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江雎贺。
只是这个人这么瘦,又那么怕冷,他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会跳进湖中。如果不是太过喜欢自己,又怎么会在拥挤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落入湖中的自己?
只是居影肚子里已然灌了不少水,眼下只能勉强维持清醒,而他的脑袋也不支持他思考这么多。
他只能感受到江雎贺将他脚腕上的桎梏摘去,然后搂着他的腰艰难地往水边游去,他本该与江雎贺保持着安全距离。
可居影太累了,铺天盖地的窒息已经将他压垮。他只想找个树枝稍微停顿一下,休息一会。所以他没再管江雎贺是否会多心,便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江雎贺的脖颈。
再之后,居影用头顶轻轻地蹭了蹭江雎贺。
江雎贺并没有察觉居影的异常,只是以为居影失去了意识。他想尽快地游到岸边,于是加快了速度。
居影没有感受到江雎贺的推拒,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只是他脸上全是湖水,没人发现异常。
这少爷一向狂妄招摇的面目示人,而这片刻的软弱还要藏在浑浊的湖水之后。
可这湖中常年没人打理,除却茂盛的杂草之外,还有许多边缘锋利的石子。江雎贺见居影昏迷,心中不免更加焦急,再加上途中许多锋利的石子杂草。
江雎贺的衣服很快就被划破,其他倒还好说,就是后背和膝盖上的伤,被凉水一冲,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但好在他们距离湖边并不是很远,江雎贺将居影托上岸之后,心中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他的小腿突然开始痉挛。
江雎贺一皱眉暗道不好,可还没等他下一步动作,便感到小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抓住石块,看着岸上昏迷不醒的居影。
紧接着,江雎贺猛地上前,一把将居影脖子上的舍利子摘了下来,然后将自己早就准备的假舍利子甩到居影身上。
刘氏见居延已无大碍,就吩咐人把居延扶了回去。她这才起身,而当归被众人围住就看不到江雎贺这边的情况。
“夫人,江主也落水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刘氏耳边说了这么一句,刘氏一愣,便想起几天前宴席上江雎贺的所作所为。
她扶了扶耳饰,笑着说:“慌什么,那孩子命大,死不了。”
当归自然也是听到了这句话,便一把推开了众人,谁知道周围都是刘氏的人,察觉到当归的意图,便纷纷上前按住了他。
“若不是我家公子,小少爷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救上来,夫人,上天可都在看,过河拆桥的人,定不会有好下场。”当归被人按在地上,气的脸都红了。
可刘氏并不为所动,直到江雎贺因为疼痛松开了最后依靠的石子,慢慢地沉入湖中,刘氏这才慌乱起来。
纵使她再不喜欢江雎贺,也不能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居家若失去江家的助力,对她和小延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刘氏原本只是想让江雎贺吃点苦头,谁知道江雎贺这么没用。
当归将江雎贺从水中救出来的时候,江雎贺已然昏迷不醒。他抱着江雎贺往前走,在路过刘氏的时候,稍一停顿。
他说:“夫人厚此薄彼的本事果然名不虚传,老爷若是知道,当家主母只顾自己儿子安危,却对长子长媳的死活视若无睹。”
刘氏脸上的表情一僵,可还没等她说话,就见当归带着江雎贺离开了。
汤言匆匆忙忙地带着人来,却发现只有刘氏和几个仆从站在这里。他松了一口气,以为居影先回去了。
谁知道站在刘氏身旁的仆人朝汤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汤言眼皮一跳,下意识觉得不对。于是扭头一看,就发现居影正躺在岸边。
“夫人,这...”汤言连忙将居影扶起,说。
刘氏却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背对着汤言说道:“影哥儿重情重义,为救小延落水,等老爷回来我定要好好夸奖他。”
“影哥儿向来明事理,想必不会同居延计较,我在这替小延谢过影哥了。”
汤言无话可说,只好恨恨地低下头。这种事在居府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可每一次他都要忍气吞声,不然就会连带着居影遭到老爷的责骂。
刘氏一手遮天,只是苦了少爷。
但好在居影身强体壮,即使被灌了不少水,在经过汤言简单的急救之后,居影咳嗽几声,便缓缓地睁开眼睛。
这少爷醒来的第一件事,发现眼前的人是汤言,眉头一皱,语气格外冲,说:“怎么是你,江雎贺呢,他怎么样?”
