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门,谢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门口站了许久,听到屋内摔砸东西发泄情绪的声音,了然的摇了摇头后才转身离开。
他明白庭柯是一腔好意,但到底还是太孩子气。先不说他助城西百姓之事有违律法,便是观青州灾情只怕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夏亦峥目送着谢擎远去,看着那人下楼后才去找林初淮。
而房内的林初淮对邀月也从最初的疲于应付到现在的真心欣赏。
这样的女子流落在这等地方倒是可惜了。
见夏亦峥进门,林初淮便起身向邀月告辞,临走前将荷包留下,“邀月姑娘,这荷包中有些银票,不知是否够与你赎身,若是不够,可往城中夏府来寻在下。”
林初淮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怜惜眼前的女子。邀月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又笑开了,这公子的意思她大抵是明白的,“多谢公子垂怜,此间生活还算自在,有时亦能如今日这般遇公子这等知音,邀月并不想离去。”
说完便将那荷包又交回到林初淮的手中。
既是这人的选择,旁人也无权插手,林初淮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去,却是不曾发现夏亦峥已经沉下来的面色。
邀月眼尖的察觉了些什么,却没有机会去解释。
回去的路上,夏亦峥沉默的过分,林初淮本就喜静,自然是没觉得这有何不妥。
到了府上,夏亦峥更是撇下他一人先进了屋,屋门甩的震天响,正好在林初淮面前合上。
即便是再迟钝,林初淮也意识到这人是在闹情绪了,可思来想去又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只得皱着眉推开了房门。
房内那人已是脱了外袍,只着寝衣就这么仰躺在床上盖好了锦被,若非是时间太短,林初淮都以为这人已经睡过去了。
走到床榻边,林初淮挨着他坐下,想了想还是找了个话题,“在二楼可有发现谢擎的踪迹。”
夏亦峥睁眼坐了起来,“林大人与美人相谈甚欢,真难为您还记得谢擎。”
屋子里一股陈年老醋被打翻了的味。
林大人?这人有许久不曾这么称呼自己了,再者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嘲讽。
林初淮不懂,自是没料到这人竟是再同一个雅妓拈酸吃醋,“邀月姑娘的才学确实出众,我虽是很欣赏她,却也不会把正事抛诸脑后。”
他竟然还夸那女子,夏亦峥只觉得心头那把无名火烧的更旺了,整个人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既是这般欣赏,怎么不将人赎回来日日陪你吟诗作对,你舞文弄墨她红袖添香岂不美哉?”
林初淮是想替邀月赎身却并不是想将人带回来,见这人越说越过分亦是心头火起,本来想要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自是想,可惜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你”在揽月楼见他二人对坐聊得高兴,夏亦峥便觉得那画面分外扎眼,更兼自身不通诗文陪不了这人便分外心慌,现下竟听得这般言语,心底刹那荒芜。
“出去。”再不让这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自己怕是会因为克制不住脾气而要口出恶言了,再是恼怒他都不想误伤了他的长昀。
林初淮却是不懂他这百折心曲,打小是被宠大的哪受得了这委屈,见夏亦峥又是闭眸不再看他,当即便是甩袖离去。
夏亦峥却是在那人出了房门后才睁眼看向了门外,眼底有着些许的受伤意味,心口自刚才同那人争执时就疼痛难忍,这会儿人走后竟是呕出了一大口血,意识也有些涣散,就这么昏了过去。
得亏是这么晚了赵龙还有事要来找他,否则怕是到了黎明都不会有人发现。
赵龙当时敲了许久的房门都没有人应,实在是担心会出什么事才推门进去了。一进门他就嗅到了血腥味,常年在战场摸爬滚打的人自然是对这味道分外敏感,连忙快步往屋内走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当即就高声喊道,“来人,快去请大夫。”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鲜血,再抬头便见他家将军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头也软绵绵地靠在枕上,唇边那块的枕巾已经被血色浸染,脸色竟是透着几分青灰。
