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与读了信,看着他依旧带着忧虑深思的面容,开口安慰道:“但所幸已经有了眉目,也用不了多久了。”
“也是,”贺摇清看见他肩上落着薄雪,便走过去替他拍落,“你小叔已经走了?”
“回烟扬去了,可惜没能留下一起过年,小叔让我向你传话,说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要我替他为你赔罪。”
贺摇清在暗中调查谢疏寒的事当然不能直接说出口,便只是笑了笑:“生辰过与不过,都没什么两样。”
“还是有的,”谢凌与暗暗思忖着某些事,眉眼间便浸满了笑意,“等到你生辰那天,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贺摇清眉梢微挑:“什么东西?”
“这可不能现在就说,等生辰那天自会给你,”谢凌与顿了顿,又笑着开口说道,“希望到时能让你喜欢。”
贺摇清默默算了算时日,距离自己生辰也不过还有七日而已,可他从现在开始,便已经觉得急不可待了。
可他这次就算再如何威逼利诱或软磨硬泡,谢凌与也毫不透露,于是人生头一次,贺摇清数着日子,竟是单纯为了一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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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日日过着,也终于到了生辰的这一天。
因这一层公主的身份,这一整天便都很忙碌,景仁帝赐下了不少东西,入夜的时候谢府办了晚宴,从早到晚,贺摇清两人甚至连单独相处的时间都寻不见。
于是肉眼可见的,贺摇清身旁的气压越来越低,眼眸深处也越来越沉,只面上维持着笑意吟吟的模样,谢凌与看着他,便觉得无奈又好笑。
一直到深夜,众宾客陆续离开,又告别了谢侯与谢夫人,两人才终于回到凌安苑。
谢凌与还未开口,贺摇清关上卧房的门,声音带着些许不豫:“今天总算是快要过完了。”
谢凌与知晓他不喜那些应酬,接过贺摇清刚解下的月白鹤氅,笑道:“每年也就只这么一次。”
“就这一天也够我受的了,”贺摇清看着谢凌与,开口说道,“你吊了我这么长时间的胃口,若是不让我满意,咱们就等着瞧。”
看他的模样,就好似是若谢凌与不让他满意,就会做出什么事一般,谢凌与只以为他是在放狠话,笑得很有几分纵容:“那便都听你的,若是不满意,我就只能任由你处置了。”
谢凌与今日穿着一玄紫长衫,不似平日简单的打扮,清逸俊朗地站在那里,转头这般对贺摇清笑着的时候,突然便让他觉得心里很有些痒,忍不住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那你还是别让我满意了。”
而此刻谢凌与的心里,其实很有着几分紧张,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声音郑重,又有着满满溢出来的柔情。
他那般站在那里,又那般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说出口的话像是独自在心里练习过千次百次。
“……今天是你十九岁的生辰,前几日我算起来,才恍然发觉自那春风楼下的一见,竟已经过了二百又六十七天,那时的我却从未想过之后会发生这般多的事。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善言辞,万事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所以从未与你说过,自那日桃花树下的一瞥,我便再移不开眼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贺摇清也正看着自己,眼眸中除了桌上跃动的烛火,还有着一个小小的谢凌与。
“而后知晓了你是男子,可笑我还拼死拼活地逃避,为自己的种种行为找借口,只告诉自己,是因为算是你兄长才想要对你好的。”
“其实不是这样的,”谢凌与顿了顿,毫不留情地剖析着自己,像是要将自己从里到外,乃至思想灵魂都献给面前的人,“怪我太过迟钝,这份感情又是那般的惊世骇俗、不容常理,我拼命地找着各种借口,像是只有这般才能继续心安理得地面对你似的,如此,也好像是真的骗过了自己。可我却忘了,感情的事哪怕在言语上压住了,也会不受控制地从各个地方露出来。”
贺摇清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抖。
谢凌与的眉眼带着几分歉疚心疼,还有对自己的责怪:“是我先露出来了,并给了你看,却只像个缩头乌龟一般不敢承认,让你难受了那般长的时间,全都是我的错。”
他绝口不提贺摇清将他骗得那般惨的事,只把所有的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最悔恨的事,便是从未亲口告诉过你,从很久之前开始,我只要一看见你,心中的欢喜便会不受控制地溢出来,我是喜欢你的。”
