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难得晴好的天气,可师隐站在那里,却觉得冷的很。
师隐仰起头,眯着眼去看太阳。
不知怎的飘来几片黑云,将太阳全遮住了,整片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阴沉沉的。
一张大网就要扑下来了。
冬月二十三这日。
归云归雨从念佛堂回来,正挤在师隐屋里烤火。
忽然听见前门那里有动静。
归云归雨便起身,说:“师兄,我们去看看。”
师隐点点头:“好。”
归云归雨便去了。
出去时他们带上了门。
师隐一个人在屋里。
忽而又有人敲门,敲的很是急切。
师隐就过去开了门,打开门,才看见来人,还未及叫,师隐就被来人一个手刀砍晕了过去。
等到归云归雨再时,就只看见房门大敞着,冷风呼呼的往屋里灌去。
精舍并不算大。
归云归雨找了好几遍,可怎么都不见人影。
师隐竟然就这样失踪了。
归云归雨不敢耽误,立刻就准备跑去告诉方丈。
两个人才往外跑,也没看路,恰巧就撞到了要走进来的人身上。
归云归雨认出来了:“是你!”
来人正是韩宗言。
韩宗言笑着道:“正是我。”
归云归雨不欲搭理他,眼下还有要紧的事情。
于是他们两个人便准备绕过去赶忙跑走。
韩宗言没让,一手拉一个,拽住了他们,问道:“诶诶,你们两个小东西跑什么呀?当心再摔了。”
归云归雨着急的不行,叫道:“你快放开,我们要去找方丈!”
韩宗言起疑,问道:“你们两个,找方丈做什么?”
归云归雨就说:“师隐师兄不见了!”
韩宗言也是大吃一惊:“什么?!”
归云归雨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我们就到前门那看了看,统共也没一会儿,可我们再回去,师隐师兄就不见了!”
韩宗言忖度片刻,摸了摸两个小和尚的头,说:“别急,我一定给你们师兄找回来的,放心吧。”
归云归雨不敢信:“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韩宗言苦笑:“若是找不回来,我可也麻烦大了。”
……
师隐是在一阵颠簸中醒过来的。
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然不在大兴寺的精舍里了。
而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只是那人穿着斗篷,严严的掩住了脸,并瞧不出来是谁。
师隐抬手揉了揉后颈。
痛得很。
方才那一下,当真是用足了力道了。
对面的人突然将兜帽摘了下来,露出来一张脸,虽然见了年岁,可仍很艳丽,瞧的出年轻时该是如何美貌的。
师隐皱眉,问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吱吱!
其实师隐心里有数
就是信息不对等
第58章 报得三春晖
马车仍在往前赶着路。
车厢里,师隐与那妇人相对而坐。
那个妇人取下了兜帽,看着师隐,眼中带着慈爱与愧疚,她红了眼眶,眼泪也要掉下来了,叫道:“孩子……”
师隐立刻便知道她是谁了。
她就是白太夫人。
师隐皱眉:“怎么会是你?”
明明他看到的人……
白太夫人就一边擦着泪,一边说道:“我是来帮你的,孩子,我要帮你。”
来帮他?
二十余年来,除了阿鸾,从没有人说要帮他。
如今忽而又冒出一个。
还是在这样的时候。
师隐道:“那便回答我——你是谁。”
白太夫人摇了摇头,咬着唇,哭的可怜,却打定了不开口的主意。
师隐就浅浅地笑了一下,可望向白太夫人的眼里全然是冷的,他道:“大师父告诉我,那块红玉,是唯一能证实我身份的东西。”
“那是我的生身母亲留给我的。”
“你,就是我生下我的人吗?”
说罢,师隐从袖中掏出来一块红玉。
是在右边那一半凸出来的那块。
那日临回去的时候,他从常若方丈那里要下来的。
他料定白太夫人还回来找他的。
可怎么也想到,再见她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下。
师隐摩挲着红玉凸出来的那处,道:“我在宫中时,曾偶遇皇后。”
“皇后说,我与她的一位亲长很是相像。”
“我虽不知皇后的那位亲长是谁,但你若就是生下我的人,想必那位亲长,也定与你有关,是不是?”