仿佛,仿佛已经不在人世一般。
赵龙吓了一跳,颤抖着手去探鼻息,还好还好,呼吸虽说是有些微弱但还算平稳。知道人暂且没有性命之忧后,他不敢擅动这人,只能尝试着能不能把人唤醒。
人他没能唤醒只盼着大夫能早点来。
环视着空荡荡的屋室,赵龙猛地想起,将军一人在这屋中,那夫人哪去了,想到这儿又连忙让人去请。
林初淮去了偏院的厢房,一向沉稳端方的人竟是走的迅疾,云书在其身后小跑着才追上。
推开厢房的门,林初淮倒了杯热茶,还冒着热气就这么直接饮下,云书想拦都没来得及。
这热茶哪能浇心火,只怕是如那火上浇油一般,林初淮心中是越发的不忿。自成亲以来,那人何曾这般语气同他说过话,许是前后落差太大,本不是多么重的话在他听来都觉得有些受不了。
大概是性格使然,他鲜少同云书聊心里话,但这次却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了出来。大抵是因为不吐不快,憋在心里反而难受。
云书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听这些还有点懵懂,但好在是个伶俐的。他听完后看着他家公子气的有些泛红的面庞,小心的斟酌了一下字句才开口,“将军,兴许是吃醋了也未可知。”
许久都没见过自家公子这幅少年人的模样了,看来有些像被踩着尾巴的猫。
林初淮闻言一怔,吃醋,吃谁的醋?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云书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先前在府门口见过的老管家。
那管家有些忙慌的开口,声音不小,林初淮在屋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夫人,赵龙小兄弟说老爷似是有些不好,让老奴来请您过去看看。”
林初淮猛地站起了身,想要往主院去却又停住了脚步,良久才回了一句,“若是身体不适便去请大夫,我去又能如何。”
说白了还是小公子面皮薄,拉不下脸来先道歉。
那管家虽说是无奈却也只能这般去回禀。
那边大夫已经到了,请的还是上次那位。那老大夫在为人施针,几针下去人便悠悠醒转,只是身体还是虚得很。
大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管家就前来如实告知了林初淮的话,竟是又激起了夏亦峥一阵猛烈的呛咳,人险些又昏了过去,也亏得是大夫在。
见状,那大夫也明白了些什么,“公子心脉受损严重,情绪不宜过激,合该平复心绪好生调养。老朽再为公子开上一副药,务必要按时服用。”
“有劳大夫了。”这话声音很低还带着些许沙哑。
作者有话要说: 某棠看着老夏:让你惯着他,这下自讨苦吃了吧,不过也不能怪,谁让你乱吃飞醋。
小林拦在面前:你别凶他,他有病
老夏:……是,我有病
某棠:啊这
第26章
送走了大夫后, 屋内的几人也都退下不想扰了夏亦峥休息,只赵龙赵虎兄弟二人因为不放心还在门口守着。
屋内,夏亦峥半靠在床头, 即便意识有些昏沉却一直强撑着没昏睡过去, 他在等, 他不信他的长昀真的不来。
林初淮虽说拒绝的时候是丝毫不留情面,但当夜里四下无人时却又是辗转难眠, 许是躺在那人怀中入眠已经习惯了, 今日竟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自听闻那人有些不好开始, 他这颗心就没放下过, 说不忧心自然是假的。
回想那人的反应, 好像是从他说要给邀月赎身开始才变得怪怪的,又联想到云书说的话。
罢了罢了,不去看他一眼今夜怕是睡不好了, 先低头就先低头吧。
林初淮起身披了一件很薄的外衫也没叫云书就这么径直往主院去了。
他走的有些急又因着天黑,一不留神竟是在园中绊了一下, 身上沾了些许泥,手心处也蹭破了一层皮。好在脚踝没有扭伤, 不然怕是得在园中坐到天亮。
林初淮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也没在意手上的伤势,就是看着吓人但实际并不严重。
走到主院门口, 林初淮迟疑了一下便跨进了院门,一抬眼就看见了杵在门口跟两尊门神似的赵龙和赵虎。
他刚想推门进入却是被赵龙伸手拦下, “将军已经睡下了,林大人明日再来吧。”
这语气算不上恶劣但却是明显的不好, 刚刚林初淮让管家回的话他都听在耳里,将军的反应他也都看在眼里。
他替将军觉得不值。
林初淮看了一眼屋内,灯还亮着, 但他却没有和赵龙分辩,却是站了一会儿。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门却从里面推开了。