其实这一个多月以来,两人的相处已与寻常恋人一样,可谢凌与却总觉得这般的含含糊糊太过不负责任,今日说出口,也算是了确了自己的一个执念。
“我只恨自己从前不曾认识过你,你难过的时候,也没能陪在你身边,”谢凌与说出口的,是一份藏了很久的承诺,“但从此往后,不论多久,所有的路我都想与你一起走,所有的事,我也想和你一起承担。”
贺摇清不知何时已经是双眼通红,他紧紧地看着谢凌与,一顿也不顿,其中的感情像是凶猛的暗流,只粘上就能让人粉身碎骨。
可就算是粉身碎骨,谢凌与也心甘情愿,他覆上贺摇清身侧颤抖的手,声音带上了几分调笑:“我知晓你的难处,我谢家也同样如履薄冰,我们凑在一起,不会再有更相配的人了,我知道前路漆黑,可就算长夜难明,我却想为你点灯,但还要问问殿下,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贺摇清情绪波动太过于大的时候,胸口便回沉窒疼痛地让他难以喘息,生平第一次,这种感觉却让他甘之如饴。
他竟然是突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回握住谢凌与的手,两人手掌相合的瞬间,贺摇清几乎觉得自己残破不堪的灵魂都被填满了。
你既然这样说了,如此之后,穷尽一生,我也必不可能再放手。
一直过了很久,贺摇清才终于寻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的嗓音喑哑:“这便是你为我准备的礼物吗?”
却未想到,谢凌与笑着回道:“当然不是。”
他说着牵着贺摇清走到与床榻挨得最近的那张桌案旁,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谢凌与面上不显,实际紧张地简直快要走不成路,已经是事到临头了,他却还是止不住地害怕贺摇清不会喜欢。
第70章 慕清慕清
这张桌案下的暗格,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谢凌与今日早晨算着时间将东西放进去,因两人忙得一天都没有回过房,贺摇清便还未曾发现。
而他从那里面拿出的,却是一本书册模样的东西,以至于让贺摇清一时之间有些疑惑,接过仔细看了看,才发觉这竟是一本族谱。
可谢凌与此刻将族谱给他,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贺摇清翻来覆去想了几遍,也还是毫无头绪。
谢凌与简直是快要立成了一根木头,只开口说道:“你翻开看看。”
族谱里书写着的是谢家先辈的名讳与荣光,一直快要翻到最后,贺摇清才寻见了谢凌与的名字。
这字迹笔力遒劲,笔走龙蛇,可贺摇清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地定在那里,右手悬在半空,半天动也不动。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谢凌与便不禁有些慌张,垂在身侧的手也不由自主地虚握成拳,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轻:“我——”
他只说出了一个字,之后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再说清楚了,只因那人突然覆上身来,而后所有的话语便都湮没在了两人的唇齿之间。
贺摇清一手覆在他后脑之上,一手掐着他的腰侧,动作凶狠地不见丝毫柔意,不像是在对着珍爱之人,却像是正对着恨不得寝肉吮血的仇人,谢凌与甚至尝到了血腥的味道,被推着不住向后退去,而他身后挨着的,便是床榻。
两人便这般跌进了柔软的被褥之内,层叠的帏帐缓缓落下,谢凌与睁大了双眼,此刻周围的一切映在他的眼睛里,却都好似变得极为缓慢,他甚至能清晰看见贺摇清的每个细微的神情。
贺摇清看着他,却伸出手去将谢凌与的双眸覆上了。
于是谢凌与便再看不见他,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但很快,他便也什么也顾不上了。
只因这人密密的吻又落了下来,谢凌与此刻眼睛看不见,其余地方的感官便无比清晰,他似乎觉得唇角有什么东西流下来,流过颈侧,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而后慢慢地,贺摇清的吻也渐渐轻柔,像是幼兽的舔舐,绵密而又悠长。
谢凌与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滴滴落了下来,有几滴流经过他的唇边,苦涩地让他心中发疼。
他想要伸出手去安慰,贺摇清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耳侧,不让他动,谢凌与便只能轻柔地回吻过去,帏帐层层叠叠,把两人的身影都包裹其中。