而他胸膛上的舍利子随之滑落,将居影的注意力夺去。
第二十六章 心软
居影将草坪上的舍利子拾起来,却发现这舍利子上的绳子被扯断了。还没等他想明白原本好好挂在脖子上的舍利子为何突然掉落,就听到汤言开口。
“江主正昏迷着,眼下应该已经到了自己的院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居影在水里泡时间长的缘故,此刻他的脸显得比以往白了许多。所以当居影一激动,情绪就特别容易上脸。
这少爷再次抓紧了汤言,眉头紧紧皱着,焦急地问道:“他怎么会昏迷,明明是他将我从湖中救出。”
说到这,居影便顿了顿,复又开口道:“他能将我救出,便说明他水性不错。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落水昏迷?”
汤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其中关窍。
一直跟在汤言后面的侍从突然开口道:“少爷,江主将你托到岸边之后,便也准备上岸。可谁知,江主突然停住,好似被什么东西绊住。”
“我站在后方看不真切,只知道江主似乎低头在水里找什么东西。没过一会,江主便把什么东西抛了上来。”
“眼下看来,大概是您手里拿的宝物罢。”
居影闻言一愣,继而缓缓地低头看着躺在手心里的舍利子。这小骨头倒是多灾多难,前有刘氏觊觎,后又差点丢失。
如果不是江雎贺,这小骨头大概率会沉入湖底。毕竟在居家,只要居延在场,所有人就不会在意他,就更别说他身上的东西了。
只有江雎贺会将他所有的话都放在心上。
居影突然想起昨晚上江雎贺问他的话,他问自己在不在意舍利子,自己似乎说了一句在意。
可江雎贺竟然这么重视,他明明已经把自己救出来了,何必再去冒险,只是为了他一句话,就搭上自己半条命,真的值得吗?
可居影却不知为何,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这少爷怎么也没料到,原来世上真的会有人喜欢他到这种地步。
但江雎贺也太笨了,舍利子再珍贵也不过一个死物。纵使他再重视,也不值得江雎贺用命去找。
居影攥紧了手心的舍利子,恰好这时候日头升了起来,他被湖水泡湿的头发就被烈日蒸干。
他原本极其厌恶夏日里的太阳,可现在却觉得无比温暖,将他整个人从冰冷的噩梦里拯救出来。
汤言连忙上前将居影扶了起来,问:“少爷咱们先回自己院子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居影却摇了摇头,他一边大步走,一边回道:“无妨,咱们先去看看江雎贺情况如何。”
汤言一顿,惊奇地看了居影一眼,但也没发表意见。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江雎贺的院子,居影一进去,就发现当归冷着脸站在门外。
“我,”居影看着当归的冷脸,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汤言上前替他解围,说:“多谢江主的救命之恩,另外,今日若不是江主,老爷送给少爷的舍利子,恐怕就...”
当归原本还冷着脸,一听到舍利子,表情僵硬了片刻。然后他想起江雎贺手中的舍利子,便知道江雎贺的计划已经成功。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当归便开口道:“这舍利子多生事端,这么珍贵的物件,还望少爷不要再带出来,引得歹人觊觎。”
居影皱眉想了想,发现最近这几件事皆因舍利子而起,便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扭头将舍利子递给了汤言,嘱咐汤言找个地方好好收着。
当归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侧身给居影让开了位置。
居影身上还带着湖水特有的腥味,头发也是凌乱的,就连身上的衣服有很多被划破的地方,看起来和以往体面精致的样子不太一样。
当归见他这么焦急,心中的不满便消了几分。他跟在居影后面,说:“公子身子一直不好,身上原本的伤便没好全,再加上呛水受寒,便一下子爆发。”
居影脚步一顿,再抬腿的时候就加快了脚步,说:“伤,他身上还有其他伤?”