“进来。”
林初淮回首却见那人身着素白色的寝衣,一手撑着门框一手轻按着胸口,脸色煞白,额上冷汗岑岑。
“日后不许拦着他。”
赵龙虽是不愿,但将军发话了也只能听命让开。
夏亦峥在屋内听见了门外的动静,虽说是没听真切但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个林字,便撑着下床出来看看,走的慢了些,到门口时正看见那人准备离开。
林初淮快走两步上前去扶着他,还好没被挣开。
从屋门口到床榻总共也没有几步路,但他俩却走得很慢。好不容易到了床边,林初淮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坐下。
地上的血迹赵龙让人处理过了,但那枕巾却是换下来后随意地丢在了床上,很难不引人注意,林初淮一眼便瞥到了。
他想要伸手去拿却是慢了夏亦峥一步,那人将枕巾拿着放在了身后,有些欲盖弥彰,“弄脏了还没来得及让人拿去洗。”
“弄脏,你与女子行那等事了?”这话夏亦峥先是有些不解但又猛地想起了有种叫落红的东西,一下子不知该如何解释。
趁着这人愣怔的时候,林初淮从他身后抽出了那枕巾,只是扫了一眼,“我说什么你都当真,你刚刚吐血了是不是。”
夏亦峥有些不自在“不碍事的,以前在战场上受伤吐血都是家常便饭,死不了的。”
“你说过不会瞒我的。”这话听着有些嗔怪。
夏亦峥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想替邀月赎身只是出于欣赏,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更不曾想过要带她回府。”终究是林初淮的解释打破了寂静。
夏亦峥抬头望他,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所以你之前都是在说气话气我,是也不是。”
“自然,你那般态度还不许我说一两句气话不成。”
闻得此言,夏亦峥自然是明白了之前是自己在乱吃飞醋,但脸上却没露出半分懊恼。他抓过林初淮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正是抓到了伤处。
“唔”林初淮闷哼一声,吓得他赶忙放手,又立刻将他的手摊平放到灯下。
原本白皙的手掌根处被蹭破了一大片皮露出了软嫩的细肉,血已经凝固,伤口附近有些淤泥的痕迹,看着有些骇人。
“这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在这个府上还有人敢动他?
林初淮摇了摇头,“来时走得急,不小心绊了一下,没事,不是很疼。”
闻言夏亦峥翻身就要下床,林初淮却是起身将他按住,“起来作甚,你躺好。”
“伤口要处理,不然会发炎,我去拿东西。”说着就又要挣脱。
林初淮不放手,“告诉我在哪,我去拿。”
夏亦峥看了他一眼,只得妥协地告知东西摆放的地点。
东西取来,夏亦峥拉过他的手小心的清理,“忍着点,会有些疼。”
“嗯。”
等伤口处理完又缠了厚厚的一层纱布,幸亏是左手,这包扎的是动都动不了。
夜已经很深了。
“在这留宿吗?”这话里有些忐忑。
林初淮闻言没有回答,却是从床尾上了床,怕伤着这人就没往他怀里凑。
夏亦峥倒是自己贴了上来,虽没有抱他但挨得很近。
又过了一会儿,两道声音同时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对不起。”
“抱歉。”
林初淮翻过身来面对着他,今天这事闹成这样他二人确实都有不对之处。
夏亦峥抬手轻轻揉了揉长昀的墨发,“今日之事怪我,不该无端冲你动怒。”
林初淮摇了摇头倒像是在主动蹭他的手心,“本可以一句话解释清楚的,我却非要同你犟,自然也有错处。”
两人都是争着认错,最后相视一笑。
夏亦峥还是将人抱进了怀中,林初淮伸手贴在他的胸口轻轻的摩挲,“刚刚这里很疼是不是。”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那人的大掌贴合着自己的手一起按在了胸口处,“它喜欢胡思乱想,不合心意了可不就来闹我。”
林初淮有些无奈于这人的孩子气,“那便不许多想,若心中真有不悦也该同我沟通而不是像先前那般既恼了我还把自己气到吐血。”
这人有时真如孩子一般还自己生闷气。
“好。不早了,睡吧。”
早晨起身时,赵龙赵虎还在门口守着,夏亦峥让他们回去补觉,难为他们一片忠心。
知道他们是出于对自己的心疼才会拦着长昀,为了不寒了下属的心,夏亦峥还特意解释了他与林初淮的误会,说是等他二人也有了所爱之人的时候就会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