而帏帐之外,桌案上放着的正是那本族谱,被翻开的那页,写着的是谢凌与的名字。
——谢凌与,谢家四代嫡长,字慕清。
……字慕清。
这是谢家很久之前便立下的规矩,名为父母赐予,不可改变,可字,却能自己选择,凡是谢家子弟,及冠之时要取的字,便都是自己取的,至时若是还未决定,延时不可超过一年。
前几日谢凌与终于为自己取了字,又仔细交代了先不要说出去,一日日等着,却总忍不住胡思乱想,欣喜期待的同时,甚至尝到了患得患失的惧怕滋味来,真真是人生头一次。
贺摇清用手臂撑着直起身,看着被自己牢牢缚在身下的人,谢凌与眼睛被自己左手覆着,唇边带着些许血迹的样子,突然就让他感到喉间干涸,抑制不住的饥饿感席卷而来。
慕清,慕清,慕清……贺摇清一遍遍地念着这个名字,嘴唇微闭吐出的是慕,而后微微张开气流从唇齿间逸出的是清,他不住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要把每个字眼都嚼碎嚼烂了吞下去。
这人在自己的字上打下了他的烙印,从此往后不论是谁,只要提起了谢凌与,便都会想到他贺摇清。
……这是他的慕清。
贺摇清感到一阵恍惚,几近是头晕目眩,甚至开始害怕自己是不是在做着梦,胸口沉窒的疼痛却让他感到欢喜。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的人,还恰巧让他遇见,若是之前受过的所有苦楚都是为了与这人相遇,贺摇清便觉得已经是甘之如饴了。
当谢凌与再次试探地想要移开他覆在自己眼上的那只手时,贺摇清就也放开了。
谢凌与轻轻触上他有些湿润微红的眼角,笑容无奈温柔:“若能让你感到开心,我便也很欢喜了。”
贺摇清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重重摔在他身上,而后紧紧搂抱住他,将脸颊埋进他的颈窝,又轻轻蹭了蹭。
谢凌与感觉到他的动作,只觉得心中满溢出来的柔软简直能将自己淹没。
两人便就这般紧紧拥在一起,一直过了很久,等到贺摇清心中压抑不住的情感稍稍落下,闻着谢凌与身上的清冽味道,两人又浑身上下都紧紧贴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便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心猿意马了。
于是当谢凌与感到这人起了某种反应之后,便很有几分僵硬了,他是男人,当然很明白这是什么。
贺摇清看着他,眉眼间很有些邪肆之气,舔了舔唇,正准备再次覆身吻上去,可这次谢凌与却直接挡住了他,而后伸手将他搂抱住,转瞬间两人便翻转了身位。
这便换成谢凌与覆在贺摇清身上了。
见状贺摇清眉梢微挑,还未开口说话,便看见谢凌与眉间微颦,很有着几分不赞同与安抚,开口说的却是——“别闹,今天什么都没有准备,我怕你受伤。”
不错,在谢凌与谢小将军的心里,从始至终都以为自己才是上面的那个。
闻言,贺摇清双眼微沉地看着谢凌与,掐在他腰间的手缓缓用力,而后慢慢露出了一个笑来。
可不知为何,谢凌与却总觉得这笑很有几分危险。
不过这人刚说出的话也的确是个问题,贺摇清思索了一瞬,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慰自己人都已经到手里了,也不急这一时。
而后谢凌与便只能看到这人伸手抱住自己的脖颈,又将侧脸埋在自己的颈侧,“羞怯窘迫”地说道:“可我很难受。”
谢凌与听着他有些发闷的声音,便觉得有些心疼,犹豫了半晌,还是柔声开口问道:“我帮你?”
贺摇清看着他白皙而又线条优美的脖颈,只觉得喉咙有些痒,当然点了点头。
夜已深了,万籁俱寂,只有帐内的喘息声与闷哼声越发沉重,一直到了很晚很晚也未曾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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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次日,当冬日的第一缕光刚刚爬上窗台,贺摇清便醒了。
谢凌与仍在睡梦之中,被自己揽在怀里,唇角有着结痂的血迹,再往下看,侧颈上竟全是被人印上的痕迹,有的地方甚至微微青紫,看着很有几分“凄惨。”
贺摇清伸手轻轻摸上去,眉目间全都是餍足之后的慵懒。
谢凌与眼睫微动,还未睁眼,便听见身旁的人轻轻叫了自己一声“慕清。”
“我在,”谢凌与的声音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怎么醒得这般早?”
贺摇清抚过他唇角的伤口,笑着开口道:“你在我身旁,我怎么可能好好睡得着。”
他说着使坏地轻轻按压着谢凌与的伤口,便让这人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使坏的那只手被强行捉住,谢凌与说的话像是责怪,实则全是纵容之色:“还按?”