白太夫人听着师隐分析,如抽丝剥茧,一步一步,就要将一切都剖开了。
额上都沁出了冷汗。
那是埋藏了多年的秘辛。
师隐停下话,将那块红玉递还给她。
白太夫人便颤抖着手,去接下了那块红玉,紧紧握在手心里。
师隐理了理僧衣的袖口,说:“我本来已经决定,无论那段过去隐瞒了什么,都不会再去追究。”
白太夫人将红玉收起,赞同道:“你做的很对,不要追究,别追究……”
师隐粲然一笑,打断了她:“可我改主意了。”
白太夫人便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僧人,倏然意识到,当年被她亲自送出去的,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已然长大成人了。
而且,与他的父亲那么像。
师隐在白太夫人的眼中看到了曾在阿鸾眼里出现过的情绪。
那是一种透过他,在看别人的眼神。
然后从中生出来怀念,眷恋。
他很不喜欢。
甚至厌恶。
师隐便收了笑意,皱着眉头,问道:“他是谁?”
白太夫人微微睁大眼睛,收回了那些情绪,转而变成慌张,她知道了师隐问的是谁,她连忙摇头,道:“你不要问,我不会说的。”
“你走吧,无论去哪里都好,快走。”
“就只今日,一旦错过,你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白太夫人又将身旁早已备好的包袱递给师隐,说:“拿着这个,走吧。”
师隐看着那个包袱,有些失望,又是意料之中,原来还是不肯说。
还是要一如既往,要将他藏起来。
师隐接下包袱。
白太夫人松了一口气。
但没待她松完,师隐就叫道:“停车。”
白太夫人惊慌问道:“你要做什么?”
师隐不理她,只继续叫道:“师父,把车停下吧。”
“停车!”
马车这才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车前的布帘被拉开,驾车的人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师隐叫他道:“师父。”
这人正是本该远在津州的度一。
也是方才打晕了他的人。
度一着急道:“我们马上就要出城了,你有什么事,等出了城再说。”
师隐摇了摇头,起身就要下车去。
度一拽住他:“你要干什么?”
师隐就说:“我不走。”
度一咬牙道:“你疯了?留在这里你能有什么好下场?!快跟我走!”
他们停在一处僻静胡同里。
不远处的街上忽然乱糟糟的闹了起来。
有人跑来跑去的。
声音也传到了他们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派了这么多兵?”
“听说官府在缉拿要犯,还说马上就要戒严,今日便只进不出了。”
……
归云归雨急的坐不住,一直在院子里跑前跑后。
时不时就要去门口看看师隐回来没有。
韩宗言站在院子里,无奈道:“你们俩别再动了,看得我头都要晕了。”
“才派出去人找,一时片刻不会有消息……”
他的话还没说完,两个小和尚就看见了人出现在了门前,立刻欢喜的跑上去迎道:“师隐师兄!”
韩宗言摸了摸脸,啧了一声:“这事闹的……”
但好在也是心事落定。
于是,他便也闲闲地走上前,笑着道:“师隐大师近来好风头啊,前脚才惹了太后出了宫,后脚又迷住了相府的白太夫人。”
“今日竟然还叫人给掳了去,当真是……”
师隐猛地看向韩宗言,截住他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吱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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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画赏真相似
韩宗言被师隐问的一愣:“怎么了?”
师隐看向他,道:“你方才说,白太夫人——相府的白太夫人,是吗?”
“是啊,”韩宗言点点头,说:“白太夫人正是丞相大人的母亲。”说罢,韩宗言又见师隐神色不对,便心下大叫糟糕,试探着问道:“你……不知道?”
