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擎闻言颔首,倒是不多做解释,只是很平淡的说,“这一方面在下不甚了解,倒是难给出建议。更何况某已觅得良人,自当珍而重之,一心相待。不知内子现下在何处。”
林初淮看了他两秒,若不是这人城府太深,那他应当没有说谎。他面上不显,很自然地回答道,“谢夫人有些困倦,在厢房中小憩,有下人在照看着,大人可以放心。”
“多谢,时辰不早了,我去看看他,好带他回府用药。”谢擎本就无心宴饮,只是怕秦轲终日闷在府中会多想,这才应下了夏亦峥的邀约,想着要带那人出来透透气,若是能遇见志趣相投的人最好,即便不能也好过终日郁郁寡欢的一人独处。
谢擎都这般说了,这剩下的人自然是不好再继续留下,纷纷起身告辞,尤其是刚刚那个要邀夏亦峥去喝酒的。
夏亦峥也没有挽留,这会儿他觉得最重要的是怕长昀误会了他刚刚的话。
看着谢擎小心翼翼的抱着秦轲离去,林初淮亲自送到了门口,直目送着谢府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才转头,却是直直的撞到杵在他身后的那堵人墙。
“嘶。”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的身体竟是这般硬,林初淮下意识的按上撞疼了的额头。
夏亦峥急忙抓住了他想要按揉的手,凑近了才发现那原本光洁的额角竟是红了一大片。
“不碍事,过会儿就好了。”林初淮还在思考刚刚的事,脸色还有些沉重。
但这幅表情落在夏亦峥眼中就是这人生气了。
他小心的抓起长昀的手捏在了自己的手中,开口时有些惴惴不安,“刚刚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只是说来应付他们的罢了,你莫要当真。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想去妓馆的意思。这么些年,我也没去过那地方。”
那人说着就要竖起另一手起誓,还是林初淮一把逮住。两人就这样在府门口双手相握,四目相对。
气氛一时有些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听说,你想逛窑子
老夏: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
谢擎和秦轲的文我放了篇预收,以后写。
第24章
“咳,我没生气,也知晓你那话并非是出自真心,更不用你发誓。”林初淮轻咳着从那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却没放开自己抓着的。
虽说对这人还不算多么深入的了解,可他的品行自己还是信得过的。再者说,夏老将军还在世时,夏家就以家风清正闻名,眠花宿柳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可是大忌。
闻得长昀不曾误会,夏亦峥脸上的忐忑这才散了,刚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长昀拽进了屋。
府门口,确实不是个适合交谈的好地方。
待进了屋,合上了房门后,林初淮略带了些询问的目光望向了身侧这人。
夏亦峥自是心领神会,“刚刚我以救济之名关心了一下江南的水患,那些底下的官员倒是坦诚,看着不像是做过什么,只是……”
夏亦峥沉吟了一秒,有些不确定。
“只是谢擎。”林初淮接过了他没说完的话。
“不错,就是谢擎。倒不是说他哪里可疑,而是他表现的太淡漠了,根本不曾参与这个话题,只是自顾自的饮酒,就像是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人。”
席间的谢擎,在秦轲走后就没再分一点目光给旁人,倒是听闻水患二字时才抬头看了夏亦峥一眼,而后又低头饮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与秦轲,嗯,就是今日跟在谢擎身边的男子闲谈时,觉得有件事不太寻常。按照刚才谢擎的说法,他并不去青楼妓馆那些地方,从旁人的反应来看这人并没有说谎。可秦轲却说最近能闻的他身上的脂粉味。而且日子都固定在每月十五,这不免有些奇怪。”
脂粉味,还是那种浓到能留在衣物上的。再过两日便是四月十五,不妨亲自跟去看看。
夏亦峥还在思索刚刚长昀的话却是猛地听闻他要去妓馆的想法,下意识的就是阻止,“不行,那地方鱼龙混杂,你如何能去得。”
鱼龙混杂是假,他的长昀涉世未深,万一被那处迷了眼该如何是好。
却不知他这心思近乎是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林初淮有些无奈,“我不会独往,自是与你同去。”
最后夏亦峥还是答应了,他素来是拗不过他的长昀。
