等仆人说完话,坐在一边的江雎贺却听不下去了。他及时开口,堵住那仆人的嘴,说:“要是你能闭上嘴便好了。”
那仆人话没说完,反倒被江雎贺的话哽住,脸气的都红了。可一大家子人都在,江雎贺再不济,在名义上也是居影的正妻。
他是不能冒犯的,只能垂下头僵笑着说是。
“主子说话,你个奴才插什么嘴。居少爷身上的东西,你个奴才倒是一清二楚,难不成,你早就觊觎此物?”江雎贺不紧不慢地说道,言语却是直中要害。
江雎贺知道刘氏是什么意思,无非是看上居影身上的舍利子,想要从居影身上夺过来送给自己的孩子。
可凭什么,居影又没义务。
居延明明已经拥有那么多,可居影脖子上的舍利子,却可能是居影唯一拥有的父爱。虽然少的可怜,但凭什么平白无故地让给别人。
江雎贺这个举动完全没考虑后果,他以前不知道,只听说居影跋扈嚣张。可他真正身处这个环境下,才知道情况完全不对。
这张桌子上的所有人心怀鬼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打算,但居影好像没有,他只是比自己妹妹大两岁,大概是想要父亲多看他一眼。
但居道不仅没有,还放纵这些人做出这些荒唐之事。放眼望去,整张桌子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替居影说话。
江雎贺说完之后便冷静下来,但仔细想了想,却觉得自己这次鲁莽的举动做的极好。
一来,可以提醒居道谁才是长子,从而让舍利子继续留在居影身上;二来,也可以趁机打压一下刘氏的嚣张气焰。
居道闻言啪地放下筷子,果然黑着脸朝仆人骂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紧接着,他说完便再次扭头看向刘氏。
“夫人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小延该有的东西我一分也不会少,但居影身上的舍利子,便不要再想了。”居道说完也不管刘氏的反应,便起身离开了桌子。
刘氏非但没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被居道训斥,居道意思无非是说自己不守本分、贪得无厌,可她也是为了小延好。
她本想着在给小延接风这一日,借居道的反应好好敲打敲打居影,让他知道谁才是府里最受宠的少爷。
谁想到事与愿违,居道非但没像想象中那般爽快答应,而是一反常态地黑了脸。
此刻她是又恼又恨,对江雎贺的厌恶不禁更上一层楼。
居延见父亲走了,也是一愣,他看向神情失落的母亲,随即开口安慰道:“母亲,我不信那些东西的。”
江雎贺闻言却笑了笑,说:“信不信是一回事,别抢别人的东西便好。夫人,我吃好了,身子有些不爽,便先告退了。”
居延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哥哥,连忙扭头去看居影,却发现居影的位置早就空空如也。
他叹了一口气,两相权衡之下,还是转过身轻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居影其实一直站在门口没走,等到江雎贺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这才慌忙地抬起脚步往外走。
这个时辰天已经暗了,大堂外面有几株开得极好的牡丹,大朵大朵的花瓣簇拥在一起,与底下的绿叶相得益彰。这明明是极其常见的颜色,但组合起来总是令人惊叹。
居影刚好走到牡丹花前,他个子高,坛子里的牡丹花刚好到他腰侧。他不想走太快,于是就俯下身假装看花。
但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花上,而在距离他不远处的那个人上。
所有人都说居影挑剔跋扈,仿佛所有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可其实不是这样的,居影其实很好哄。
他只是需要在热闹的饭桌上,有人走到角落里,递给他一杯热茶。又或者,在其他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有个人能为他说句话。
他从小到大要的都不多,可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在意过。
江雎贺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像是敲在居影的心尖上,让他产生一种想退缩,但又想接近,这两种感觉左右挣扎,在他心头来回撕扯。
居影根本无法迈开脚步,他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自然也越来越快。但还没等他组织语言,身后的汤言却突然上前拍了拍居影的肩膀。
他说:“少爷,江主已经走了,你还要在这看吗?”
居影一愣,心里的期待全部落了空,失落细细密密地爬上他的四肢。他垂头看着牡丹花,却只想叹气,于是随意折了一朵。
他转过身,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却猛地对上江雎贺的脸。
居影惊得连连后退,但由于花坛就在他身后,所以他退不了多少,就只能这么看着江雎贺。
他手上还拿着牡丹花,但这会两人的距离,让他的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所以看起来有点窘迫。
过了好一会,居影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敢看江雎贺的眼睛,说:“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江雎贺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谁说我走了,我只是见你一直在这边,便想着过来同你打个招呼。”
居影便知道这是汤言搞得鬼,于是恨恨地瞅了他一眼。但他也没法说明真相,因为那样显得他过于多心,婆婆妈妈地再让江雎贺误会自己对他有意。
他顿了顿,眼睛看向别处,开口说:“刚才,多谢你。”他说完,生怕江雎贺多心,便猛地扭过头,看着江雎贺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但你不要乱想,这只是感激之情,绝无他意。”
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江雎贺,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江雎贺其实想了很多话,但最终还是没开口。毕竟自己不是居影的家人,只是半路插进来的陌生人,更不会在他身边待很长时间,实在是没资格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
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下巴微微扬起看向居影,说:“无妨,也算是还那日金疮药的恩情,若不是你,我怕是熬不过去。也请你相信,我绝对会斩断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的。”
居影闻言本应该高兴,因为江雎贺并没有再说什么狂言秽语。可他心里却不太舒服,原来江雎贺今日对他的好,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那日的金疮药。
除此之外,江雎贺正在逐渐舍弃对他的感情,但这时候的居影却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也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居影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只好胡乱地回道:“这样最好,而那些小物件,你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江雎贺却觉得居影的情绪低落下来,但他却不知道原因,猜测大概率还是刚才的事。毕竟这太让人膈应了。
但这时候的江雎贺想了想,发现他并不想要这个一直招摇的少爷在此刻黯淡失意。他看了居影一眼,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于是他再次开口道,眉眼也放松了好多,看起来带了点人情味,说:“这牡丹花挺好看的。”
“不过,我觉得这花在你手里的时候,更好看一些。”
居影愣在原地看着江雎贺走远,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江雎贺说的是什么话。亏他刚才还想是不是江雎贺已然放下对他不该有的心思。
但他的心情却是难以控制变得雀跃起来,他将手中的花拿紧,也顾不上责骂汤言刚才骗他的事,侧头笑骂道:“还不快跟上?”