师隐神色淡漠:“我如何知道。”
韩宗言头疼起来:“这……便算我多嘴了吧。大师你可别往心里去了啊。”
师隐不再言语,径直向屋里走去。
韩宗言无奈,敲了敲头,只能跟上。
留下归云归雨两个人站在那,面面相觑,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归雨拉着归云回了他们自己房里去。
师隐在茶室里坐下。
动作熟练地煮上一壶茶。
然后便不再动作。
他坐在那里,想,他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譬如方才,他还不知道白太夫人就是丞相的母亲。
又譬如今日,他也从来都不知道,大师父还与丞相的母亲是认识的,且渊源颇深。
明明他一问再问,就是不肯告诉他。
而转过头,他却在旁人这里又知道了答案。
真是好笑。
他还没见过丞相,倒先成了丞相的兄弟了。
不对,倒也不一定。
师隐想起方才在马车上白太夫人的态度。
那样子,全无要挑明的意思,还要送他离开,叫他走的远远的,如此看来,他的身份是极见不得光的。
只怕这兄弟也不过是一半兄弟。
否则白太夫人不会一力隐瞒。
仅仅只是猜想,当年那些人究竟是如何关系,师隐便要作呕。
为什么他们做下那样的事,后果却要他来背负?
难道将他藏起来,不叫他为人所知,就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吗?
师隐嗤笑。
怎么可能呢。
今时今日,那段被尘封的过往,不就都快要揭开了吗。
韩宗言站在茶室门口,踟蹰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师隐听见动静,没有理他,只看着炉子上煮着的茶。
韩宗言在师隐对面坐下来,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大师……你可想离开京城吗?”
师隐便抬眼去看他,反问道:“怎么,你也想送我走吗?”
这话说的极锋利。
韩宗言就苦笑着道:“我哪里敢呢。”
师隐淡淡回他:“你怎么不敢呢。”
韩宗言被这话刺的生疼,干干地咳了两声,低头理了理衣裳,只当自己没听见。
师隐也不逼他,拿着小火钳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继续道:“街上的兵,可是你所为吗?”
韩宗言现在又能听见了,转了转左手小指上的那枚指环,笑着说:“我一个闲散人,哪里有那个本事。”
师隐不置可否,又问道:“那么清泉寺的消息,是你的本事了吗?”
韩宗言眨巴眨巴眼,装傻充愣道:“什么消息,什么本事?”
“大师说的话,当真越发玄妙了,我真是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师隐不吃他这一套,很是干脆的便下了逐客令:“既然听不明白,那你便走吧。”
“别啊,”韩宗言啧了一声,叹气道道:“大师,你还真是……但凡你开口问的,都是些叫我为难的问题。”
师隐说:“这就为难吗了。”
韩宗言厚颜无耻:“为难啊,太为难了。”
师隐不陪他兜圈子了,炉子里的炭火烧的很旺,他将小火钳放下来,道:“那么,你当初给我下套的时候,也是很为难的吗?”
韩宗言大概决定要无耻到底,竖了个大拇指,满脸赞同道:“大师不愧是大师。”
师隐忽然抬头看向韩宗言,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像吗?”
韩宗言便愣住了。
师隐冷冷笑道:“看来是很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吱吱!
第60章 青云有故人
街上官兵搜寻,很快便要逼近。
师隐与大师父及白太夫人就僵持在那里。
大夫人拽着师隐,忍下脾气,好声劝道:“师隐,你听师父的话,师父不会害你的,跟我走。”
师隐没有答话,转回头去看白太夫人。
白太夫人手上绞着帕子,眼中满是担心。
师隐问道:“师父……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一个是修行在津州僻静地方的僧人,一个是优养在京都高门显户的太夫人。
明明该是毫无交关的两个人。
可他们在看到彼此时,竟没有一丝惊讶。
甚至是熟悉的。
大师父看了一眼白太夫人,手上更用了力气,咬牙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别问这些没用的,跟我走!”
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