入乡尚且得随俗,这到烟花柳巷自然不能再如寻常时候那般穿搭。林初淮的衣衫一贯以天青,素白,水蓝为主调,鲜有艳色,自上次大婚以来,夏亦峥还不曾见过他着繁复奢华的衣袍。
一身绛紫色既衬得他肤色白皙又彰显了这人的贵气,镶金的发冠,缠腰的蹀躞,唇红齿白间看得夏亦峥是挪不开眼。
这幅模样去青楼,还真是不知最后是谁轻薄了谁。夏亦峥心下是后悔之前竟是一时心软答应了与他同去那地方。
这样的长昀,他是半分也不愿让旁人瞧了去。
林初淮是不曾觉得这衣服有何不妥,至多是觉得颜色确实是有些张扬,看着太扎眼,让人不那么习惯。
而夏亦峥却是照例一身玄色,衣上镶了黑金。他与林初淮的气场不同,长昀的贵是高门大户中娇养出来的,往往是外在可见的;但他的贵是沙场中磨砺出来的,是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算来是各有千秋,今夜怕是会令那些姑娘们疯狂。
整个冀州城大大小小的妓馆算来总共有三十一家,谢擎可能去的是哪家还真是没有定论。夏亦峥让手下一家一家的去小心询问,弄得一众同样没去过青楼的小伙子是面红耳赤,好在最终是问出了结果。
谢擎在最近三月的十五这天都会现身揽月楼。看到这名字,夏亦峥倒是放心了不少。
揽月楼,冀州名声最响的青楼,倒不是因着楼里的姑娘们有多么的绝色与不凡,而是因为这店里只有清倌和艺伎,所做的营生都曲高和寡,算是灯红酒绿中的一股清流。
传闻那里的姑娘个个能填词作曲,若非是出身不够,想来是不输那些大家闺秀的。
两人倒是没带旁人,就这么散着步到了揽月楼楼下,这一路是引得不少女子回眸驻足。
今夜的揽月楼似乎是格外的热闹,正值十五月圆之际,对月酌酒自是逸趣横生。
堂中焚香烹茶,席间曲水流觞,若非提前知晓这是何地,怕是会觉得这是误入了某位名士的宴席。
只见这堂中众人似都在翘首盼望着什么,林初淮刚想询问却见谢擎自转角要往二楼去,他拉着夏亦峥轻步跟上,却是被楼下的小厮拦住。
“二位爷,二楼是姑娘们的闺房,客人们是不能上去的。”那小厮虽是笑着,但脸上的表情并不谄媚,不会令人生厌。
见谢擎消失在二楼,林初淮有些心急,却也知此地人多不可硬闯,只得耐下性子,“既不得登楼,那刚刚那位公子缘何可以。”
小厮笑了笑,“公子一看便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地。揽月楼不同于寻常妓馆,妈妈曾说过迎不迎客,迎哪位为客全凭姑娘们的心意。那位爷得以上楼自是因为有哪位姐姐相邀。当然寻常的客人都是在楼下雅间弄墨听曲,一年都没几位能上楼一叙。这不,今日才会吸引了这么多的人。”
见这二位客官似是没听明白,那小厮只得耐心细致的解释,“今夜,邀月姑娘说要以文择君,城中好些有声望的举子都前来捧场,这可是为数不多的登楼机会。公子若想上二楼,可得好好把握。”
这邀月姑娘可是揽月楼的头牌,不光容色无双,这才名便是放眼全冀州那也是排的上号的。既有才名,自非俗人,能打动她的并非金钱地位,只有满腹经纶。
“多谢告知。”若说旁的林初淮兴许还没有太大的把握,但若要比拼文学那想来还有一争之力。
堂中忽起喧嚣,人群好似那滚烫的沸水,一下子燃了起来。
厅内的灯刹那间全都灭了,夏亦峥下意识的握住林初淮的手腕,将人带到身边。
伴随着“铮”的一声,一曲高山流水自美人指尖倾泻,悠悠的几缕灯火照射在楼上,勾勒出佳人曼妙的身姿。
都说醉里看花,挑灯望月,灯下观美人最是赏心悦目,此言倒是不虚。
一曲终了,佳人凭栏俯视众人,虽说那面纱遮去了天人之姿,可观其眉眼足见其韵致。
盏盏莲花灯自高空悬垂而下,恰似那火树银花,照的堂前亦是明亮非凡。
美人开口,犹如珠玉落盘,清脆悦耳,“劳诸位大驾,今日与邀月共赏这天边广寒。奴家前日偶得一对子,苦思而不得下联,故而今日以文会友,但凡有能对出下联且合奴家心意者,不论是谁皆可登楼与奴家共饮。”
“快出对子吧,邀月姑娘,今夜某定当与你不醉不归。”
“一边去,邀月是我的。”
“某是今年的举子,姑娘大可一试。”
闻得邀月之言,众人是群情激奋,好似已能成这揽月楼头牌的入幕之宾一般。
楼上那女子却是但笑不语,神色间似是有些嘲弄的意味,似是在嘲讽自己竟寄希望于这群耽于享乐的酒囊饭袋。
身后两个仆从拉起一条横幅,上面用楷书工整的写着上联。
月月月圆逢月半。
见得这上联,人群先是静默了一会儿,而后便是一阵又一阵的交谈之声。
夏亦峥是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只能将目光都放在了林初淮的身上。
林初淮不曾言语,只是闭目沉思。
这个上联出的实在是刁钻,怎么对都让人觉得欠了些意思。
在他思考的这一炷香时间里,已有不少人高声尝试着作对,得到却无一例外的是邀月姑娘带着笑意的摇头。
人声渐渐小了下去,有些人还再绞尽脑汁的苦思,而有些人已是明明白白的选择了放弃。
见此情状,邀月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却像是不死心一般又问了一遍,“没有哪位公子想要再试一试了吗?”