第二十一章 偷看
当归加快脚步走到江雎贺身边,说:“公子,江小姐托主子让我同你说些事。”
江雎贺停下脚步,侧目看向当归,问:“什么事?”
当归叹了一口气,踮脚在江雎贺耳边说了几句话。江雎贺听完微微皱眉,开口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可他顿了一会,又开口道:“算了,我还是得回去一趟。”他说完,便推门进了屋子。
屋子里添了许多不属于江雎贺的物件,比如那面做工精细的落地镜,单看镶边的玉珠就知道其价格不菲。
这一看就不像是他的东西,这招摇的物件更像是居影的作风。
江雎贺一愣,险些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他回头看了看院子,这才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
那日家宴之后,居影就再次没了踪影,仔细想来,他与居影已是两日未见。
江雎贺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剔除。他走到床边,坐下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床褥,掌心瞬间就陷了进去。
他一愣,缓缓的低头去看,却发现自己原来的床垫好像被人换了。江雎贺伸手探了探,才知道这垫子不是被人替换,而是又在下面塞了几床软被。
江雎贺原以为是当归将被子换了,于是叫他进来,想告诉他自己不是很喜欢太软的床褥。
可谁知道,当归也是一脸懵。只见当归挠了挠后脑勺,说:“我只知道这镜子是居影派人送来的,但这床铺...”
江雎贺见当归这副样子,便知道这床十有八九又是居影捣的鬼,他起身解开外衫,开口对当归说:“待会居影来,先给他泡杯茶。”
当归一愣,不解地问道:“居影一连两日不曾出现,公子怎会断定他今日会来?”
江雎贺一边将脱下来的外衫递给当归,一边将伸手撤下自己的发带,说:“胡猜的,他如果来,你就按我吩咐的去做。”
他说完,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复又开口道:“对了,茶要烫一点。”
当归不明所以,只好点了点头。
江雎贺也不再废话,起身去隔壁屋子洗漱去了。
果不其然,江雎贺才走了一会,当归就见居影带着几个仆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江雎贺的院子东西排布,而卧室和书房通在一起,坐落在院子中间。另外其他的屋子与卧室相连,排成一排。
院子的入口设在西边,人进来时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走院子里的小路,二是可以走靠近屋子的过道。
但这是夏天,正是蚊虫最多的时候,居影想了想,果断舍弃院子里的小径,他随意地朝背后摆了摆手,示意仆人可以不必再跟着。他要走到江雎贺的卧室,必然要经过西面的几间屋子。
江雎贺的院子在居府最偏僻的地方,所以晚上的时候格外寂静。而且他这里仆人也少,这时候基本上也都睡了,居影一个人在走廊里走着,只觉得阴风阵阵。
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余光却无意识地朝旁边瞥了一眼。他这一瞥不要紧,但映入眼帘的情景,却让居影猛地停住了脚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雎贺的仆人粗心,这屋子的窗户纸竟然破了一块。眼下居影正是透过这一块破开的窗户纸,这才有机会看到屋子里面的光景。
江雎贺正靠在木桶里面,手臂的皮肤被热气蒸的粉红,现在正搭在木桶边上。他乌黑的长发散在木桶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微微后仰,带动颈部的肌肉形成流畅的线条。
他闭着眼睛,一向苍白的脸颊也被熏地泛起薄红,可嘴唇的颜色却是鲜艳无比,看起来像是山里偷人魂魄的妖精。
居影看呆了。
这小少爷的神智告诉他,让他赶快离开,不可以在这里继续偷窥。但他的脚仿佛灌了千万斤的铅,以至于他怎么也无法迈开半步。
等当归泡完茶出来时,却发现居影停住过道里不动弹,心里有些疑惑,便上前叫了居影几声。
居影听到当归的声音便是浑身一颤,看着江雎贺睁开了眼睛,心里一虚,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迈开脚步往当归那边走。
只是他一边走,脑海里却控制不住的涌现自己刚才看到场景。与此同时,脑海却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想碰一碰江雎贺的颈子。
居影被自己的荒唐的念头吓得浑身一震,再次加快了脚步,企图把这个恶俗的念头甩出去。
当归见居影慢慢走近,总感觉居影今日有什么不对劲。他狐疑地看着居影,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只好暂时将这份异常搁置脑后,当归先居影一步迈进了屋子,将泡好的茶端起来,回头一看,顿时明白这份违和感因何而来。
居影平时眼高于顶,每每走路时的姿态都是嚣张随意,而今日他却同手同脚,刚才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他看起来很紧张。
当归当然不知道居影在紧张什么,只好按着江雎贺先前的吩咐将热茶递给了居影。
居影的手指被茶烫的一抖,灵魂仿佛也随之颤了颤。他垂下眼,还没开口,就听到当归开口,说:“这是公子吩咐我专门给您的热茶。”
“给我的?”居影说话的声音有点小,但如果仔细听的话,是可以听出颤音的。
当归点了点头,看着出神的居影不仅摇了摇头,暗道这人果然不太聪明,怪不得江公子能猜到他下一步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