当归叹了一口气,刚压下去的火气再次冒了起来,但他尽量克制自己的语气,但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他说:“之前夫人让公子在雨中罚跪,再之后又故意刁难,别的也就罢了,可今日的事,夫人未免也太过分。”
居影这次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当归,说:“今日又怎么了,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当归神情极冷,说:“如果不是公子吩咐人去救小少爷,小少爷绝不会那么快获救,可刘氏过河拆桥,她明明知道公子抽筋,不救公子也就算了,竟然也不让他人去救。”
“如果不是夫人,公子怎么会呛水,又怎会昏迷。”
当归越说越气,也知道自己态度不好,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说话,低头退到一边。
居影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江雎贺还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一直恐惧水,这种恐惧已经深入骨髓,早已成为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所以居影知道被水淹没,自己拼命挣扎却没有丝毫作用的那种绝望。而江雎贺的绝望却是他带来的,如果江雎贺没有去找舍利子,以他的水性,他根本不会抽筋,更不会呛水。
这个人是因为自己深夜里不经意的一句话,所以才做了那么多。
居影无话可说,更没立场去指责当归。他沉默了一会,便再次转过身走向江雎贺。他一边走,脑子里一边走马观花地略过他对江雎贺所做的一切。
那日江雎贺在雨中跪着,其中也有他拱的火。更别说新婚那一晚,自己对他是何等的粗暴。如此种种,江雎贺却全都视而不见。
只是因为敬茶的那天早上,居影没有推开江雎贺。
居影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原地等了他一会,为了骗过父亲,便没推开江雎贺的牵他的手掌。
江雎贺这个人太笨了,也不懂收敛情绪。他一直强调要放下自己,还说斩断那些多余的心思,可那些不经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和深夜床榻上意识地靠近。
还有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江雎贺他该如何去证明,又该如何去狡辩呢?
以前的居影只觉得长痛不短痛,一刀下去,便可以斩断江雎贺的情思。可今日的居影却犹豫了,他真的要那么直白地拒绝江雎贺吗?
他心软了。
第二十七章 糖果
“居少爷?”
居影的脚还没迈进去,就听到当归疑惑的声音传来。他一顿,不自在地开口问道:“江雎贺情况如何,还是没醒?”
当归暗自腹诽,心道你才走了没俩时辰,江公子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明明比谁都清楚。但他表面却恭恭敬敬地回答:“公子好似做了噩梦,还没醒。”
居影闻言眼皮一动,继而撩起衣摆,抬腿便往屋里走去,他一边走,脑袋里却在回想江雎贺之前说的话。
江雎贺好似说过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汤言看着居影匆忙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连忙跟了上去。
居影轻车熟路地将一旁的椅子拉到江雎贺的床边,随即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江雎贺躺在床上,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双手交叉搁置胸前,整个人没有活力,恍若假人一般。
江雎贺的领口有些乱,隐约可见他凸起的锁骨,居影下意识地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因为他记得江雎贺怕冷。
当归见到居影此举,眉头微微一皱,觉得居影对江雎贺的态度过于温和。居影的这个举动未免太亲近了点。
可还没等当归想太多,便听到居影开口道:“江府出了什么事,江雎贺为何执意要回去?”
当归不好透露太多,便含糊不清地回道:“好似是小姐出了些事情。”
居影又问:“小姐?”
“小姐与公子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公子却将小姐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说到这,当归叹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道:“原先在江府的时候,小姐还有公子庇护,可如今公子离府,小姐孤身一人在主母眼皮子底下,生活不可不谓艰难。”
居影略一思索,猜测江小妹大概是被主母欺负,然后托人告诉了江雎贺,江雎贺这才要着急地赶回去。
可等到居影想通了这一点,心里却觉得不太舒服。他抿了抿嘴,扭过头看着江雎贺,再次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换个法子。”
“当归是随着江雎贺一同来到居府的,想必对江家的规矩更熟悉些,另外我记得居家后院还有好几个妹妹,便由妹妹们带着当归上江家拜访。”
“当归去把江妹妹接来在居府住几天,有后宅几个妹妹作伴,想必江家主母也不会拒绝。”
当归一愣,着实没想到居影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他颇为惊讶地抬起头,却看到居影背对自己摆了摆手,意思是他可以退下了。
站在一旁的汤言也朝当归一笑,当归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居影,觉得现阶段的居影也不会对江雎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