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就在邀月准备放弃之时,却听到了令她茅塞顿开的答案。
“年年年尾接年头。”
此对妙极,邀月寻声望去只见一紫衣公子手持折扇向她略一拱手示意。
那公子虽穿着奢华,但邀月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人不同寻常的风骨,再直白些说就是书卷气息。
不仅是邀月,便是这堂前众人听得这一答案也无一不是直言佩服。
困扰她数日的难题得以解决,邀月自是大喜过望,当即便让人邀林初淮上楼一叙,便是林初淮提出要带夏亦峥一起这一要求都被破格应允。
说起来,他们这一举动有些高调也有些冒险,但好在谢擎并没有出现在楼上。
两人进了邀月的卧房便是规矩的坐在桌旁,邀月当即便是兴致很高的要与林初淮交流文学,林初淮自是与其攀谈了起来,但心中有事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夏亦峥自是看得分明,随意找了个借口便想要在二楼转上一转,好在邀月的心思全放在林初淮身上,这个年轻公子的学识着实是出人意料,也就没管旁人。
夏亦峥给林初淮使了一个眼色便出了房门,这二楼的雅间倒真是让他听到了不少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月月月圆逢月半,年年年尾接年头,出自金圣叹先生
第25章
揽月阁的姑娘们这个时间点大都在一楼大堂或是雅间陪客,二楼寻常人又不得擅入,如此一来,这楼上倒是空的很,恰巧给夏亦峥找人行了方便。
晃过大半层楼都不见一个人影,倒是在转角忽闻人声,声音是从离楼梯最远处的房中传来。
“表兄,这一箱东西是城西的农户托我带来给你的,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是一份心意。”
这声音听着陌生的很,不像是谢擎。
房中良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了三个字,“傅庭柯”
低沉的音色是意料之中的耳熟,一墙之隔,房内必有一人是谢擎。
被叫到名字的人好似没有觉察到这语气中的不悦,反倒是清脆的应了声,“哎,在呢。”
傅庭柯,谢擎姑母的幼子,也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傅明尧一母同胞的弟弟,打小就是被骄纵着长大的。既是天真又有些离经叛道,但谢擎看在他兄长的份上也都多有包容,只这次太过出格。
“我记得上旬便同你说过,城西之事实乃损人利己,你答应过会及时止损,那这桌上又是何物。”
见一向宠爱自己的表兄竟是沉下了脸色,傅庭柯也不敢再嬉皮笑脸,赶忙坐的规规矩矩,嗫嚅道,“表兄,这怎么能是损人利己呢,我朝苛捐杂税,徭役甚繁,乡下的农户辛劳一年都未必能填饱肚子,这样一来也算是帮衬了他们。”
“胡闹。”
谢擎陡然提高的音量吓得傅庭柯当即便是一抖,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表兄好似比从前更吓人了。
“朝堂之事岂容你妄议。”
“可是……”傅庭柯似是还想再分辨两句,却是被谢擎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此事没得商量,之前如何今后还得如何,我给你半月的时间,务必把城西淮水那块恢复到原样。”
“半月?”闻言傅庭柯猛地瞪大了双眼。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做到。
可谢擎却是不想与他多言,听到屋内板凳移动的声音,夏亦峥利落的躲过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